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神殿的生活很好。”
被视作“魔王”的平凡少年盯着神殿的石板路,不动声色。“您不必担心,我愿意一直待在这里。”
这路旁边,藏着一坛他刚腌制的泡菜。
即使知道这个“魔王”和预想有些不同,大祭司仍有些难以置信。“你是第一个统一了魔域的魔王,真的愿意放弃?”
秋光里的少年神色很淡。
一个魔域算什么,另一边还有刚刚称霸星际的咸鱼神教呢。真是服了你们这些人,不给我按几个头衔不舒服。
不过在大祭司眼里,更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想过悠闲的生活。”
说完,这个少年也似乎不关心大祭司的回应,径自踩着落叶离开了。
【……我们其实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
那个人的倾诉还在他耳畔回荡。
舒在神殿的山坡缓缓往上爬,迎面扑来惬意的风。记忆里有一张笑脸逐渐变得清晰。
【——魔王登基以来,再无敌手,于是他找来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花言巧语骗取了他的信任,其实想要将之玩弄至死。】
这是咸鱼教众和神殿提供的报告。
【魔王幼年成名,年纪轻轻就杀死上一任魔王,平生不曾挫败,除了被那个人类兄弟摆了一道。所以他发誓,要给他最残酷的折磨,最恐怖的报复,粉碎他的身体和灵魂。】
舒甩了甩头,这事迹就太离谱了。毕竟多走几步台阶他都要喘喘。
可是谁知道失忆之前自己是什么样子呢。咸鱼教众那些人逻辑也很变态。他捏紧了手。最可怕的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失忆之前,是否真是一个狡猾可怕的人。
人类少年竟在这一连串的误会中,编织出了严密的逻辑:或许真相就是我厌倦了魔王的生活,所以才舍弃记忆,甚至自我流放其他世界。
“这种事情,随便了。”他甩了甩头。“反正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逼我上班。”
只有一点他是肯定的。
少年看着自己在喷泉上的倒影。透过模糊的轮廓,仿佛可以看到另一张美丽而充满期待的脸。
不论人们口中的魔王如何,他一定曾经怀着非常珍惜的心情,看待那个法师少年。以至法师说想念的时候,他都觉得胸口闷痛。
如果他真的控制不住那种报复,不见面就好了。
留在这里,他心甘情愿。
*
魔王忧披着斗篷混迹在人间,时而寻找,时而抓人来审问。
这些天他变得有些烦躁。看过形形色色的人类,他仍然不能明白。之前某一个瞬间,他感觉到离舒很近,又忽然就断了。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直觉。
“陛……法师大人,您今天还要抓人审问么。”
使魔躬身问。
“当然。”魔王眼中暗色一闪。“我还不够了解人类。只有足够了解人类,才能……才能向他复仇。”
魔王忧感到烦躁,他不明白这种和恨一起难以释怀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连日来,魔王忧已经探查了很多悠久的法师协会。舒失踪的现场有一种非常罕见的高级法术的痕迹。甚至人类几个公国的宫廷法师也被他审问过。但是一无所获。
余下势力最大的,就只剩下神殿了。
魔王忧和人类舒一定想不到,因为这条误会链,神殿也正在找寻读作“神主”的魔王忧。
被神殿奉为“神使”的未来世界咸鱼教众们,为了敦促他们寻找教主舒,每天都要向神殿传播教主舒的光荣事迹,什么新世界的福音,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无望的生命云云。
【神主是万能的,信神就是不竭的力量。神主的左手是慈悲,右手是正义……】
换算一下,舒的原话是那些想不开的人来找他,他一般左转精神胜利法,宣布你今天不用工作就是胜利。回家睡觉吧!
如果没有效果,他就右转精神失败法,骂对方一顿,你今天竟然什么也没干,太失败了。回家睡觉吧!
于是左右两边的人得到咸鱼能量的洗礼,都心满意足,并且回家美美睡觉。
神殿听得多了,也起了一些心思。
“既然这神主如此神通,何必急着将他送还?留下与神殿好好交流,不是更加造福世界?”
“可是神使那边催得紧,还教会了我们传送法阵,一直拖着,会不会不太合适……”
说是传送法阵,其实就是使用了未来科技的时空穿梭装置。
“不论如何,神使也要尊重神主的意愿。我们还是直接和神主接洽吧。神主一定会怜悯我们。”
正巧最近人类法师协会也不断发出警报,说有高级法师在出没。神殿测定了魔力反应,立刻派了专使去迎接。
“大人,可否移步圣殿一叙?”
