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火是什么烧起来的, 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销金楼千娇百媚的姑娘们为什么会手持利刃,成了刽子手。

  就连聂思远也没想到她们的心里竟然藏了那么多的恨。

  在后院火光亮起来的那一刻, 所有姑娘的眼神全都变了,一个个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绝色修罗,挥舞着藏起来的短刀,冲向了平日里她们曲意逢迎的恩客。

  哀嚎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原本莺歌燕舞的销金窟成了男人们的噩梦。

  聂思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因为这并不是他的计划。

  昨日还笑盈盈靠在他身上的姑娘们此刻都满脸狰狞凶狠, 像是想要一口气将这些年全部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下一下地扎着眼前的男人们。

  秋滟叹了口气,走了过来,脸上也沾着血。

  这个从他认识每次都是笑着的姑娘, 眼角已生了细纹, 血溅上去干涸后,像是用朱砂笔画的花纹。

  “公子不必害怕,如今他们遭受的不过是我们这么多年想还给他们的东西罢了。”

  秋滟没了笑, 神情冰冷地指了指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那个人家里有老婆孩子,可从来不回去, 他说家里的没有外面的叫的好听,于是每次都喜欢用针啊钉子啊什么的去扎她们, 只要不留下特别明显的印子, 月姨也不会说什么。”

  “还有他旁边那个, 是个酒鬼,每次都要让姑娘陪着喝酒,就算喝得大醉都不能停, 我们楼里有几个因为陪他喝酒伤了胃, 严重的还会吐血, 疼得整夜都不能睡。”

  “右面那个因为自己不行,所以特别喜欢打人,这的姑娘几乎都被他打过......”

  聂思远看着姑娘们将那个喜欢打人的男人绑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用凳子砸,一边砸一边哭,最后竟然都笑了,仿佛终于从噩梦中走出来一般。

  “他们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人,从来没有,不仅可以随意的买卖处置,随意殴打,甚至还可以要了我们的命。”

  秋滟嘴唇颤抖着,死死咬住,眼中含了泪,朝着聂思远弯了弯身子。

  “此地不宜久留,公子若是还有计划,便速速离开,我们等火势大了之后便会去找您,从此隐姓埋名,任您差遣。”

  “不必。”

  聂思远闭了闭眼睛,笑着朝着她抱了抱拳:“你们既然已经挣脱了牢笼,就不必再被任何人控制,以后何去何从都是自己说的算,我此次前来确实是想在销金楼找件东西,就不多留了。”

  他顿了顿,眼中多了几分敬意。

  “秋滟姑娘,若你们没有地方去,可以去明宫不夜城去找百里河,只说是个姓聂的让你们去的便好,从此江湖路远还望珍重,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还能再听你抚琴一曲。”

  秋滟怔住,含泪笑了:“北街看守的人多,这会儿估计也该听到动静跑出来了,三火她们应该已经撤离,外面的人很快便会冲进去,您多加小心。”

  聂思远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就见那些姑娘都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他怔了一下,回了一个笑,随即大步朝着后院跑过去。

  按照计划陈三火等人绑了月姨,又点了火,打开了后院通往北街的门,秋滟她们会引导外面的人去北街。

  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要确定十鬼献子图的下落。

  本来封琰不肯让他一个人去,但是矿场那边的人也不能不管,现调人手已经来不及了,聂思远只能让封琰去矿场救人,自己去北街找图。

  他一路跑过去,果然看见原本看守的人都朝着前院冲过去,外面的人群已经注意到销金楼的异动,不少人都贼头贼脑地看着,都想要趁火打劫,在里面找点值钱的东西。

  聂思远绕开那些人,来到北街正门,那里已经无人看守。

  他有些诧异,感觉事情有些超出了计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就发现原本关着奴隶的笼子已经全部被人打开,里面的人早都跑了出来,有的被守卫杀了,有的还在跟剩下的人厮斗,总之混乱成了一团。

  按理说陈三火等人绝没有本事能做到这个地步,但既然出现了这种局面,对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就像之前封琰说的那样,北街里面大部分的房间都用来安置装人的笼子,只有少部分是储存东西的库房。

  聂思远翻了几个库房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听着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声响,他心里越来越急,胡乱地翻着。

  可这里虽然有不少值钱的物件,偏偏就是没有百里河要的机关图。

  见鬼,难不成消息是假的?

  就在聂思远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长条形的盒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眼睛一亮,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发现那果然是个存放画卷的盒子,可打开后里面竟然是空的。

  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厮打吼叫声,显然是人群已经快要冲进来了。

  聂思远看着眼前空着的盒子,喉咙滑动,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如此轻易地混进来。

  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并且利用了他的计划,捷足先登,拿走了十鬼献子图!

