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了?

  扶竹循音回头,果然在人群的末尾发现了一具尸体。

  他穿过人群走到尸体前,前倾着蹲下。

  死者是个女孩,面貌并不陌生,因为扶竹游戏前还在扶梯上救过她。

  在狼人杀中死人再平常不过,但倘若是在谈笑间杀人,那便让人毛骨悚然了。

  “大庭广众之下都敢杀人,看来狼人是个狠角色。”方倚攒眉说。

  饕餮听后反倒笑了,但他笑得明显不分场合,立刻被扶竹剜了一眼。他抿嘴收回笑,讪讪地揽住方倚肩膀,僵硬的面部肌肉抽了抽,挤出一抹苦笑:“狼人嘛,狠些正常。”

  扶竹瞥向方倚,示意他不要理饕餮,然后眸光流转,视线落到钟濡身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为什么要问我?”钟濡理直气壮地双手抱臂,“我说过我是好人,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扶竹被钟濡的话气笑了,意味深长道:“但愿吧。”

  检查完尸体,扶竹一群人准备先寻找地方休整。按照陌严的意思,现在狼人敢当面杀人,那分开或者瞎晃悠更危险,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最好抱团。

  在一行人决定藏匿处时,白勿澄敲了敲拐杖,提议说:“医院的一楼怎么样?即便是出了状况,我们也能撞开门第一时间逃出去。”

  对于白勿澄的建议,扶竹只觉得天真,都开始死人了,怎么可能说跑就跑,这就好比联机游戏,开始了便没有退出键。

  如果不是知道白勿澄的身份,他都怀疑白勿澄才是隐狼了。

  老出馊主意。

  “我看行,什么妖魔鬼怪,肯定是有人在整蛊我们!”

  几个死里逃生的平民玩家忽然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信心,并开始鼓舞其他玩家。

  “对哦,我曾经就在暗网上看过相似的视频!”

  “大家相信我,这背后一定是有人类在搞鬼,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我们要坚信,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出去!”

  “就是,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

  “扶竹你快救我们出去啊!你那么神通广大,你可不能独活!”

  “无所谓,反正活着没意思。”

  ……

  在一堆乱糟糟且充满蛮横的声音中,扶竹捕捉到了那道有气无力、死气沉沉的声音。

  他看向声音的主人,发现是名十七岁的少年。

  他一头白发,脸色苍白发青,明明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眼中却尽是疲惫,眼皮始终往下垂着,给人气若游丝的颓废感。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少年抱头蹲在地上,手攥成拳头不断击打自己的头部,“为什么我这种阴沟老鼠也能活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扶竹被少年的行为吓住,他指着少年问旁边人:“他怎么了?”

  “可能是抑郁症犯了吧,不用管,哭一会就好了。”

  那人无所谓地回答。

  抑郁症?扶竹听过这个词汇,但忙于工作的他还是头一次接触这个病的病人。

  原来还有病哭一哭就能痊愈……那发病的原理是什么呢?因为眼泪太多?

  出于好心,他还是要了张纸递给少年,安慰道:“没关系的,想哭多久都可以。”

  人类能哭多久呢?也就十几分钟吧

  扶竹自信满满的想。

  可他显然低估了少年泪腺有多么发达,不客气的少年整整哭了两个小时半,这两个小时扶竹始终维持一个动作。

  半蹲着歪头。

  因为他很疑惑,疑惑人类为什么能哭如此之久。

  他都怀疑少年其实是狼人派来阻碍游戏进程的隐狼了。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一双眼睛肿成核桃,手上全是青紫的掐痕,“对不起,我犯病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

  扶竹握住少年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真诚地问道:“请问你在你的眼睛里藏了一个小喷泉吗?”

  “喷泉?”少年因为扶竹的话怔住,等反应过来后噗嗤一声笑了。

  但扶竹觉得这笑十分地不协调,因为少年表情分明是在笑的,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如同提线木偶。

  扶竹甩了甩头,把这想法抛掉。

  “谢谢你,我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哭过了。”少年抹掉眼角的泪珠,红肿的眼睛用力眨了眨,想减轻眼皮的沉重感。

  扶竹摆了摆手,大方地表示不客气。

  白勿澄从挎包中拿出纸巾,递给少年提议说:“第三个夜晚快结束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下楼吧。”

  “好。”少年接过纸巾,红着眼答应,在抬脚时他忽然顿住,看向扶竹,“我叫弈权。”

  扶竹从容地颔首,心中却生出几分疑惑。

  一拳?

