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机甲换核其实是一道复杂的工序,但是对于闻朝来说并不算什么。
阮江岁站在机甲的旁微微仰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台漂亮的黑金机甲便已经焕然一新。
这是闻朝为他锻造的私甲,在他正式到任西北星区之前送到了他的身边。
“如何?”闻朝下了工作台走到他身边,笑问道:“手感不错吧?”
“自然。”阮江岁放下手,走到闻朝的身边,“闻神出手,哪有不好的时候。”
闻朝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仰起头和对方一起注视甲身。
半晌后,阮江岁有些迟疑地轻声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闻朝身子一顿,缓缓转头。
“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这台机甲送到阮江岁身边已经三年了,但是对方从未询问过机甲的名字。
阮江岁没有问,闻朝也没有说。
他在等,等阮江岁能真正接受这台机甲的那一刻。
时间又回到了多年前,闻朝苏醒后刚刚跟着贺西辞的时候。
“你……”贺西辞皱着眉头盯着他,“记住,不要跑太远。”
那是他第一次跟着贺西辞去到首都星,对方一边叮嘱着他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宴会上的来宾。
从贺西辞那略显慌忙的眼神中,闻朝准确地抓住了对方藏在眼底的难以分辨的情绪,就像是在迫切的寻找着什么。
“知道了。”
闻朝敷衍地答过话,然后就在那偏僻的宴会角落遇见了偷偷哭泣的霍希礼。
与此同时,宴会花园里一间紧闭的房间,季知云和季行泽相对而坐。
“你不去看看吗?”季行泽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要是你早点告诉我和鸣的基因就是钥匙,你的儿子或许就不会死了。”
“您不必刺激我,父亲。”季知云嘴角僵硬地扬起一个笑容,像是卡顿的机械木偶。
她抬起眼看向季行泽,平静的眼神像是无尽的黑洞,“若是你们敢再动那个孩子分毫,我保证,你们永远都得不到你们想要的。”
季行泽闻言身子一顿,深深地看了季知云一眼。
嘉丽斯的意识已经进入虚弱的状态,季知云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比钥匙更重要。
肖云鸣如今就是对方唯一的牵绊,他很明白她是在认真的警告他们,毕竟对于季知云而言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季行泽笑了笑,“放心。”至少在在季知云失去她所拥有的价值之前,他们不会再出手。
更何况贺西辞那小子最近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一直在对他们穷追不舍,在确保计划能稳妥进行之前,他们还不能暴露。
因此,回程的路上,贺西辞的状态很是怪异。
“你为什么不吃?”他神色不明地盯着闻朝,“这是云鸣最喜欢的菜。”
闻朝抬起头直视对方复杂的眼神,“你很清楚我并不是肖云鸣。”
他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肖云鸣。
“你也可以是。”贺西辞紧紧盯着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偏执的情绪。
“你会让自己的外甥成为诱饵吗?”闻朝神色自然道:“你不会,所以我不是。”
他的语调依旧毫无波澜,平静的双眼像是能看清人心中最深的欲望。
那一瞬间,贺西辞的心底不禁涌起了一丝慌乱,就好像对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目的。
是的,他带着闻朝去首都星确实抱着私心。
在见到闻朝能完全变成肖云鸣的样子之后,他就想要利用这一点找到害死妹妹一家的幕后黑手。
季行泽是他的老师,他了解对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
如果真的是季行泽出的手,那么他和闻朝这一趟首都星之旅注定不会太平。
这对闻朝来说并不公平,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所以他们之间产生了第一次争吵,而后闻朝悄无声息地离开星舰,到了一颗偏僻的荒星,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你是谁家的孩子?”于慧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
“我不是孩子。”闻朝偏过头,躲开女人的第二次抚摸。
于慧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问道:“喜不喜欢机甲,我教你锻造机甲吧。”
闻朝没有回答,因为对方的此刻的精神明显不太正常。
可他也没有立即离开,因为他在女人的身上闻见了属于嘉丽斯本源的气息。
她一定近距离接触过嘉丽斯的大脑!
对此于慧并不在意,只是抬着眼看向他。
“我的孩子最喜欢机甲了,我要为他量身锻造一台最适合他的机甲。”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中藏着许多他还不太明白的情绪。
之后,闻朝就真的成为了于慧唯一的学生。
虽然对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疯癫的状态,但是锻造机甲的能力已经成为对方身体的本能。
她就像是一台离线的光脑,将庞大复杂的机甲知识永久地刻在了脑海中。
这样纯粹的热爱让闻朝看到了当年黎明研究所的身影,那时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坚信并热爱着自己的事业。
“曙光将至,星海长明?”于慧抬起头,仰望空空的夜幕,“是很美好的期盼。”
这是她难得清醒的时刻,闻朝就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你看着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若是认识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那可不一定。”闻朝半真半假道:“我可比你儿子大不少。”
于慧笑了笑,没有说话。
微风轻拂,掀开她神色中难以掩藏的怀念与愧疚。
“你很聪明。”于慧回头看向他,“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
而后她抬起手指向远处,“有人来找你了。”
闻朝没有回头,他知道贺西辞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光的暗处。
“走吧。”于慧轻声说道:“有缘会在见面的。”
阮家的人还在追踪她,所以她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呆很久,每当清醒之后她就会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在这里遇见闻朝,是很惊喜的意外。
可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再见面时,竟是于慧生命的最后一刻。
狂风吹过,扬起地面上厚厚的尘土。
浑浊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黏糊的混合液体沾满整颗边远星。
断壁残垣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闻朝,微微痛感透过手部的肌肤传到他的每一根神经。
是于慧单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有些尖锐的指甲刺破闻朝的掌心,涌出温热的血液,悄悄卷走他指尖上沾满的尘土,而后缓缓滴落在暗红的地面上。
“救……救我的孩子。”于慧吃力地睁着双眼,轻声道:“他有一双透亮的眼睛。”
她是知道的,方见决带她离开的那个夜晚,有双眼睛一直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是她的孩子,有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对方没有挽留,而她也没有回头。
昏暗的上方盘旋着成群的灰虫,杂乱的世间,一位母亲的眼泪悄然落在闻朝的手背。
而于慧被压在废墟之下伤痕累累的另半边身子,已经泛黄的纸质图纸被攥紧在手中。
逐渐失去焦距的瞳孔中,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出口的话语。
她不恨他,她很爱他。
“它叫……白泽。”
多年前,于慧仰起头对着闻朝轻声低喃。
“它叫……白泽。”
多年后,闻朝转过头对着阮江岁轻声说道。
这是一位母亲,迟来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