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途跑到公司吸烟室,狠抽两根烟。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他觉得他多少跳过一个步骤,琢磨李星漠对他的意思,不如先琢磨明白他对李星漠是个什么意思。
要说喜欢,肯定也是喜欢,这孩子从性格到身体哪儿哪儿都合他的意,尤其是嗓子。
其实音乐作为一门工业发展到今天,口水歌网红歌还有各种音乐裁缝层出不穷,开效果器、修音的那些不说,就说专业歌手,能入裴途眼睛的都不多,李星漠是为数不多的、能达到他的审美要求的歌手。
从前这把嗓子是为着和徐写易像,其实想想,徐写易烟酒不忌,声音早就和高中时期大相径庭,李星漠呢,这么多年过去还仍是清亮的嗓条。
清亮却不尖利,柔柔的、饱满的、惹人喜欢的。
或者最开始起因是那一点的似曾相识,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就不是了。
裴途抽完烟,心里只剩下庆幸。
没事儿,李星漠应该不知道这茬。
他承认这几年他对李星漠有那么点儿轻忽和不公平,不过没事,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弥补,幸好从前李星漠上学那段儿也算赖好有点感情基础,慢慢来吧。他从前只图李星漠的嗓子,这事李星漠不必知道。
只要好好哄一哄,好好……
唉,这回Fever这事儿,有点难哄吧。
先发个消息安抚安抚。
刚刚打几个字:漠漠,那个歌要不你别唱了,我给你做专辑——
后面裴途本来还想说对不起,这回不想你挨骂。
可他又想,其实说不完。
等到这狗屁直播完再好好当面说。
可就是这时候,吸烟室的门打开,徐写易走进来。
裴途真是,少年时代到现在,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看见徐写易就想走人,的这一天。
他按灭烟头就想走,同一时间听见徐写易意洋洋的声音:
“我谈话和李,他不care。”
“你说什么?”裴途蓦地停下脚步。
“我说,”徐写易幸灾乐祸口气嘲弄,“李不care这首Fever给我,他对你没有意思。”
No crush on you.
他又说,可是裴途没理。
“你去找他了?”裴途黑着脸问,“你说什么了?”
徐写易没回答,只是脸上的得意落下来:“你真的在意。”
裴途点点头,话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他告诉徐写易:“别人看不出来你是假唱,我可以,我奉劝你别再去找他。”
徐写易面无表情:“阿途,我找他?提醒我,最开始有人介绍他给我,是谁?是你。李和我到一个节目,不是你安排吗。”
裴途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一瞬间,他的脸色难看到难以言喻。
……
回到年会现场,裴途想着直接把人带走,不然当着那么多镜头说个屁,可是事与愿违。
他走近李星漠身旁俯下身:“跟我出来一下。”
“下”一个字还没落地,同一张桌子的李渐冶眯着眼睛开口:
“裴老师有才啊,歌写得好啊。”
裴途温文应一应:“没有李影帝唱得好。”这场景再坚持拽着李星漠走,就不太合适,只有暂时坐下来陪着。
又看两个公司里花样美男男团的节目,有一对比较红的队内CP热舞,比较色气,现场气氛哄闹得很,到处是起哄的声音。
趁这个机会,裴途偏偏头跟李星漠耳语:
“漠漠,你怎么跟别人合唱那么顺溜呢,什么时候跟我也唱一个。”
李星漠转过脸看他,没说话,裴途不依不饶:
“真的,别人听不出来我听不出来么,你一路托着他的。”
又黏黏糊糊说几句,什么你好会唱和声,你们这歌一看就是李渐冶选的吧,你让他选歌呢,你太照顾他了吧,最后说好嫉妒哦。李星漠跟不认识一样看他,不明白他在发哪门子癫。
终于台上又一波热舞高峰,全场沸腾,摄像机统统不得空,裴途在桌子下面悄悄牵起李星漠的手,更加悄悄地说:“信息收到么?”
李星漠很轻地“嗯”一声,听不出多余的情绪,跟他握在裴途掌心里的手一样,既没有挣动也没有回握,说不上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就那么被牵着。裴途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他说没有。
“你听我说,”裴途避开镜头,叹口气,“怎么会没有不高兴,搁我我都要不高兴,徐写易太过分了。”
李星漠仍然没说话,只是非常奇异地看着他。
裴途继续说:“我真不知道徐写易会在今天这个场合拿出来唱,昨天彩排还不是这首。现在社交平台一定闹得凶,再拿回来让你发,我很担心你会被我的粉丝和徐写易的粉丝揪着说,不如别唱他的。”
“漠漠,”男人抓着李星漠的手,掌心炙热眼神真挚,仿佛无限情真意切,“裴哥是担心你挨骂。”
男人的掌心很热,但是这个热,没传到李星漠的手心。
相反李星漠觉得,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有点冷?
