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漠不记得陆倾叫什么,其实没道理,因为两个人见过。
还不是匆匆而过一面之缘,是很正经打过交道。
那是有一回,陆倾去李星漠家里吃过饭,还不是说裴途也在,而是两个人单独吃饭。
当然不是李星漠主动邀请的。
是有一回,大约一年多前。
那时李星漠两档常驻综艺的间隙在家休假,裴途没放他闲着,几乎每天都要来,常常半夜才走人,李星漠严格遵守“九点准则”,有一天上午九点就给裴途发问候信息,照例问他晚上要不要来吃饭。
当时李星漠发的语音,裴途一不留神放成扬声器,旁边陆倾听完就笑:“小嫂子可以,乖得很。”
陆倾跟裴途是一条裤子从小的交情,长大以后各自一摊子,互相也有合作往来。
两个人那会儿正在公司谈事,裴途笑一笑:“不乖要他干嘛。”
陆倾咂咂嘴一脸向往:“要他手艺好啊,做饭真不错,上回那几个菜,啧啧,我现在还想呢。”
说的是上回裴途搬家几个朋友在裴途家小聚,李星漠掌的厨,陆倾看一看裴途:“可惜你海鲜过敏。”
“是啊可惜我过敏,”裴途扮一个哭相,又说,“要不晚上你也去吧,我叫他做上次那个虾。”
“啊?”陆倾一愣,他还没去过李星漠家,“人没邀请我啊,不合适吧?”
裴途拿起手机给李星漠回信:“我说合适。”
李星漠怎么也算半个嫂子,但陆倾确实馋,扭扭捏捏又说:“会不会添麻烦?”
“不会,”裴途大手一挥,“他休息日就喜欢钻厨房,鼓捣一桌子菜,你不去我俩也吃不完,省得浪费。”
陆倾不乐意:“合着我垃圾桶呗?”然后他收起玩笑,试探地说,“垃圾桶也行,不是电灯泡就行,最怕跟小情侣一桌吃饭,什么菜都变得齁甜。”
裴途抬眼,手指点一点他:“不存在。一纸合约的关系,和情侣两个字不沾边。”
陆倾乐开:“下床就不存在?”裴途嗯一声,陆倾哈哈哈,“潇洒还是你潇洒老裴,牛!”
两人又说几句公司的事,敲定几个新人项目,中午的时候各自忙开,再然后……
陆倾导航到裴途给的地址,刚刚敲门,手机提示音叮咚一响。
面前的门从里面打开,他同时低头看手机。
再抬起头的时候满脸尴尬:裴途这个逼,临时有事不能来。
门里头的青年疑惑地眨眼:“呃,裴途呢?”
陆倾被他眨巴眨巴的眼睛看得一晃神,反应过来之后打哈哈:“嗐老裴这人,不靠谱不靠谱,临时有事,要不你看要不我先回去?”
李星漠看样子很懵,不过很快让开门:“没事你进来吧,三个人的菜,我自己也吃不完。”
陆倾早闻见一股香味儿,赶紧进门,手里一瓶酒递过去:“别人都说夫妻相夫妻相,你说的话和老裴说的也太像了!”
李星漠拿着白葡萄酒,闻言动作一顿:“裴哥说什么呢。”
陆倾就把上午裴途说的说一遍,李星漠低着头重复:
“他说做饭是我业余爱好?”
“是啊是啊。”陆倾觉得闻见排骨味儿,还有啥,香到爆,好歹恪守礼仪又问,“你做的什么,麻烦了吧?辛苦辛苦,要不我给你打个下手?”
李星漠把手里的酒瓶放到餐桌上:“没什么麻烦的,都是家常菜,你坐吧,”他朝客人露出标准的营业式微笑,“很多人盲目追捧红酒,佐什么餐都要红的,其实白葡萄酒配海鲜的确更合适,谢谢。”
说完他留下一个背影回厨房,那个小围裙系的,陆倾看一眼心里就炸开,啧!这小明星以前没注意,腰挺细腿还长,有福啊老裴。他又看一看临行前秘书给拎的白葡萄酒礼盒,决定回去给秘书加薪。
有的人装逼不露痕迹,李星漠说家常菜,其实六菜一汤非常讲究,煎炒炖煮冷热酸甜集齐全,唯独没辣,陆倾指着一道料理大呼美中不足:“这菜要敢加两个小米辣进去,绝了!”