魔王忧正在思考如何侵入神殿找人,迎面就看到一列神殿的白袍,觉得有些蹊跷,没有直接动手。
“正有此意。”
神殿使者连连点头。“不愧是神主,料事如神。”
舒认命不出门之后,摆烂躺了好几天。
他的泡菜腌制还比较成功。流浪这些年,食谱非常不稳定,他已经熟练掌握了用各种物质仿制泡菜下饭。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坛泡菜,被神殿当高危物品查收了。因为他写在上面的日期封纸被当做符咒。十位长老监测之后,判断没有黑魔法。废话,亚硝酸盐还能是黑魔法么。
但是其中一个倔老头不信邪,非要尝一口。然后舒非常无语地发现,这边人类公国都是重口味,一个个舌头像是被盐腌过,一时惊为天人,几个人在圣殿就把他的泡菜给瓜分干净了。
然后这些长老认定泡菜一定是一种可怕的黑魔法,勒令他交出配方供神殿研读,和复制。第二天舒就看见一百个类似的坛子运了进来。
泡菜这下不愁了。他又琢磨吃点甜的。这天他从小花园挖了几个红薯平替,悄悄蹲在院子里生火烧烤。
烤之前他还特意问了门口的侍卫要不要一起吃,好像把那个侍卫吓得够呛。啧啧。
另一端的咸鱼教众已经接通了传送阵,调频时看到教主烤红薯,正在给热腾腾的红薯皮吹气,各个现实一阵沉默,然后激动异常。
“看啊,教主这是告诫我们。”教众瞪大眼睛,感激涕零。“自然的力量没有穷尽……”
“你们看,教主烤红薯的样子,多么安逸,抚慰人心……”
“不愧是教主……我忽然也有了胃口。”
他们七嘴八舌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有人说,“既然那边已经找到了教主,为什么还不送回来?你们看,教主好像一直在这个小院子活动,都不能出去。”
“不会他们觊觎教主,把教主扣留了吧!”
“这怎么成!”
*
另一边,大祭司正迎来魔王忧,在圆厅会谈。
大祭司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魔王会光明正大踏入神殿的领域。
“关于魔王之事,您不必担忧。神殿自然全力支持您。”
魔王忧隐约觉得有些怪异。原本以为要费些周折才能闯入,不料竟被奉为座上宾。
“尔等竟然知晓我的身份。”俊美的少年魔王目光微眯。“莫非是要阻拦。”
大祭司受到对方气势震慑,心中感叹不愧是神界的神主。两方各怀心思和疑虑,假笑着开始跨服聊天。
“大人,我们不敢阻拦您的去向。只不过您如果可以为了苦难的世人,在此多逗留片刻……”
此时,一个侍者走到白袍祭司身边轻声汇报。“神使刚发来消息,说已经在神殿看到神主,质问我们为何拖延。”
白袍祭司咬咬牙。感叹神使果然消息灵通。“你就说神主旅途劳顿,正在休息……”
“神使已经发出警告,说错过今天,就要再等一年!”
白袍祭司已经折服于“法师”忧的强大,不甘心就此罢手。忽然他心生一计。说起来,他们软禁的“魔王”同样也是可以和神主比肩的人物,还有血缘关系,按照那个法阵的原理,同样可以触发传送。
兵不血刃送走心腹之患,那么魔王的宿敌大法师自然可以多逗留一阵。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白袍祭司摸着胡子,觉得非常妙。
“真神在上,不如,就把‘他’先送过去吧!”
于是可怜舒刚烤好了红薯,扒开了灰,没咬上几口,就被侍者抓了包,押送往传送阵。
咸鱼舒也很纳闷,他刚烤好的红薯!热的!才剥开皮,一口没咬呢。这个神经质宗教团伙不会又怀疑他的红薯了吧,竟然派这么多人来,真是穷凶极恶。
“我说,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我吃完这个红薯……”
神殿的卫兵队长穿着铠甲,伸手一推。“神殿召唤你,是你的荣誉!”
舒虽然物理年龄接近退休,身体却还是个少年。他被推得歪了几步,手里的红薯也在推搡中掉在地上。
烤红薯落地后绽开,红心香气四溢。少年舒盯着那个红薯看了几眼。
“我虽然浪费时间。可是,我从来不浪费粮食!”咸鱼舒浑身发抖。“你们这个世界生产力本来就不发达,竟然还浪费粮食!浪费可耻!!”
白袍祭司脸上挂着微笑,和黑色长发的法师闲聊拖延时间。
“实不相瞒,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魔王忧向来直接行动,并不喜欢与他人交流,逐渐感到不耐烦。
白袍祭司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仍然保持笑容。“大人,不论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对面却对祭司的提议没有什么兴趣。对话一度停滞,直到侍卫慌慌张张跑进会客厅,在祭司耳边说。
“不好了,‘那一位’好像不满我们的安排,自己闯进了传送法阵!”
“那传送法阵是神使的赠礼。”白袍祭司皱眉。“我们煞费苦心才做好,万一被他破坏可怎么办,你们怎能弄出如此纰漏……”
“祭司大人,我们也没有想到。”侍卫冷汗直流。“‘那一位’比我们更所熟悉那个法阵的操作!”
“哦……”对面的长发法师陡然插话,眼眸散发着鲜红的光芒。“你们好像在说很有趣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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