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庄园的夜晚静悄悄的。
霍多云泡了个舒适的澡,套着某牌限定的浴衣闭着眼半躺在软椅上,身边跪着一个穿着女仆装的瘦弱女人。
和她颤抖的身子不同,正在给霍多云涂指甲油的手十分稳健,不过两三笔花色的颜料就在霍多云葱白的指尖上勾勒出活灵活现的图案。
察觉到女人手下的停顿,霍多云睁开眼不悦道:“你是死人吗涂个……”
话说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止住了声。
“你怎么来了?”
霍多云见是来人他,顿时放松下来,带着些许撒娇意味的说道:“不是说这段时间被盯上了要小心行事吗?”
男人轻笑一声,淡然道:“是该小心一点啊。”
冰冷的枪口抵上霍多云光洁的额头,娇嫩的肌肤被压得有些泛红。
“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撞我枪口上了呢,霍大小姐。”
“你不是他!”
霍多云猛然睁开眼审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谁派你来的?”
“真是个好问题。”
男人用右手将一旁的女仆打晕,端枪的左手却一动不动,“玩个游戏吧。”
“就让霍大小姐来猜猜,我是为什么来的?”
霍多云也不慌,似乎觉得男人并不敢真的伤她,还有心情吹一吹完成到一半的指甲。
“不管你为什么来,既然来了就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霍多云抬眸看他,眼中诱惑意味十足,“我出十倍的价格,回去干掉你的雇主。”
男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笑了起来,还没等霍多云继续抛出诱饵,就利落地往她右肩开了一枪。
灼热地痛感让霍多云不禁尖叫起来,庄园的安保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静悄悄的。
生理泪水和鲜血几乎是同时流出,霍多云这才开始有些害怕。
当初建这座庄园时霍多云为了满足自己特殊的爱好隔音做得十分到位,就算里面闹出多大动静外面的人都不会察觉,但很明显眼前的这个男人也知道这一点!
“怎么样,霍小姐有兴趣玩了吗?”
不对,她的雇佣兵呢!怎么还不出现!
“在等人吗?”
男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让我想想,啧,这会儿应该都在密室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砰。”
回答她的是男人无情的又一枪,这枪打在了她的她的左腿。
她今天可能真的会死!
“放过我!”
从未体验过的痛感让霍多云失去了原有的理智,“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我都给你!”
未知的恐惧击溃了她的理智,剥夺着她的尊严。
此刻她就像从前她看不起的流民般,匍匐在男人的脚边,在她最喜欢的密室里乞求着男人的怜悯。
以往能让她愉悦的血腥味,此刻却在挑战着她的理智底线,原本修长的双腿被人用刀割出密密麻麻地伤口,深得能看见里面的白骨。
“怎么了?”
男人蹲下身,“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游戏吗?”
霍多云闻言条件反射般往后瑟缩了一下。
男人却亲昵地摸着她的头,用哄小孩的语气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害怕,今夜还很长呢。”
说完也不顾霍多云怎么挣扎,拖着她往密室的更深处走去。
两侧阴暗的墙上,排列整齐的头骨就像是活物般目送着霍多云。
就像很久之前,霍多云对他们做的一样。
*
霍大小姐失踪了,这在首都星引起来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霍家在联盟政府和军方内部,都占有不小的话语权,霍多云的父亲还是现任首都星星长。
他唯一的女儿在自己管辖的地盘被人悄无声息地拐走,对他来说就像是挑衅一般。
因此首都星警方和联大校方都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而作为霍多云失踪前最后一个和霍多云起争执的人,闻朝也被警方列入主要嫌疑人,光是提审就已经经历了五趟。
“十六号晚上八点左右,你在做什么?”
“家里,画图。”
“有人证吗?”
“没有,但是有监控,你们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画的什么图?”
“机甲图。”
“你不是单兵系的学生吗,为什么要画机甲图?”
“有规定说单兵系不能画图吗?”
闻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张警官,道:“还有,你没有搜查令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进我家搜查已经侵犯了我的合法权利了吧。”
张警官闻言抬起头,“你知道失踪的是谁吗,是霍星长的亲生女儿。”
“所以呢?”
“所以你最好老实交代!”
张警官重重拍着桌子,“你到底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闻朝见状沉默了半响,而后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
“我怎么觉得张警官你似乎很着急让我认罪啊。”
闻朝似笑非笑地盯着审讯的张警官,“为什么呢?”
“严肃点!”
张警官凶狠狠地盯着闻朝,“你现在是重大嫌疑人。”
“上次游乐园爆炸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录口供的也是你吧,张明警官。”
“别跟我套近乎!”张明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但很快就划过去了,谁也没注意到。
“我之前就在想,警方就算再蠢也该想到袭击案和爆炸案有可能不是同伙,可警方却迟迟抓不到凶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敢呢。”
闻朝又挂起了假笑,“这可是高贵的首都星啊。”
闻朝最终还是被释放了,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人是他带走的。
更重要的是,上面的已经对他们频繁传讯闻朝表示十分不满了。
而霍多云的父亲作为首都星星长,竟然也没有查阅闻朝真实资料的资格!