别的,诸如这事真的只有徐写易过份么,诸如这些先不说,就最后一句,担心你挨骂,李星漠就不信。
他依旧没说话,连敷衍都不想敷衍。
裴途大概是读到一些不明显的疏远,终于没忍住,明着问:“刚才徐写易来找你,聊什么呢?”
语气是漫不经心好像随口一问,但是好像就是好像,他手指尖紧紧攥笼,心里的忐忑泄露无遗。
李星漠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问:“裴哥,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啊,”裴途若无其事,“看见他往这边儿转呢,想起来上回他在节目组找人偷拍你的事儿,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哦。
他这话多少是不要脸,他当着节目组的面儿歪屁股那么厉害,搁他嘴里好像完全没这回事似的。
就好像Fever直接拍板给徐写易,也全是徐写易一个人搞的一样。
李星漠也没说他,只是沉默地看回台上。
裴途又说:“星漠,徐写易是我们多年的朋友,以前总看在往年的情谊,我总是多照顾他一些,但没想到他现在变成这样,做事不地道得很,他再跟你说什么你别理他。”
李星漠嗯嗯嗯地答应,裴途觑一觑神色,又问:“之前那个选秀,他找你事儿之前听说你俩关系还挺好,没聊什么吧?”
李星漠目不斜视:“聊什么?”
裴途长腿交叠二郎腿坐着,此时换一边腿跷,跟沙发小靠座上有什么东西扎屁股似的,嘴上说:“聊我们小时候的事儿吧,我,他,纪铠,”又说一个姓陆的朋友,又装得漫不经心,“也不知道徐写易怎么说我们小时候的事儿的。”
李星漠又不傻,这会儿听出来裴途是在试探,想知道关于他和徐写易,自己知道多少。
知道多少?李星漠不知道裴途为什么突然开始在意这一点,也不知道现在在意这个有什么意义,因此只随口打发,说关系也没多近,徐影帝没说过什么。
没想到裴途没完没了还,还要继续问,李星漠烦得不行,今天对裴途好像格外没耐心,脾气没有很按得住,说:
“别聊他了行么?”
确实,挺没劲的,裴途刚刚想答应,却看见李星漠低头摸出手机一顿按,紧接着裴途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振一振,他拿出来看。
【李星漠:说前任坏话,挺没品吧。】
。看到前任两个字,裴途眉心一跳,脱口而出:“徐写易不是——”
“裴哥,”李星漠眼神很安静,环视一周,“口型再小,再是视野死角,有些话该不聊还是不聊吧。”
行,裴途耐下心:“星漠你跟我出来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李渐冶抱着手臂开口:“怎么回事儿啊,没听人说不聊吗?没看人正在看节目吗?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李大影帝,”裴途笑笑地开口,“我知道你是在替星漠的Fever被截胡鸣不平,你也别冲着我——”
“什么被截胡?”李渐冶莫名其妙。
一边裴途皱眉:“星漠没提?”
“咳咳!”李星漠看一眼对着他们这张桌子的几个机位,他拍拍李渐冶,“回头跟你细说。”
主动站起身示意裴途往外走,裴途不满,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他不知道?那他老怼我干嘛呢?”
李星漠好像遇到什么可乐的事儿:“可能是你不招人待见吧。”
两人走到走廊,裴途也顾不上细究李渐冶对他的态度,面对面握上李星漠的手臂,认真地说道:“徐写易不是我的前任。是他跟你说的?前任?他还跟你说什么?”
李星漠脑袋歪一歪,他刚才一直避而不谈,是因为不想吵,但是很明显裴途不知道收敛,他简单地说:
“你在慌张什么?他能说什么啊。而且他不说,我不会跟纪铠打听么?”
知道你们渊源的人,你从来没想过让我避开啊,你现在究竟在慌张什么?
裴途张嘴结舌,李星漠终于最后一点耐心告罄,声音又轻又静:
“徐写易不来找我,我就不知道他吗?
你的手机壁纸是他,工作室电脑桌面是他,所有密码都是他生日。
我倒很想不知道,我能吗?”
裴途嗓子发干脑子也没转过来:“你看见了然后去问他?他说的?”
李星漠平静的注视几乎使他慌乱,又颤巍巍地问:“要不就是纪铠说的?”
“裴哥,”昏黄的走廊灯里,李星漠笑一笑,“用得着么,就我俩这声音,就合约里要求我必须叫,谁能不知道?”
装什么啊,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