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死对头他每天都在撩我【完结番外】>第67章 十二年久别重逢

  老师走后,偌大的祠堂又空荡下来,华胥憬盯着烛台上缓缓淌下的烛泪,笼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师走前,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与他说了一句话:“阿憬,我不能帮你,但我希望你能成功,华胥家……被困在狭隘的义务中太久了,你的离经叛道,或许能给这个早有隐患的家族敲醒警钟。”

  敏锐如华胥君,或许早已察觉到他的为难。

  祠堂封闭,不见天日,锁了他的同时,也锁了所有能与外界通讯的渠道,他被困其中,对邀月书院的状况一概不知,为此日夜忧寐,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只能期待着汝嫣舒有足够的分量,能给谢逢秋算出一条坦荡生路。

  他脑海中纷纷杂杂地闪过许多,目光便毫无焦距地落到了虚空上,某一时刻,心上骤然传来一阵悸痛!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他双目一凝,猛地捂住心脏,闷哼一声,弯腰呕出一口鲜血来!

  殿外的守卫感知到他陡然紊乱的气息,隔着门远远问道:“少将军,怎么了?”

  一问之下,却无人答,里头一片死寂,混乱的气息渐渐回归平缓。

  守卫疑惑地嘀咕一声,同伴小声道:“许是运功出了岔子,没事,少将军何许人物,这点小事何须大惊小怪……”

  他正这样说着,忽而里头一阵人仰马翻的动荡,仿佛是有人慌乱中起身,碰倒了烛台物架,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逼近门口,两位守卫对视一眼,皆是吃惊:出什么事了?少将军这是要出去?那我们是拦还是不拦?

  还未待他们思考清楚,里头的人已经站在了殿门之后,却不是要破门而出,而是低哑着声音道:“我要见家主。”

  守卫着实被他话音中压抑的暴怒和凶气吓了一跳,惊道:“少将军,是……出什么事了么?”

  “……”

  里头又噤声了。

  华胥憬摩挲着胸口的位置,他曾给谢逢秋留了一道刻满符篆的手链,足以为他抵挡致命一击,可就在方才,手链碎了,禁制破了,他完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陡然而生的暴躁在心上里翻滚着,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的指尖,沉声重复:“我要见家主。”

  与此同时。

  白雪皑皑的邀月山脚。

  谢逢秋面容苍白地躺在马车里,厚实的毛毯将他捂出一额头细汗,车内燃着馥郁的安神香,好片刻,他眉尖一蹙,缓缓转醒,声嘶力竭地呛咳两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毫无焦距的目光渐渐落到头顶的车厢壁。

  “为什么救我?”他问。

  宽敞的马车一侧,坐着眉眼平淡的狐裘女子,她执着一卷书册,一手执笔,正垂首不知在写些什么,闻声也不回头,爱答不理地道:“救便救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魔骨毕竟是魔骨,天地间至邪至强之物,可笑的是,它沉寂了那么久,偏偏在抽骨抽到一半的时刻完全觉醒了,暴虐的火光霎时席卷了天地,如此动荡,恰好引来了天罚,彼时天地变色,万物昏暗,雷光闪成一片,圆台中央的情景,渐渐谁都看不真切,谢逢秋承受不住魔骨强大的能量,当场昏厥过去,醒来便在这里。

  汝嫣舒显然没有和他闲聊的意思,抬头看他一眼,搁下笔,从身侧提起早已备好的小包袱,面不改色地递过去,道:“行了,走吧,能走多远,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的命,魔骨被抽了,但你的筋脉早已被淬炼过,我用其他的东西给你重塑了骨骼,效果肯定比不上原生的,但有原先的筋脉加成加成,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好好将养着便是,对了,另一位,叫谢十六的,他确认你没事就先走了,还托我给你带句话——哥,保重。”

  “……”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便好似硬往他还没完全清醒的脑海中塞入了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痛苦地闭了下眼,一时竟不知先从哪里开口。

  “我……”一出声,嗓子沙哑至极,汝嫣舒视若无睹,看起来并没有照顾他的意思,他只好自力更生地撑起身子,从旁边的矮案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

  “我能去哪儿呢?”他捏着杯盏,苦笑一声道。

  “那便不归我管了,流浪,或者去魔界,随便你。”汝嫣舒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算盘,低头拨弄得啪啪作响。

  只有当别人在乎你的感受时,喜怒哀乐才都有意义,谢逢秋心中的那点悲凉还未发芽,便被她漠然的态度打了个灰飞烟灭,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呢?你救了我,仙门百家那边要如何交代?”

  “这个用不着你管,”汝嫣舒算盘拨到关键处,低着头专心致志,“我做事从来不留把柄,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死在了那场天罚中,这段历史将成为各大仙门心照不宣的秘辛,不管他们信不信,我都有办法让他们闭嘴——魔骨被拔除,你的生或死,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我……”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汝嫣舒忽然一抬头,将算盘推到他眼前,指着上面的数额道:“记得还我。”

  谢逢秋:“???”

