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跟城北的两间名叫“初心香料铺”的铺子在同一天开张,开张的第一天,店里的五款不同香味的澡豆就被抢购一空,而且被预定了百份澡豆。
这对于开张第一天的铺子而言,已经是极好的开端了。
山杏换上了素简的裙衫,还描了淡妆,整个人与之前只是个普通丫环时的气质完全不同了,她拿着账簿,道:“景少爷,这是今天的账簿,还有这个,是我今天简单记录的一些内容。”
云景把账簿交给了老刘,他打开另一个本子,道:“都记了什么?”
“这是婢子记下的,关于铺子里哪款香料最容易卖出去,哪一款有客人喜欢但还是有些许瑕疵的……等等,诸如此类的。”山杏说完,小心翼翼道:“婢子只是觉着,把这些都记下来是好的。”
云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道:“你这想法挺好的,这样,你继续记,到月底整理出一份,然后交给老刘。”
山杏眼里掠过欣喜,道:“是,景少爷。”
“好了,先下去吧。”
山杏欠了欠身,转身走出去。
老刘把账簿合上,赞叹道:“不亏是东家,这眼光可真是好,此人确实有潜力,定能管好香料铺子的。”
云景却笑不出来,他道:“今天有多少家在打听铺子的澡豆配方了?”
“……明着打听的有十来家,暗着打听的少说也有五六家,其中陆家,陈家,庄家也都在悄悄打听。”老刘顿了顿,又道:“这些人都在打听澡豆的配方,我们是不是该把配方藏好些?”
云景问他:“你觉得藏在哪里最好?”老刘摇着葵扇的手一顿,然后摇摇头,道:“望景楼是个好地方,可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
“等他们闹起来,就把配方公开。”云景说完,他想了想,又叮嘱道,“但是在此之前,不许跟任何人说配方公开的事。”
老刘吓了一跳,苦苦相劝:“东家,即便陆陈庄这三家步步紧逼,可我们也不至于把配方公开吧?这岂不是不战而败?再说,我们手握澡豆的配方,这将来肯定能赚很多钱,但若是把配方公开了,我们岂不是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云景有些害口,却忍住没吐,他怏怏道:“老刘,你目光放长远些,别啰嗦了。”
老刘迟疑道:“那您跟谢楼主商量过了吗?他也同意?”他还是觉得云景想要把配方公开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糟糕了。
云景道:“他?他没说什么,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东家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去了。”老刘只好先走了,他走出庭院的时候,刚好遇到拿着账簿走来的张九,于是笑嘻嘻的打招呼道:“老张啊,我又来了。”
张九:“……刘管事,好久不见。”
“啧。”老刘先是啧了一声,又道:“我说老伙计,之前不就是把你晾在作坊门口不理你,怎么还记仇啊?你我都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互相退让一步,不必如此较真嘛。”
张九心想,不是你先跟我计较的吗,你个老狐狸。
“刘管事,我还得把账簿给景少爷送去,您慢走,我就不送了。”张九一板一眼道。
老刘乐呵呵的摇了摇葵扇,也不继续说了,腆着肚子就走了。
张九回头看他,小声呸了一声,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屋内——
云景又害口了,吐了一些酸水,眼眶红红的,他接过小厮递来的水杯,漱漱口,道:“隔壁院子今天有什么动静吗?”
一旁的小朔道:“没有,怎么了?”
“望景楼呢,可来了什么贵客?”
“也没有。”
云景垂眸,沉思片刻,道:“南亭庄氏呢?”
“没有。”
一连得了三个否认的回答,云景蹙眉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叩叩叩——张九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边,道:“景少爷,刚刚账房把这个月的账簿都整理好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之前我说过了,账簿一事你来管,你若是拿不了主意,就去问沉霖。怎么,忘了?”云景蹙眉反问。
张九连忙道:“不是,是大少爷说,家里内宅的事该是您来管,所以……”
“我不想看。”
云景朝着门外走去,见张九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道:“怎么?”
张九谨慎道:“回景少爷,之前把管事们拦在门外,确实是小的做的,可是,小的也是遵照吩咐办事而已,还请,还请景少爷莫要为难小的。”
“谁吩咐你的?”
“……”
“说。”
“是大少爷吩咐的。”张九硬着头皮道。
云景点点头,脸色苍白,语气却格外坚定:“内宅一事皆由我管,可这事却为何把我瞒在鼓里?”
闻言,张九急得额头直冒汗,他恳求道:“还请景少爷谅解,小的也没办法。”
他确实没什么办法——他知道,内宅一事都该跟云景说,可谢归寒吩咐的事,他哪敢不照办?
