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恼万分
韩琦赶着牛车,慢悠悠的朝着目的地而去,而车厢里,独孤珩却觉得坐立不安的很。
“你老是看着我干什么?好像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他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想擦一擦脸颊。
“别!”岂料司马裒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眼看对方疑惑的望着自己,他只得解释,“我是怕你把妆弄花了,届时可就白费功夫了。”
“那你别看我了,怪不好意思的,”独孤珩闻言,也只得悻悻的放下了手。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依我看,这晓霞妆美得很,极衬阿珩,”司马裒却笑着与他道。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个相衬法?”独孤珩见他这般,还以为存心作弄自己,于是板起脸来故意为难道。
“若是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来日我便也让你试试这晓霞妆的美,哼!”他冷哼一声,并以此威胁道。
“阿珩莫恼,且听我细细道来,”司马裒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笑着回了一句。
“这晓霞妆起源于魏文帝曹丕时期,一日他在灯下读书,有水晶所制的七尺屏风挡住身形。”
“他有一宠姬,名唤薛夜来,入夜后,便来此寻他,一时不甚,脸颊碰在屏风之上,磕出一片红痕,但文帝见之,不仅不为之厌恶,反而甚为怜惜。”
“又加之这薛夜来的伤处红痕,一眼看去,仿若晓霞将散,看着格外惹人怜爱,再有帝王恩宠因此更胜,故而宫中女子竞相模仿,以胭脂在脸上仿之,后又传到民间,风靡一时,自此,晓霞妆成。”
司马裒讲述起这晓霞妆的来历,说的头头是道,然而独孤珩却并不买账。
“平日里也不见你于诗书上有何建树,现下说起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来,倒是栩栩如生,可见平常做功课时,多有懈怠,”他还端起师长的架子,板着脸训了几句。
“那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之前教我的先生们不管说什么都那般刻板迂腐,我自然不喜欢,不过阿珩就不一样了,肯定不会像他们那样,而是会因材施教,是也不是?”
司马裒先抱怨了一番,随即又转而夸赞,可见这求生欲是很强的了。
“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哄我就能逃过这一遭,若是接下来你的解释不能令我满意,那我就不止会因材施教了,说不得也会一板一眼呢。”
独孤珩听到这儿,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不肯轻易放过他,故而如此回答。
“好,那阿珩且听我解释吧,”司马裒倒也不惧,继续道,“我之所以说晓霞妆与阿珩相衬,实乃是有依据的,”他一本正经道。
“且听你这胡诌,”独孤珩抬了抬手,让他继续。
“晓霞妆,顾名思义,仿若初晨的红霞,以胭脂拟态仿之,自然是肤色越浅,妆容越显,而阿珩肤光胜雪,这妆一成,红白掩映,自是更添三分柔美。”
“这岂不是比真正的女郎们还要合适,且更衬阿珩吗?”司马裒挑了挑眉,陈述完理由后,又笑嘻嘻的反问道。
“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敢情在这儿等着呢,你这油嘴滑舌的坏小子,今儿个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这当先生的,再没什么脸面了!”
独孤珩听他这般言语,又见他眼里满是狡黠,脸上也带着调笑,顿时就知是他借机编排自己,当下便恼了,上手便去拧他脸颊上的肉肉,誓要教训对方。
“好阿珩,饶了我吧,我也就是今日见你打扮的实在美丽,一时情不自禁,这才想起这晓霞妆的典故来的,若你生气,那我不说了就是。”
“不过你今天确实很好看啊,尤其是还梳着灵蛇髻,要不我们说说这发髻的来历可好?”司马裒拦着他的手连连求饶,然而是假的,嘴上还不知死活的笑嘻嘻道。
“你这混小子,越发没规矩了不是?”独孤珩闻言,更是羞恼万分,猛的挣开自己的右手,随即立刻推了他一把。
司马裒一时不防他突然动手,一个不慎就朝后仰去,不偏不倚撞在了车厢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司马裒还没说什么,独孤珩倒是先紧张起来了,“起来,快起来,让我看看,”他伸手拉了他一把,有些着急的去摸他的后脑勺。
“没事,你刚才用的力气不大,我不疼的,磕在上面,也就是声音大点罢了,无碍的,”见他担心自己,司马裒也顾不上疼了,只傻笑着先安慰了他一句。
“那你不早说?”独孤珩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是被戏弄的恼意,又锤了他一拳,不过这次他知道收着力道了,所以也就是没发生刚才那样把人磕在车厢上的事。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阿珩莫要生气,”司马裒也起身坐好。
“虽然你认错了,我很高兴,但你那一副哄女郎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独孤珩很不高兴,鼓着腮帮子恨不得咬他一口。
“因为阿珩现在就是女郎啊,如果不赶紧习惯一下的话,那么我想没多久就会暴露的,毕竟,男子和女郎,还是非常不同的,”司马裒一本正经的与他道。