这对警局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代表无论如何,闻朝都不是他们能随意拿捏的边远星特招生。
张明看着闻朝头也不回的背影目光沉沉,新来的实习生以为他是因为放走最大的嫌疑人而心情不佳,然而具体的感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霍希礼就等在警局外面,见闻朝出来连忙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闻朝见他因为焦急都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心软地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把,放低语气道:“没事,放心吧。”
“都怪我。”
霍希礼红着眼低下头,“要是我不回家和你在一起,就能给你当人证了。”
“怪你什么。”
闻朝笑了,“反正又不是我做的。”
而且那群人三番五次将他叫来,恐怕也是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
“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霍希礼看着闻朝满不在意的表情,“关于霍多云和我的。”
霍多云当时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将他愈合已久的伤口再次划开,露出里面破烂不堪的过往,暴露于阳光之下。
闻朝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霍希礼看了半响,才慢慢说道:“你长大很多。”
霍希礼闻言瞪大双眼,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闻朝制止了。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闻朝指了指警局上面的招牌,道:“先回去。”
*
“所以你当时在列车上就认出我了?”闻朝撑着头问身旁正在开车的霍希礼。
“你没怎么变化。”
不是外貌,而是整个人给他的感觉,
“抱歉啊。”
闻朝扭了扭脖子,说道:“前几年在边远星经历了一场爆炸,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霍希礼倒是不在意,答道:“就是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十年之后了。”
那是闻朝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着贺西辞来首都星。
在一场宴会的偏僻小阳台,他第一次遇见了霍希礼。
那时候的霍希礼个头不高也不爱说话,就安安静静地跟着大人身侧,不小心和闻朝目光相对时还会害怕地躲在大人身后。
闻朝对这样脆弱的瓷娃娃并没有什么兴趣,和贺西辞简单说了几句就跑到其他地方待着了。
就在他在楼道里研究机甲图时,上方传来了不小的吵闹声。
为首的应该是个女孩子,还没变声的声音有些尖锐,正在说一些侮辱人的话,旁边还有不少人在起哄。
他们的动静不小,厅内的大人却好像听不到一般。
来之前贺西辞就告诉过他不要惹事,所以他只是偏头听了一会儿,就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了。
“云妹妹!他好像晕过去了!”
不过片刻,上方就传来惊慌的声音,似乎是惹了什么祸。
“怕什么,死了他家里也不敢怎么样。”
女孩听起来还有些兴奋,“他居然吓尿了,这个小怂货!”
“还是先走吧。”
旁边有人比较胆小,怕真出事就催促着其他人。
女孩啧了一声,虽然不满但还是走了,临走前又狠狠踹了几脚。
人死了也没事,但是会挨骂。
闻朝皱着眉,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才上楼。
一上楼就看见那个瓷娃娃般胆小的小孩被人强迫着换了裙子,正浑身是血地昏死过去。
这种明显欺凌的事件他在边远星见过不少,那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看起来文明繁华的首都星,竟然也有这样的事,还发生在这种盛大的宴会上。
“醒了?”
霍希礼再次睁开眼时,霍多云那张尖酸刻薄地脸已经消失了。
刚刚见过一面的男孩正用光脑看着电影,见他醒来便收起光脑走过来。
“我已经帮你上药了。”
药是闻朝自己随身带的军队的万能伤药,效果很好就是味道有些大,露天的天台上竟然都是这个药味。
男孩没有出声询问霍希礼,眼神中也没有怜悯或厌恶。
他看来的眼神十分平淡,就像是在看一个平常的人。
霍希礼咬着唇低下头,发出低声的呜咽声。
“……”
闻朝奇怪地看着霍希礼,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吧?
霍希礼这么一哭,就哭了将近半个小时。
直到哭不出什么眼泪了,才一抽一抽地看向闻朝,小声道:“我叫霍希礼。”
“闻朝。”
闻朝侧过头,发现瓷娃娃又开始眼泪汪汪地样子,不解道:“不是,你又哭什么?”
“你管我!”
霍希礼胆子大了些,“你又不是我朋友。”
“那我确实不是。”
闻朝摆摆手,“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走了,和你当不了朋友。”
霍希礼闻言,刚有些发亮的眼睛又暗了下来。
过了许久才又问道:“边远星是什么样的?”
闻朝想了想,回答道:“虫族很多食物很少,每天都在战斗,每天都在死人。”
“但是星星很好看。”
闻朝转过头看着霍希礼,“虽然夜晚的上空时常被飞行虫族占领,但是一个月总能看到那么几回。”
“听起来一点都不让人向往呢。”
霍希礼撇了撇嘴,“还想着可以去找你玩的。”
“哈哈。”
闻朝笑了笑,“所以啊,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霍希礼又沉默了,又过了许久才说:“可我一点都不觉得。”
“你刚才是不是就在楼下,应该都知道了吧”
闻朝这回倒是有些惊讶了,没想到霍希礼竟然这么敏锐。
“她是我的表姐,以前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在让殴打班里的其他人,那是个贫困生,不敢反抗。”
“我看不下去就说了她几句,然后就被她记恨上了。”
他不想就这么继续下去,所以今天是故意来见霍多云的,但他低估了霍多云的胆量又高估了家人的偏护。
从爷爷催促着他来和霍多云打招呼时的神情上来看,他就明白了。
他就算今天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所以他后悔了,太疼了,是从前从未感受过的疼痛。
新认识的男孩就安静地在一旁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霍希礼记得,那天的天气其实不太好,阴沉沉地夜空下,闻朝仰着头望着天。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在他人看来,这只是一句安慰人的平常话。
但这句话确实支撑着霍希礼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光。
后来他遇到了简宁星和徐嘉璟,遇到了其他带着善意的人。
离开了霍多云的小圈子,离开了霍家的牢笼。
就是没再见过,那个给了他一点点勇气的男孩。
现在的他依旧有些弱小,也没能完全摆脱霍多云的阴影。
遇到事情会愧疚会难过,却再也没想过死亡。
“谢谢。”霍希礼轻声说。
这是迟到了十年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