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持续下了一整晚,山洞中充斥着泥土和青草混杂的味道,刺鼻又有些令人烦闷。
然而山洞外的雨水并没有要减少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若是按照这个架势再下上一天,山洞的内部也会被慢慢淹没。
师元霜昨天将余天亦的伤口处理过一遍,但是因为环境太过潮湿,今天余天亦还是发起了低烧。
他吃过药,现在正在睡袋里熟睡。
闻朝和阮江岁并肩站在洞口,以类似的表情看着外面的天。
“这雨究竟啥时候能停?”方见决站在离他们有一些距离的地方皱着眉。
拳头大小的水滴顺着山洞外沿的石头滴落在洞口,在柔软潮湿的草地上砸出好几个不小的坑。
“暂时还停不了。”阮江岁淡淡答道。
“要不我先出去看看吧。”闻朝转向阮江岁,“这么下待下去肯定不行。”
敏感也好幻觉也罢,他有些在意昨晚感觉到的那个注视。
密集的雨滴模糊了他的视线,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浓重的不安了。
“可是外面的雨很大。”海明雅站起身,走到洞口边,“这种天气在天行洲出行就是大忌。”
“是啊。”徐嘉璟和简宁星也在附和,“要不等雨小一些。”
闻朝眼珠子动了动,说道:“不会去太远。”
而后又转向阮江岁,“你把下一个物资点可能所在地标给我,我顺便探探路。”
闻言对方有些犹豫,似乎在衡量。
“放心。”闻朝拍了拍阮江岁的肩,说道:“这种天气我在东南星区的时候见多了,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阮江岁多看了他几眼,才将光脑的地图掏出,将附近不太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标出来。
闻朝仔细地翻看了几遍,将地图牢牢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而后利落地套上防雨衣,消失在灰蒙蒙的雨水中。
不知怎么的,阮江岁看着闻朝离去的背影,心跳莫名开始有些慌。
闻朝离开了山洞,却没有直奔阮江岁标给他的地点。
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他有一件事情要去确认。
而且大雨会冲刷掉很多痕迹,包括某些他本应该闻见的气味。
不能等到雨小,他要在其气味消散之前,抓到那支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的“尾巴”。
他紧绷着身子,在丛林中疾行。
由于移动的速度过快,雨水还未落在他的身上就被弹开,仿佛在空中开了一个透明的防护罩。
没用多久,他就回到了昨天刀草出现的地方。
那棵原本应该待在草丛中的刀草果然已经消失不见,他蹲着身没有动作,像是在思考什么。
下一刻,一道轻微的声响夹杂在雨声直击闻朝。
没等袭击的人庆幸,闻朝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神色一慌,下意识地左右看。
而后一把尖锐的刀尖就抵在他的喉咙处,背脊也因为感知到危险弓了起来。
“果然。”闻朝鼻子微动,“你将刀口虫植入你的身体哪里了?”
那人没有回头,后颈那条已经愈合的竖直伤疤开始慢慢渗出血液。
黑黢黢的刀口虫撕开他的皮肤,密密麻麻地向闻朝飞去,像是锁定了目标。
“带……回去。”那人扭过头,断断续续地说。
闻朝翻身躲过,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那人还在树上,从他体内爬出来的刀口虫却越来越多。
他的身子在不断缩小,皱得只剩一张皮。
他的头颅却依旧保持着原样,有一瞬间就像是在树上绑着一个人头氢气球。
然而那种状态只保持了不到一秒,因为那孤零零的头颅很快就因为失去身体的支撑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刀口虫已经将他身体完全啃噬。
代替他血肉和骨骼的是成千上万的刀口虫,取代他血管的是无数连接着他头颅的白丝。
闻朝不停躲避,那连丝的刀口虫紧追不舍。
或许是闻朝速度太快,刀口虫和头颅之间的连丝伸展达到了极限,那头颅是被刀口虫拖着走的,人类质感的脸皮就在潮湿的泥泞中被划出一道道刮痕。。
即便如此,那双眼睛也依旧死死盯着闻朝,就像是对方身上有什么他非得不可的东西。
“躯壳……我的。”
他的声音太清,几乎被雨声掩盖,闻朝却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想要的是他的躯壳。
得到想要的信息,闻朝就不再犹豫。
几个灵活的空中快速补转弯之后,如布般密集的白丝就在原地打了个死结。
那头颅就在死结的最中心,被自己的白丝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眼周一点点皮肤,已经开始泛紫。
“不,我永生!”