云景垂眸,也懒得计较了,道:“算了,你把账簿放在桌子上吧。”
“多谢景少爷。”
张九刚松一口气,又想起另一件事,又道:“景少爷,院子里的丫环们都知道山杏最近在您的香料铺子当一个小管事,她们都讨论了一两天,没消停不说,反而还有几个略知香料的丫环,跑来找小的提了好几次,说她们也想去铺子帮忙。”
“您……怎么看?”或许也是觉得此事不太对劲,所以张九的语气有些战战兢兢的。
云景站的累了,他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水,问:“你来南庭州也不久,怎么做事越来越没分不清轻重了?”
“您的意思是?”
“山杏在铺子的事情,只有你我,小朔等风,刘管事知晓,家里的丫环们是怎么知晓的?”云景皱着眉,道:“给你一天的事情,把事情查清楚,如果谁有问题,也不用继续留在谢宅了。”
张九被点醒,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即道:“是。”
云景还打算去对面的宅子看看,也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
谢宅对面的新宅子——
“爹爹,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吗?要搬进来吗?”初安一走进新宅子,一双眼亮亮的,对哪里都感到无比好奇。
“没有,谁跟你说的?”
谢宅里面的布局都是谢归寒亲自敲定的,一树一草皆是云景的喜爱,怎么会轻易搬家。
初安啊了一声,他仰着头,认真道:“可是巧巧姐姐说,您要搬家啊。”
巧巧姐姐?这是谁?
云景面不改色道:“她是骗你的,初安别信她。”初安哦了一声,然后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别致的假山旁边,开开心心的绕着跑来跑去的看,很有活力,跟以前那病恹恹的样子相比,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云景没上前,他站在原地,道:“小朔,这个巧巧姐姐是谁?”
小朔答不上来,跟着一起来的另一个小厮闻言,道:“是白巧巧,也就是山杏的表姐,她之前就来过几次谢宅,后来,山杏去了厨房之后,她就没怎么来过了,但前几天开始她又来了,每次都说是来看山荷的,而且也只是停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而且每每都有人盯着她,也没发现她有何不对的,所以也就没跟您说。”
白巧巧?
山杏的表姐?
……片刻之后,云景想起来了,这个白巧巧,之前不是就已经查出此人是陆府的眼线吗?
怎么还让她来?
而且还让她跟初安说话?
云景隐隐动怒了,“只是觉着没什么要紧的,所以就把人放进来了?你们胆子可真是大。”
小厮们吓了一跳,意识到云景生气了,连忙低下头,皆是默不作声。
云景心里积攒着火气,可下一刻,掌心忽的又是一疼。
“……”都这么久了,云景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小家伙开开心心的跑过来,一把抱着云景的腿,乖巧道:“爹爹,咱们再去看看吧,这里好漂亮啊。不过,还是家里更好看。”
云景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道:“爹爹有些不适,可否过几日再来?”
小家伙立即把刚刚话给忘了,他一脸担忧道:“爹爹怎么了?是弟弟在闹吗?”
“不是你弟弟,呃……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小家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固执道:“安安觉得是弟弟。”
说完,小家伙就拉着云景的手,道:“安安跟爹爹回家,找父亲。”
“好。”
回去之后,云景没让下人去把谢归寒喊回来,他先让厨房做了几碟小菜,多放一些醋,然后就让张九把院里的下人们都叫来,等他们都聚在庭院之后,才道:“是谁把白巧巧放进来的?”
众人鸦雀无声。
张九也是一愣,随即,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站在庭院里的几十位下人,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山杏的那个表姐白巧巧不准她再进来了吗?是谁让她进来的?说!”
云景淡淡道:“张管事,刚刚我让你查的事,你可查到了?”
张九:“……没有。”
云景略有些失望,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可见,张九做事虽然踏实忠心,但也不够称职的。
张九表情很紧张,手心全是冷汗,即便云景不说,他现在也清楚的很,自己实在是太疏忽了,竟然让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可他也不敢说话,生怕触了景少爷的霉头。
云景抿着唇,他正要说话,却又有些想吐,他硬生生的忍住,片刻之后,才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把两件事都处理好,懂吗。”
“……是!”
云景转身回了屋,顾不了去想宅子的事,他抱着盆,吐了半响,只吐出一些酸水。
不过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而得知消息之后,匆匆赶回来的谢归寒,刚好看到云景蔫蔫的这一幕,他脚步一顿,只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
……他是真的舍不得这人如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