李星漠安静地说:“裴哥胃不好,不能吃辣的。”
陆倾一呆,他吃得太忘我,他自己姓啥都快忘完更别说裴途,他望着李星漠安静的脸,鬼使神差冒一句:“跟着老裴你可惜了。”
餐桌上气氛一滞,室内的暖光挺妙的,吧台的玻璃柜不分青红皂白瞎胡乱一顿折射,满屋子光怪陆离。
一桌子五星大厨都得竖大拇指的菜,忽然有些没滋没味儿,陆倾没心没肺惯的,也不由得觉出一些尴尬。你跟着老裴可惜了,这话就不合适,他想说点什么找补找补,忽然发现对面的李星漠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小半碗米,本来就不多,就这都没吃几口,他开玩笑一样地转移话题:
“大明星,要保持体型啊?”
李星漠偏过头笑笑:“是啊。”
他在笑,是经过训练的那种,不会笑得太开导致五官变形,也不会笑得太浅好像皮笑肉不笑,恰到好处、无懈可击。
陆倾隐约记得好像在裴途办公室见过一张专辑,封面上头李星漠就是这个笑脸。
原先陆倾只是知道这个小明星长得还可以,见过两次也没细看,都是在网上看见得多,殊不知上镜丑三分,真人面对面这么细看,可不得了,长得真是太可以。
陆倾甩甩头,也笑起来:“那这,”他一指满桌的菜,“便宜我了哈。”
李星漠没说便宜不便宜,只是笑。
……
今天依然是这个笑。
陆倾坐下,李星漠礼貌微笑寒暄,而陆倾一直记着这张脸和这个笑。
是这么样儿的一种笑呢?
要说热络也没太热络,稍稍有点冷淡吧,又不显得失礼,好像有些走神,但是你说话他还会应和,给人感觉就是他知道你在这里,尊重你在这里,陪着你,但是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者是在想谁。
俊秀的眉眼不多情也不寡淡,但就搞得人心里直痒,想把他怎么着给捞回来、抢过来,好让他只看见你、只想你。
陆倾大献殷勤说要帮李星漠拿餐,说这大庭广众的大明星你可别被认出来,李星漠笑说谢谢不用,陆倾锲而不舍,不分青红皂白拿一大堆有的没的,李星漠无奈,随意吃几口就说吃好了谢谢。
看样子是想就此道别。
陆倾哪肯这么轻易放人,就说有几个朋友在楼上唱K,请李星漠赏脸,李星漠万不得已搬出裴途,含蓄地说:“不好意思陆总,我约了人。”
你们都是股东,都是“总”,差不多得了吧。
得不了,陆倾眯着眼,脸上有点邪气:“知道知道,老裴约的你嘛。你家老裴还欠哥们钱呢,这不,叫你过来嘛。”
??
什么意思?李星漠知道裴途问几个朋友借钱,是借给徐写易,这事纪铠提过,但他不知道陆倾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陆倾暧昧笑笑,说这种人你跟他干嘛,李星漠一顿,没来得及细品这话,裴途欠陆倾的钱,因此让他来?
什么门道还没品明白,李星漠先听见一个字。
跟。
跟这个字眼就太妙,从属关系太明显,再想一想裴途是从前怎么跟这帮朋友介绍自己的,不用猜也能知道,估计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李星漠是个什么东西。
李星漠神色很淡:“陆总,要说跟,公司里带我的是纪总吧。”
言语间是把“跟”这个字的内在含义调换一遍,变成经纪人带艺人、艺人跟着经纪人干,那个跟。
这句挡得很好,但陆倾不理他,不由分说开始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是打着“老裴他们家的”旗号,李星漠没办法阻止,又不能去抢人家手机,只好跟着到KTV的楼层,陆倾叫来几个朋友,簇拥着他一齐带进包厢。
包厢里很热闹,进门以后介绍过陆倾也没再来说什么,李星漠渐渐也安下心,有人邀请他一起唱歌也没拒绝,想着陪一会儿就走人。
不过又想起陆倾说的,老裴欠我钱呢。
一屋子灯红酒绿,李星漠心里升起一些恶烦。
陆倾和裴途一样,都没把他当人。
估计他们眼里,他就跟那笔借出去的这笔钱属性一样。
但是,那又不是我要用的钱。李星漠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嘀咕,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就要在我面前提拿捏我,我还得认亏吃瘪顺着气势矮半头。
气一不顺,李星漠手上就没留神,没注意手边的低度数气泡果酒被陆倾悄无声息换成一些,嗯,一些别的。等到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眼前已经开始起花。
模模糊糊好像有一个人搂上他的腰,他以为是裴途就想推开,没想到头重脚轻自己把自己整
个人推到那人怀里。
那人好像说一句什么,别跟老裴跟我吧。
李星漠听见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老子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智力有问题又不是视力有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们?
就算视力有问题,你们是什么,导盲犬吗?
怒气翻滚,他抬手就往这个人脸上招呼。
他自以为这一掌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实际是软绵绵滑溜溜柔腻腻,被那人一把捏住,被领着离开KTV包厢,也不知道是往哪走。好像是,最后好像是进到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