“你今年十八岁?”凤灵钧极会抓重点,感慨道,“不算小,若是在外面长大,说不定已经娶妻生子了。”

  楚乾惊异:“是么?你呢,你也娶妻生子了么?”

  “我没有。”凤灵钧笑了笑,戏谑地瞟了楚乾一眼,“如果我已经娶妻,已经有了家室,你当如何?”

  “……”

  楚乾噎住,半天才道:“不行!”

  只一句“不行”,说不出上下句来,脸色又黑成锅底,捡了块大石头,砰地一下砸向凤灵钧。凤灵钧侧身一闪便躲开了,趟着清澈的潭水上岸,向楚乾伸出手。

  楚乾没理他,一副发了大脾气的样子,转身就走。

  凤灵钧也不急,慢慢系好衣带,踩着轻功跟上,却见楚乾停下脚步,莫名站在一棵树前,似乎在观察什么。

  凤灵钧走近几步:“怎么了?”

  楚乾指着自己前方的那棵树,树干上有刻痕,问:“这是什么?看着像刚留下不久的,这一带好多树上都有,奇怪……”

  凤灵钧闻言收敛了神色,定睛去看,只见树干上被人用利器划了几道缺口,那些缺口极有规律,拼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特别的符号,像是某种接头暗号一般。

  凤灵钧认出来了:“是我师弟。”

  他乐不思蜀,早把王梓照忘到了脑后,没想到王梓照处理了那魔教余孽之后,没回师门,反而来找他了?找不到他的踪迹,竟然留了这么多暗号,生怕他错过?事情如此紧急么?

  凤灵钧心里一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顺着王梓照留下的暗号指引,在树林里穿梭了一阵,找到一张埋藏在枯枝泥土里的纸条。凤灵钧拂去纸上的土迹,将它小心展平——

  “师兄,局势有变,速归。”

  凤灵钧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楚乾不解其中内涵,偏着头往纸上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

  凤灵钧不由得看了楚乾一眼。人在温柔乡里待得久了,几乎要忘了山下的江湖是个什么样的江湖,他带楚乾下山容易,可楚乾跟着他,他去涉险,如何保护楚乾的安全?至少现在还不行,得把那些事解决了。

  “乾儿。”凤灵钧碾碎了纸张,白色纸屑从他指缝落下,被风吹远了。他牵起楚乾的手,诚恳道,“你能不能再等我些日子?我先下山处理一件要事,结束了再来接你,好么?”

  “……”楚乾一愣,好似没听懂,“你说什么?”

  “我说——”

  “不好!”

  楚乾打断他,忿忿道:“你反悔了?你想骗我?怪不得这几日不愿意走,原来你是个骗子!你哄我的……”

  “我没有哄你。”凤灵钧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事发突然,我师弟急召我回师门,我不想你与我一起趟这趟浑水,等我解了危机,自然会回来找你,我怎么会骗你?”

  “……”

  这回楚乾听懂了,是因为他功夫不好,拖后腿了?所以凤灵钧不方便带他?

  “我明白了。”楚乾一下丧了气,心里七分怨自己没用,三分怕凤灵钧骗他,两种情绪搅和在一起,酿出十成十的伤心来。他忍不住有些鼻酸,拉紧凤灵钧的手,问:“你什么时候走?”

  凤灵钧还未回答,他又红了眼睛,颤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7.

  走自然是要尽快走,但什么时候回来,凤灵钧给不出确准的答复。情势复杂,他得回师门看看再说,他心里估摸着,此去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

  他如实对楚乾讲了,楚乾那双仿佛被揉碎的眼睛顿时变得更加黯淡——分开那么久,他们总共才认识几天呢?

  当天傍晚,两人一同回到草庐,凤灵钧在身上搜刮了半晌,没找到能送得出手的东西,不知自己这次走了,该给楚乾留什么做信物?凤灵钧想了想,只能割发相赠。

  屋里红烛摇曳,映得他的脸色有些肃穆,他举起剑,毫不犹豫地削下了一绺发尾,递到楚乾手里。楚乾愣了愣神:“你赠我头发,做什么用意?”

  “这样显得郑重些。”凤灵钧答道。

  “……”

  楚乾懵懵懂懂,对山下那套风俗陌生得很,只隐约记得师父讲过类似的事情,赠发算什么呢?……想起来了,师父曾说过,当初和他在树下立誓的那位女子,他们定情时,便是各自剪下了一绺头发,绾在一起,以示私定终身、结发同心之意。

  私定终身么……

  楚乾顿感局促,几乎不敢直视凤灵钧的眼睛。他侧着脸,一把扯下发带,披散着长发,就着凤灵钧的剑,将自己的头发也割下一绺,然后再将两绺缠在一起,打了个结。

  凤灵钧愣了一下,正欲开口询问,楚乾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推倒凤灵钧,将人按在床柱上,结实地亲了上去。

  楚乾的动作虽果断,人却还是颤着的,他用力扣着凤灵钧的手腕,强迫自己的手不要再发抖。他伤心,又因这份伤心为他带来了从前从未尝过的滋味而感到喜悦,喜悦加重了他的伤心,循环往复,他的整颗心都要麻痹了,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攥着发结。

  “我们已经行过结发之礼,你不能忘了我。”楚乾咬住凤灵钧的嘴唇,蛮横地说,“不管外面有多好、多热闹,景色有多美,你都不能忘了我,好不好?”

  “……”

  “好不好?”

  凤灵钧招架不住,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他自认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儿女情长从来不能成为他的阻绊,可楚乾伤心的眼神分量太重,即便再无情的人也轻易承受不了。

  凤灵钧几乎是纵容地,任由楚乾把自己的衣带解开了。楚乾十分不熟练,尤其在临别的夜晚,动作又笨拙又凶狠,凤灵钧怀疑他想咬死自己,可他明明是罪魁祸首,表情仍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可怜巴巴的。

  怎么就这样了呢?

  凤灵钧回想起来不禁有些恍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在望春山里猛然拐了个弯,他捡到一个人,稀里糊涂地赔进了自己的后半生。

  ——还可以反悔么?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楚乾掐紧了他的腰,无师自通地激烈顶弄着他,温存没有几分,反倒生出了些抵死缠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