  至于这个人是谁,连猜都不用猜。

  肯定是江肆那个小白眼狼!也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股怒火猛地冲向了聂思远心头,让他气得攥紧了拳头,心里暗骂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让他在前面吹拉弹唱吸引火力,自己却溜到了后面,趁着陈三火他们制造混乱偷走了机关图!

  他利用销金楼解决了封琰,又利用自己解决了销金楼,然后从容不迫地打开笼子,让局面更加混乱,顺顺利利地就拿走了东西!

  想到自己和封琰这些时日又是乔装易容,又是卖色卖艺的折腾,最后白白便宜了江肆,聂思远险些直接气晕过去。

  “公子?”

  就在聂思远怒不可遏,被气得两眼发黑的时候,竟然听到了陈三火的声音。

  他诧异地转过头,就见陈三火早就换回了官差的衣服,满脸愕然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没走?外面的人都要冲进来了!快走啊!”

  聂思远被她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北街,两人身上都满是狼狈,不过陈三火的脸上却带着笑。

  “不知道是谁帮了忙,北街关着的人全被放出来了,都嚷着要跟销金楼拼命,外面还有不少人疯了似的要进去找花种,这下可真够乱的了。”

  她看着火光中的销金楼,哈哈大笑。

  “原本也没想到能真的毁了销金楼,可今日这样一折腾,出了这么多的人命,再加上跑出来的那些人,从今以后谁不知道销金楼在买卖人口,看他们以后怎么开下去!”

  聂思远神色稍松,点了点头,心里还在骂着江肆。

  那小白眼狼早就跟了沈家,如果说图纸就是沈家交给销金楼的,那他没必要跟在自己身后趁火打劫。

  可若不是沈家偷的图,又会是谁?难不成盯上他们的除了沈家还有别人?

  “对了,有个小公子让我把这件东西给你。”

  陈三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卷画,递到聂思远面前:“说来也奇怪,他急匆匆地说了几句话就跑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认识你。”

  聂思远打开画卷,诧异地发现这竟然正是他苦寻不得的十鬼献子图。

  “他可还说了别的?”

  看着手里的图,聂思远的目光变得逐渐复杂起来,突然发现他有些猜不透江肆的心思了。

  “他还说银月骨是被人控制的,让你千万小心。”

  提到银月骨,聂思远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漏算了什么。

  如果说银月骨是被销金楼控制的,那现在销金楼被毁,她早就应该现身了,可至今都未出现,那她会在哪里?

  到底是哪比销金楼还要重要?

  不好,是矿场!

  聂思远猛地想到,那是销金楼私藏的金矿,根本没有上报朝廷,可以说这是滔天财富。

  为了守住金矿的消息,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危险的不是北街,是封琰孤身前往的矿场!

  “三火,这事闹大之后你的身份很容易暴露,琼州你待不下去了,我之前跟秋滟她们说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不夜城,但我低估了金矿的价值,销金楼不会让这个消息传出去的,你们现在很危险,必须立刻动身前往不夜场让百里河保护你们!”

  陈三火满脸惊愕,随即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去杨柳巷找阿星,他会帮你们的。”

  聂思远将手里的话塞到陈三火手里,使劲地握了握:“一定要好好活着,让百里河教你们本事,告诉他那是他答应我的!”

  陈三火点了点头,看着他抢了一匹马,朝着矿场飞奔而去,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嘶喊:“你会来找我们吗?”

  “一定会的!”

  看着眼前消失的身影,陈三火抹了抹眼角,坚定地朝着秋滟等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与聂思远猜的一样,等他来到矿场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果然看到了银月骨熟悉的身影。

  此时封琰正与她缠斗,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显然不是对手。

  银月骨的可怕聂思远深有体会,看着封琰也渐落下风,他除了干着急之外竟然想不到任何办法。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到矿场,银月骨的动作一停,随后动了动鼻子,森然麻木的目光突然转向了他。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杀意,熟悉的寒毛倒竖。

  聂思远脑海空白了一瞬,毫不犹豫地转身撒腿就跑,身后再次传来了可怕的破风之声,同时还夹杂着封琰的怒吼。

  “你来干什么!”

  “我来救你这个狗东西!”

  聂思远一边毫无形象地逃命,一边破口大骂,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崩溃。

  操,这银月骨是看上他了吗?怎么还就盯上他一个人了呢?!

  他这次过来是不是又成了千里送人头了!

   第四卷 :鬼不语情字难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