这时闻朝手中的武器已经换了一把,是一个黑黑的短管,外形上就像是随手捡来的水管
若是有顶级的机甲师在这,就会发现这是东南星区去年新研制的“短炮”。
这款短炮是东南星区专门为虫族准备的,无论多坚硬的外壳,在短炮近距离的攻击下都会化成灰烬。
之所以没有推广开就是因为攻击范围太小,对于前线躯体和数量都很庞大的虫族来说如同杯水车薪。
但此刻,再合适不过。
没有声音,距离闻朝最近的那一部分刀口虫就被白光吞噬,随后又被雨水打落,没有留下丝毫存在过的踪迹。
刀口虫直接连接着那人的脑部神经,虫族生前的痛感通过白丝传到他的大脑,让他痛不欲生。
闻朝冷下脸,炮口对上那人的眉心。
“不。”那人开始慌乱起来,不停地扭动着那个白色的死结,连着的刀口虫也随着他情绪的浮动四处乱窜,想要攻击闻朝却又挣脱不开。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来的吗?”他的眼球暴起,血丝密布。
“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
他知道,闻朝是真的可以杀死他。
因为那个原本可以再生的白丝在闻朝那一炮之后,就永久失去了活性。
闻朝轻声笑了,直接将抵上对方的眉心。
“你不会觉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吧?”
那人见他没有动摇慌忙脱口而出:“是阮江岁!”他焦急道:“是你身边的人!”
闻朝眯起眼,将枪口挪开一些。
怕他还不信,那人又说道:“我之前也是联盟大学的学生,某天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白色的房间,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阮江岁。”
“就是他将这些东西植入我的体内,又让我把你抓回去,我不可能认错,肯定就是阮江岁。”
“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如果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做人证揭露他们的恶行!”
此时他的言语十分流利,和之前断断续续地样子完全相反,像是早就将这话在脑海演练了无数遍。
闻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按理来说联赛的赛点排查是很严格的,就算季行泽他们再心急,也不会选在这种场合做这种事,这未免也太蠢了。
那人先是支支吾吾不说话,见闻朝连个眼皮都没动,最后还是犹豫问:“你会放过我吗?”
“我是在跟你讲条件吗?”闻朝动了动手指,“我自己也可以查到。”
“有通道!”那人被吓得连忙道:“阮家在天行洲有一个秘密的地下实验室。”
下一秒白光闪过,世界仿佛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空气中有淡淡的硝烟味溢出,又很快消散。
而后他在那短炮的尾部轻轻一按,就又变回原先的刀身。
他可从来没有说过会放了那人。
百米之外,某个洞口。
“吱拉。”
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在洞内响起,梦禾皱着眉将监控耳机丢掉。
“鱼饵已经死了。”她看向洞内正在组装枪支的面具男,“他果然是比方见决更适合成为果的人。”
杀伐果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若是方见决,此刻说不定真的会放过那只鱼饵。
“毕竟是在东南星区长大的。”面具男说道:“那边的人对虫族应该都很厌恶。”
“现在要做什么?”梦禾问道:“他真的会相信是阮江岁动的手吗?”
“谁让他现在信了。”面具男满不在意道:“只是在他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罢了。”
“你该不会以为他们之间有多信任彼此吧。”面具男嗤笑一声,“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阮江岁是不可能信任任何人的。”
“阮江岁掩瞒得越多,他们之间的信任就会越少,最后只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他就不得不站在我们这边。”
“那之后他就会彻底明白阮江岁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才是他的同类。”
阮江岁是怪物是真的,实验室是真的,到时候又有谁会关心这个鱼饵见到的“阮江岁”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他看向洞口外,大雨已经开始变得淅淅沥沥。
模糊成一片的世界突然出现一丝色彩,将远山的天边染红。
深深浅浅的水坑映出一个个小世界,波光粼粼。
真令人期待啊,生活在阳光底下的怪物突然被拉回深渊,会是怎样的绝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