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怪物的血清,你确定它是有效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花沐现在的心理状态已经达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一丝一毫的事物改变都能够极大的刺激到他,这点没几个人看出来,长风此时也只是觉得花沐的语气有一些不对劲。
他没有反驳:“但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你的血清只能让夏逐君不至于丢掉性命,但是也只能让他维持在那个状态,无法恢复却很容易进一步恶化,而且这需要大量的血。
“你已经抽了太多次血了,更多的你会撑不住。”
长风绕过他进入手术室,花沐没有回头,他的两只手臂扎满大大小小的针孔,周围是大片淤青。
花沐顺着走廊向外望去,远处的座椅上靠着一个瘦弱的人影。
他关上门,一步步走上前,靴底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江云,你怎么来了。”
花沐单手插兜站在他面前,江云抬眼,人鱼只穿了一个黑色短袖,金色长发散乱的披在身后。江云伸手拍拍身旁的位置,道:“坐下歇一会吧,我来看看许时。”
他面前的手术室亮着光,许时的状态和赵明轩相似,但万幸没有伤到脖子,江云回过头,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好起来。”
“不进去看看吗?”
江云仔细思考,末了无奈笑了一下,摇摇头道:“算了吧,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太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活也好死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花沐缓声道:“也对,你考虑好了?”
“很早之前就考虑好了,”江云道,“等他出来了,活着出来更好,我就离开北海,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片载着他痛苦回忆的土地。
“要去找江雨吗?他应该很想你,去找他吧。”
花沐低下头,脸颊处的蓝色发丝落下大片阴影:“现在这个时候,能有人惦记着是很难得的事。”
江云迟疑道:“我不知道,他是人鱼,我一个人类会给他带来太多麻烦的……”
“江雨不会这么想,”花沐打断他的话,“对于他来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让他能够握紧你的手不再被人夺走。江云,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我……”江云道,“大概是因为我太害怕了。”
他自嘲的笑着,双手紧紧交握:“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害怕再次伤了他的心,江雨这么小,我却让他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他明明不用经历这些的。”
“但是江云,如果没有你收留他,一个人鱼幼崽独自生活在这个充满丧尸的大陆上,你应该能想到会出现多少意外。他可能连现在都活不到,被抛弃在丧尸群里,被人察觉到身份的不对劲,或者是被坏人抓住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研究。”
花沐看着他,“是你护着他让他活了下来,江雨很感激你,你是他的哥哥,他也不会放弃你,懂了吗?”
“我明白了,”江云长舒一口气,笑道,“谢谢你,花沐。”
他看着手术室上方的灯,里面传来痛苦压抑的呻吟,江云道:“许时刚刚注射了从怪物中提取出来的血清,你去看看夏逐君吧,他应该很需要你。”
花沐愣了一下,他站起身,点头道:“好。”
他摆摆手,顺着走廊脚步匆匆走向最里面的手术室,江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前方的房间,深吸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他顺着走廊下去,没有回头。
.
手术台上的人各个伤口开始不约而同地喷出血,长风在最深的几个伤口上进行浸润注射,夏逐君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有动静了!”
花沐趴在玻璃上,眼睛大睁,透过狭窄的缝隙望向台上的人。
有动静了……夏逐君会没事的……
花沐欣喜着,但随即的一句嘶吼当头一棒将他打入深渊:
“身体正在进行完全的丧失化,血清只是延缓了黏液的作用,对病毒没用!”
长风道:“人鱼血清呢?!”
“只剩一部分!正在注射!”
花沐浑身发冷,他打开玻璃门强行冲了进去,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类划开手掌语气冷静:“我有办法。”
他是一只与众不同的人鱼,出生在海神的掌心,血液能够完全吸收海神的法力,甚至完全变成金黄。那血液珍贵无比,带有净化的力量,能够驱赶所有的污浊。
“没了那些黏液,我的力量就能够救下他。你们先离开,不要留下太多人,等到夏逐君变成丧尸的那一瞬间,他就会回来了。”
等到夏逐君变成丧尸的那一瞬间,他就会回来了。
花沐的力气极大,他一手摁着男人的胸膛小心翼翼避开伤口,长河迟疑道:“你小心,千万不要被抓伤了。”
她组织人员退了出去,只留花沐陪在夏逐君的身边。
空气中只剩下仪器的运作声和夏逐君的嘶吼,花沐将手抵在他的唇上,笑道:“乖,逐君,咬我。”
鲜红的血液滴在男人的嘴唇上,将那苍白的唇色染的血红,夏逐君睁开双眼,眼底浮现一层层灰白,他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颤抖着将所有的意志力用在唇上,他的头动了一下,那是极其轻微的动作,像是在摇头。
“逐君,听话。”
新鲜血液对于丧尸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夏逐君喉间发出嘶哑的吼声,听起来隐约是两个字的发音。
花沐合上他的眼睛,右手盖在眼上,低下头吻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不容置疑地塞进他的口腔。
血液混合着口水从嘴角滴落,夏逐君身上浮起大片紫红色的尸斑,花沐将手放上他的咽喉有规律的向下顺,语气柔和:“乖,咽下去。”
咽下去。
这个词对现在的夏逐君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仅剩的思考能力告诉他自己不能咽,他不该是这样的,他好像……好像不该让面前的这个人受到伤害。
夏逐君迷茫的想。
他讨厌血腥味,尤其是从朋友身上发出来的这种味道,着意味着他们又受了伤,极有可能命悬一线。
他的思维越来越迷糊,脑海中已经习惯的疼痛不断加强,脑子里像是有东西要吞噬里面的所有将自己变成怪物。
他挣扎着,皮下爆出青筋,大片的粘稠血液涌出,花沐单手制住他的动作,语气充满诱惑力:“逐君,咽下去,只要你咽下了这一口,你的身体就会好的,你不会变成可怕的丧尸,你能和以前一样,能够抱起我和我拥抱接吻,做更多的事情。夏逐君,我们约好了的,我要带你回家,你还记得吗?”