  人类的名字可真奇怪。

  其余人对白勿澄的提议欣然同意,扶竹往后撤了几步混在人群中没有吱声,视线不断在白勿澄和钟濡之间游转,心中有了答案。

  “怎么了?”饕餮注意到扶竹的异样,侧目问,“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扶竹没有告诉饕餮,怕他声张后打草惊蛇。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一楼,此时的一楼堪比战争现场,玉白的瓷砖完全被血液浸染。

  按照天道设置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地上的血液已经凝固,苍蝇和蚊虫结伴而行,尸体中的白蛆及黑蛆扭动胖乎乎的白条身体,往人类的方向蠕动。

  “啊——”有个女人被蛆爬上小腿,恐惧地大声尖叫,高跟鞋跺在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闭嘴!”扶竹又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冷瞥向女人,借用方倚的匕首挑下白蛆,然后用刀尖将其钉在地上,“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给我安静些,不然就跟这条虫子一个下场!”

  席卷而来的压迫感让所有人屏气凝神,嘴绷成一条直线,眼睛恐惧地睁大。

  扶竹见威慑成功,敛眸轻笑,收回匕首还给方倚,抱胸倚在墙角,目光直直落到几个畏葸的壮汉身上。

  “医闹有勇气,现在怎么没有了?”扶竹瞟向紧闭的大门,在门外坐着一名正太和鬼差,此时他们正抱着食物饶有兴致地看戏。扶竹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命令道,“你们几个去开门。”

  “啊?”几个壮汉齐齐张大嘴巴,用手遮掩自己青色的花臂,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医闹的!求扶竹神仙饶了我们吧!”

  扶竹眉头一皱,声音沉了几分:“要我说第二遍?”

  几个壮汉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挪着碎步战战兢兢走到门前,在触碰门把手前,他们抱着侥幸心理回头。

  但扶竹面色冷漠,没有丝毫动容的意思。

  见状,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开门。

  开始一切顺利,开门,关门,甚至到踏足医院外的土地,都毫发无伤。

  几个壮汉欣喜若狂地仰天大笑,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扶竹默默看着,没有言语。

  他没有关门,任其敞开着,一边是光明自由的天堂,一边是血腥黑暗的地狱,摆在脸上的答案让一群人蜂拥而上。

  扶竹没有阻拦,并好心地让路。

  在一半的人跑到门外后,玻璃门乍然炸裂,稀碎的玻璃碎片四溅。

  警告,警告!

  系统错误!

  广播发出阵阵急促恐怖的警告声,白勿澄把离门最近的扶竹拉过来,护在怀中安慰:“别怕,我保护你。”

  扶竹抬起头,甜甜一笑,说出的话让人心底一凉:“白警员,我只是在清理垃圾而已。”

  “垃圾?”白勿澄意识到了,松开扶竹往后退,“你……你是故意的?”

  他话音刚落,医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他回头看去,发现远处一团黑云缓慢下降,正朝壮汉等人逼近。

  他想去救他们,但才跑到门口黑云就已经完全降落,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被黑云大口吞噬。

  黑云中传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几分钟后,十几具骨架子被吐了出来。

  “呕——”

  有人受不了开始蹲下干呕。

  白勿澄难以置信地望向扶竹,当看到他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后,一股难以压抑的怒气涌上心头,他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斥责:“你是人吗!他们都是人啊!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这么恶心,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畜生!”

  说到最后,他气愤到接近晕厥。

  “警察先生,你死定了!”扶竹伸出手,在他的手中心赫然躺着一张卡牌,那是白勿澄的卡牌。他盯着白勿澄,笑道,“你骗了我。”

  白勿澄看着那张纸牌,坐在地上崩溃大喊:“你现在竟然还在纠结这些!扶竹,你有点良心行不行?要我告诉你你现在做了什么吗?你害死了十几个人,十几个!”

  “可是他们的寿命早尽了。”扶竹慵懒地靠墙,“生死簿说一不二,我也没办法。所以我救的是你们的灵魂,而不是你们的肉体。”

  “即便如此,你也答应……”

  “是呀,我信守承诺了。”扶竹指向大门,“白警官,请别用憎恶的眼神看我,如若不信,你回头看看便是了。”

  白勿澄冷笑着回头,在看到门口的景象时,眼睛因为恐惧控制不住地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