  “用来重塑你骨骼的材料,是千年前传下来的一样至宝,一钱千金,价值连城,再算上我托人去找的劳务费,精神损失费……不二价,麻烦到时候直接派人送到天池山,谢谢。”

  谢逢秋低头一看,虽然他看不大懂,但只听“价值连城”四个字,便知定是天价,一时感到十分窒息。

  如此巨债……他觉得还是去死好一点。

  汝嫣舒见他久久沉默,大约是怕他讨价还价,连忙转身将包袱提起来塞他怀里。

  “我有一个问题……”

  “不想答。”

  谢逢秋噎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那个,谢十六,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汝嫣舒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他没说。”

  谢逢秋追问道:“那他何时离开的?有没有说去哪里碰面,我要去哪里找他……”

  “别找了,他应该暂时不想见到你。”

  谢逢秋怔了一下,傻傻地问:“为何?”

  汝嫣舒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程衍。”

  谢逢秋霎时愣住了。

  ……事情实在太多太纷乱了,他竟才想起这茬。

  汝嫣舒道:“我看他并不怪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别担心了,江湖路远,以后总会遇到的。”

  谢逢秋涩然一笑:“……说的是。”

  他翻下马车,负上行囊,望着天际霞光粲然的夕阳,遥遥叹道:“只是以后的路,我就要一个人走了。”

  言罢,他又扭头,朝窗帘紧闭的马车道:“不管如何,多谢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个人情,往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毫无波动的声音穿透门帘传来,“……嗯。”

  谢逢秋笑了笑,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汝嫣舒连一个字都懒得施舍给他了,或许她心里在想,这人怎么那么烦?

  可谢逢秋还是要问:“我想问……封魔疆的方向在哪里?”

  气氛凝滞了片刻,从轿帘边探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柔荑,遥遥朝东边指了指。

  “……谢了。”

  这次汝嫣舒是真的懒得理他了。

  谢逢秋便向所指的方向望去,入目之处山水重叠,余晖浅淡,他没有透视眼,看不见远在百里之外的封魔疆,看不见那人的故乡,看不见那人,他什么也看不见,却好像什么也看见了。

  “华胥憬,”他喃喃念着,痴立良久,最终一笑,单手扶额,不知是何意味地重复了一句:

  “我恨死你了。”

  “……你说要我护谁?”

  华胥家主震怒,猛地抄起手中的茶盏,用力地向厅堂中跪着的人砸去!

  “华胥憬,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你要我堵上华胥氏的名声,护谁?”

  茶盏不偏不倚,稳稳地落在他的鬓角,砸开一片血花飞扬,血色晕染了他的半边侧颊,他却一声不吭,跪的笔直,一字一顿地道:“邀月魔族,我的朋友,谢逢秋!”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家主双目如电,须发皆张,怒火如雷霆,顷刻间便教人心惊胆战,华胥憬却抿了抿嘴,倔强道:“那你让我回去。”

  “华胥憬,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华胥家的少将军,要公然袒护一介魔族,置封魔疆危机于不顾,传出去仙门百家会如何议论?!百姓如何看我们?!他们还怎么放心地将安危交到我们手中?!你是华胥的少主,不是可以任性的身份,肩甲还在你身上绑着,不要忘了你的责任!”

  华胥夫人站在一侧,头疼地看着这对父子争吵,阿憬这次是过了些,她哪方都不好偏帮,只好招手唤来门口的守卫,让他快马加鞭去请华胥君过来。

  华胥憬低着头,听闻这话,忽而一静。

  “……孽障!你这是干什么?!”

  华胥夫人倏忽回头,只见华胥憬一言不发,侧脸绷得紧紧的,直接探手去解肩上的肩甲。

  莫说家主,连她都有些惊到了,连忙上前两步,死死摁住华胥憬的手,“阿憬,你疯了!”

  华胥族人,可生可死,肩甲永世不卸!

  “给我十天,”华胥憬不理,眼眶逼得微红,血丝蔓延其上,他固执地拨开自家母亲的手,依旧不管不顾地去解那肩甲,“就十天,十天之后我就回来,重新当华胥家的少将军,从今往后,我什么都听您的,一辈子不离开封魔疆也没关系!”

  家主怒喝道:“畜生!你把华胥当什么了?!那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哪有什么十天半月的说法!”

  家主夫人没能摁住他,两人争执间,两片白银肩甲落在他手中,熠熠寒光闪烁其上,他将其整整齐齐地叠好,恭敬地举过头顶,“父亲,我就当您同意了。”

  家主夫人大喊:“阿憬!”

  家主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膛上下起伏着,急火攻心地看着他!华胥憬也憋着一股气,憋得眼眶都红了,背脊挺得直直的,脸上的倔强生动得令人心悸。

  没人答话,他又兀自站起来,将肩甲郑重地放进母亲手里,躬身行了一大礼,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站住!!”

  华胥憬置若罔闻。

  “将士何在?!”他厉声大喝——

  门口的守卫齐刷刷一步踏出,排成两列,静候军令。

  “他今天要是敢踏出这门一步,你们就打断他的腿!往死里打!打废了打残了!我就当没这个儿子,封魔疆就当没这个少主!!”