“可,可这根本习惯不了啊,”独孤珩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若让他真的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一个女郎,呃,这个真的挺需要时间的。
“那就保持平常的状态就行了,至少看起来自然一些,至于别的小细节嘛,我想大家看到你的倾城美貌时,就不会注意这些了,蒙混过关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司马裒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这个倒是还有点意思,不,不对,等一下!”独孤珩下意识的点头,可点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我有倾城之貌,是不是?”他指了指自己。
“是啊,毋庸置疑。”司马裒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做男子的时候,就有人过来调戏我,现在做女郎装扮,万一又出现之前的情况,那又该如何?”独孤珩摊开手,提出了一个很可能会发生的假设。
“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看看这平静水面下的魑魅魍魉有多少吗?怎么?阿珩你要反悔吗?”他反问道。
“……呃,反悔倒是不至于,就是感觉自己像是钓鱼的饵,有点怪怪的,”独孤珩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很是纠结。
“……”,司马裒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说不知道,他这一模拟,还真是挺像的。
“阿珩,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鱼儿叼走你,”他强压下笑意,随即跟他保证。
“为什么是叼走?这样听起来,又让我觉得自己是块香喷喷的肉了,”独孤珩相当无语。
“啊哈哈哈哈!”不行了,司马裒实在忍不住了,他开始大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你还敢笑?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他这样,着实让独孤珩的面子挂不住了,上手就揪住他胳膊上一块肉,使劲儿拧了起来。
“主意好不好,那不得看效果吗?阿珩,别这么快下定论啊,”司马裒不敢躲,只能忍着疼为自己辩解。
“总之,总之,我还是没有完全赞同这件事,韩琦,韩琦,”他还是很纠结,竟是朝外面喊起来。
“公子,我在。”
外面驾车的韩琦立刻响应他的同时,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依旧四平八稳的驱车向前。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遮住我的容貌?”独孤珩在问。
“今天出发前,我有带帷帽出来的。”
就这么一句话,独孤珩立时便眉开眼笑。
“我就知道还是韩琦最了解我的心意,”他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并在这一刻,放松了许多。
“……”,听他这么说,司马裒的眼神变得有点复杂,“在你心里,他就这么好?”一时冲动之下,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那当然了,我想要什么,不用说韩琦就知道,他最好了,”对于这点,独孤珩抬了抬下巴,相当得意的。
“那我呢?”司马裒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有点酸酸的。
“你?你是我的学生,是我的挚友,我们亦师亦友,你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啊,”难得见他这么孩子气,独孤珩摸了摸他的头,随即笑着哄他道。
“那……”,司马裒一时冲动竟是想问他和韩琦到底谁更重要,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
“什么?”看出他有话要讲,可又没说,独孤珩不免追问。
“没什么,”司马裒摇了摇头,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近日王羲之的情况,因为确实有几天不见他了。
“他啊,听说最近迷上了一群鹅,每日都要去看,还说能使自己的书法精进呢,”独孤珩笑了笑,随即跟他说了知道的情况。
“听起来怪有意思的,待会儿办完了事,晚点回家的时候,我们去看看他吧,”司马裒提议道。
“好啊,”独孤珩点点头。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一致,而在不久后,他们也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位于会稽城不远的沿河小镇。
如果单看外表的话,这里和会稽周围的其他水乡小镇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其位置很特殊,介于平民和贵族居住区的中间地带。
也就是说,在这里,他们很容易就可以碰到各个阶层的人们,而且以中下层为主,上层贵族子弟们很少涉足这里,甚至不会过来,那么要收集到他们想知道的真实信息就比较容易了。
这也是独孤珩和司马裒挑了很久,最终选定这里的原因。
随着牛车缓缓驶入小镇,说话声,叫卖声,脚步声……等等,也开始接连不断的传进车厢中,可见外面是多么的热闹,但其内里到底如何,还需探查之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