我想带你回兰蒂斯特,回到我的领土,在那座坟墓之上见到长者,和人鱼的先祖。
夏逐君呜咽着,闭上双眼,眼角流下一滴透明的泪水。
小花要带我回去见他的家人,我得……我得活下去……
手下的喉结轻动,上下滑动着将口中的液体送进胃里。
看到那一抹微亮的泪水,花沐凑近他的耳朵,诱惑道:“对,就是这样,慢慢往下咽,不要紧张。”
在人鱼充满蛊惑力的语言下,夏逐君完全忘了刚开始他说的是咽下一次就好,源源不断的血液进入身体内部,透过细胞进入经脉,顺着凝滞的血进入心脏。
夏逐君的脸上浮现一个个硬块,他微微晃动了一下,花沐重新遮住他的眼睛,小声道:“别动,只是这样就好,不要乱动,不然我会疼。”
夏逐君的身体瞬间一停,他完全静了下来,只因一句我会疼。
花沐抿嘴,无声的笑着,空气安静下来只余粗重的呼吸声,夏逐君呜咽了一下,眼泪滚滚滑落。
“唔……唔……”
花沐凑近他的唇,从手掌下面持续不断的传出模糊的声音,人鱼仔细辨别,突然间,他的身体也静止住了。
夏逐君发出的声音间隔有些长,连起来是两个字。
“花……沐、花……沐……”
人鱼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手掌上,苦咸的泪水滑过指缝落进夏逐君口中,花沐浑身颤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
“夏逐君,你快醒过来啊……”
和人类相比人鱼的年岁很长,但是人鱼从未体会过如此炙热的情感,他在陆地上生活的时间与深海相比不值得一提,人鱼在这里遇到了很好的人和事,还遇到了自己的爱人。
花沐第一次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男人身上长满了尸斑,他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吞噬,尖锐的牙齿毫无保留的咬上人鱼掌上的伤口。
血液喷涌而出,夏逐君闷哼着,完全丧尸化的身体贪婪的吸食着充满生命力的鲜血。
掌心泛出一层金光,变成金色的血液注入丧尸的身体,夏逐君猛地向上一动,紧绷的绳子达到极限,男人的四肢破开束缚带,狠狠抱住面前的人鱼。
他的十指插进人鱼两侧的肩膀内,鲜红的血液流了下来,浸湿黑色的布料。
“嗬……嗬……”
花沐将他的头颅摁在自己的掌上,不顾身上的伤温柔笑道:“乖,很快就会好了。”
金色血液冲进男人的整个身体,带着净化力量扫空污浊,肮脏的血液从各个动脉迸射,黑血仿佛要将体内的液体全部带走,男人大口喘息心脏嘭嘭跳动,数道血箭染红哗啦洒在地上,花沐面色温柔,推着他躺在手术台上。
长河站在玻璃外,失控出声:“花沐!”
地面几乎完完全全覆盖了一层带着病毒的黑血,她大睁眼睛瞳孔紧缩,下一秒,堪称奇迹的事情发生了——
从夏逐君的各个伤口中涌出鲜红的血液,血液之上混合着一片金红,夏逐君身上的尸斑正以极快的速度退下去!
夏逐君脑袋昏沉,身体灼热无比,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无依无靠的水面之上,随着水波向下坠落。
……
风暴过后的小岛上阳光明媚,男人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逐君,夏天的夏,追逐和君王,你呢?”
“花沐,三点水加草木的那个沐……”
男人的心就像是被手轻拨了一下,他将外套递给面前的人,看着他的异色瞳孔,一时呆住了。
心脏扑通跳着错乱了节拍,他下意识道:“你多大了?从哪个地方来到了这儿?怎么来的?”
面前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但男人无暇顾及,他的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他好像对这个人一见钟情了。
周围的一切像是褪色的画一般失去了颜色,夏逐君下意识奔跑起来,他不知道现在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城门出现在身后,他停下脚步循着本能整理好身前人的领口,又将金色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
“小花同学,不要一直嗯,我们要仪器出任务,不要这么高冷,多理理你的可爱队友。”
“不要。”
金发男子倔强的扭过头,咬牙切齿道:“你个坏东西居然在半夜掀我的被子,我睡觉明明很乖!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走开!”
夏逐君歪了一下头,他的掌心有些痒,好想放到他的头上,摸摸他的头。
露出的侧脸上绒毛透明清晰可见,夏逐君看着他,心中冒出一股难言的失落,他抬起手想要说话,面前的人忽然消失了,环境变成一栋变成废墟的大楼,他的手里握着枪,脑袋里弦绷得极紧,喘着粗气,小心地打面前的房门。
门后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鱼。
人鱼。
他的脑海中浮现这样的一个词,来不及多想,层层叠叠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双手微颤将人鱼抱在怀里,终于找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身体颤抖,耳边传来爆炸声。
一个个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睡着的人鱼,望着他的人鱼,伸出怀抱的人鱼……以及满身血污的人鱼。
夏逐君身体弓起,发出巨咳,喷出一大口猩红血液。
他躺在冰冷的台上,身上的人鱼是唯一的热源。
夏逐君眼神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又经历了什么,他只是紧紧握住身上人的手,哑声道:
“花沐……”
花沐。
夏逐君闭上眼睛,彻底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长河担忧嘱咐:“小花你别被抓伤了。”
花沐敷衍点头并反手将手掌塞进夏逐君嘴里并哄人:“咬伤又不是抓伤,乖逐君你先咽下去。”
天大地大对象的命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