  “你敢——”家主夫人温柔不再,对着自己的丈夫声嘶力竭。

  可门口的将士,是家主多年以来的心腹,信奉军令如山,一令既出,管他面前是人神佛,说打便打,手中□□顿时狠狠一扬,阻住了华胥憬的去路。

  他停了一下,面色微微苍白,而后心一横,一咬牙,便要一步踏出——

  “阿憬。”

  淡然的嗓音忽然从队伍末端传来。

  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循声望去,雪衣男子衣带飘缓,云淡风轻地缓缓走来,华胥憬的动作僵在半空,触及他的目光那一刻,稍稍迟疑了一下。

  “老师……”

  华胥君一出现,便成功让这些闹剧消停下来,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华胥憬身边,对家主和夫人遥遥一礼,而后才侧首,直视着少年人执拗坚决的面颊,轻声道:“邀月事已了,你不必赶回去了。”

  “!!!”

  华胥憬大惊失色,蓦然瞪大双眼,好片刻喉结才攒动一下,微垂着眼,忐忑不安地问:“结果……如何?”

  华胥不晦泰然道:“传回来的消息是引发了天罚,两位魔族都在天罚中丧生了,但……前往邀月的族人已经回城述职了,细节如何,你不妨去问问他们?”

  华胥憬扭头就跑。

  “阿憬——”

  又硬生生顿住。

  他满面急切地回望着自己的老师,恨不得现在生出翅膀,转瞬便飞远了去。

  华胥不晦沉沉地叹了口气。

  “肩甲。”他道:“把肩甲佩上,否则,家主可是要打断你的腿的。”

  华胥憬脚步匆匆地赶到演武场。

  额头的伤被简单地处理过,看起来不那么狰狞了,然血肉外翻的一道长口子,看起来还是十分瘆人,华胥烨看到他的第一眼,瞳孔骤缩,“少将军,是谁伤了你?!”

  华胥憬没时间与他解释来龙去脉,径直抬手打断,单刀直入地道:“谢逢秋呢?他怎么样了?”

  华胥烨道:“他没事,汝嫣家主把他带走了。”

  “……”

  提了不知道多久的心,终于轰然落回肚子里,砸得他一时神魂俱荡,竟有许久嘴唇翕合,一句话都说不出,良久才如释重负地扯了扯嘴角,道:“那就好。”

  华胥烨担忧地看着他额上的伤,道:“少将军,我给你上点药吧?”

  华胥憬没有拒绝,两人一齐走到营房,期间华胥烨询问伤势来源,他魂不守舍地应付了两句,却不见对方在听闻“取下肩甲”四字时,面色骤变。

  进了营房,华胥憬心不在焉地由他捣鼓,见他取出一卷白布,忽然问道:“谢逢秋呢?他没事吧?没受伤吧?”

  华胥烨静默了下,问:“少将军认为,哪种程度的伤算是伤?”

  华胥憬皱眉道:“阿烨,不要跟我打马虎眼。”

  “好的,少将军。”他垂下头,眼帘微颤,在一片岑寂中挣扎许久,最终道:“他没事,完好无损,您放心。”

  华胥憬放下心来。

  从来不说谎的华胥烨,这年隆冬,说了两次谎,没人知道。

  谢逢秋失踪的第一年,汝嫣家主千里迢迢赶来封魔疆,得见地裂,惊之,旋即以特殊材料镇压,百里地裂消弭,只余灵碑一道,孤零零地矗立在界线中央。

  少将军四处寻人,未果。

  谢逢秋失踪的第三年,汝嫣氏从天池山迁居南漠风陵城,宣布避世,管辖区域交接给其他家族,自此,五大家仅剩三家活跃。

  少将军继任华胥君之位,与魔军征伐数百场,无一败绩,遂声名远扬,扶摇直上。

  寻人,未果。

  谢逢秋失踪的第六年,魔族有一年轻强者横空出世,天赋超绝,得同族认可,受封“魔长使”之名,不知其名,只知其姓,两族议论纷纷。

  少将军收获死对头一枚。

  第七年,人魔两族在高层的推动下首次修好,互通有无,两族百姓先是惊诧,而后喜闻乐见,一时河清海晏,隐有太平盛世之兆。

  其中,人族以神农氏为交涉者,魔界亦成立行者部,神秘的幕后五大家,首次浮出水面,拨云见日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第八年,为了更好地维持秩序,建立两界法度,双方成立执法阁,两界元老共列其中。

  同年,执法阁加入年轻强者,纳入新鲜血液;封魔疆偃旗息鼓,少将军游历四处,踏遍江南烟雨大漠风沙,斩遍不平,坚守正道,华胥君之名,家喻户晓,无上尊崇。

  第九年……

  第十年……

  第十一年……

  第十二年。

  少将军再度和他的死对头相遇在这人间,独立长河两头,泾渭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十二年前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大晚上熬个夜,发现好多人喊我加更,我能怎么办,当然是答应你们咯!

  最后一把刀(应该),他们很快就要过上相亲相爱,没羞没臊的日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