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你可以不用学习毒术了,我身上的蛊已经压制住了,不会再有事了。”江放极为开心的说着,还极为快步的走向了君衍。

  他身上的蛊毒确实已经被压制住了,但是那个老者说只能压制十年。不过十年也就够了,十年足够他完成一切。他好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君衍,他希望君衍不要再学习毒术了。那种方法,终究还是……

  听着江放极为开心的话,君衍的视线移开了手里的书,偏头看向走到他身旁的江放,平静的问道:“何意?”

  蛊已经被压制住了?

  他记得除非他死,否则是解不了的。

  那江放的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压制住了?

  而且他总觉得,江放好像真的很开心。他究竟是遇到什么了?江放不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他记得江放似乎只在他面前笑过。

  江放猛然看出了君衍的疑问,也意识到了自己还傻站着,就坐到君衍旁边轻声解释道:“这次出了些意外,遇上了一个老者,还有一个小孩子。那老者给我用了药,似乎可以压制我身上的蛊。我也找阁里的大夫们看过了,那些大夫说,我身上的蛊确实被压制住了。”

  “老者?”君衍抬头看着江放,有些不解的问道。他只记得江放好像确实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可是为什么会碰上一位老者呢,甚至还遇到了一个小孩子,那位老者难道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吗?

  江放点了点头,继续解释这件事:“这次我突然受了伤,是一个小男孩救的我。我在那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和那小男孩一起有个老者,那个老者给我服了一种药,说是可以压制我身上的蛊毒。”

  听着江放的话,君衍陷入了沉思。他很好奇那个老者到底是谁,也好奇那个小男孩是谁,更好奇那老者为什么要给江放压制蛊毒?

  看到君衍又陷入了沉思,江放不知道怎么说了,沉默了片刻,他轻声解释道:“那个老者我也不认识,不过他应该是好人。”那个人应该是一个好人,那个老者对那个小男孩很好,那种好是我从未见过的好。

  君衍听后立刻回神,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问道:“当真?”

  江放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他怎么可能那么信任一个陌生人?难道那个老者当真是个好人?

  江放认真回道:“当真,那个小男孩特别天真,那个老者也很疼那个小男孩。”

  他真的很羡慕那个小男孩,因为没有人那么关心他了。

  不对!他还有君衍,君衍会关心他。除了君衍,也只有君衍,他好像没有别的亲人了。

  君衍疑惑江放的认真,略诧异的轻声问道:“是吗?”他觉得江放好像很开心?这是他的错觉吗?一个小男孩?一个特别天真的小男孩?

  江放是个有些冷漠的人,甚至,他以为江放根本就不会开心。

  那个小男孩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江放对那个小男孩好像很有好感,他还真的有些好奇那个小男孩了。

  听到君衍的话后,江放轻声笑着回答:“是啊,那个小男孩叫楚渡。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里有星辰,我从未见过的星辰。我觉得他真的好可爱,尤其是眼睛好美好美。”

  那个人的眼睛真的是很美,没有任何肮脏的东西,简直像极了夜晚的星辰。而且他整个人都特别干净,那种干净是骨子里的干净。

  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

  那些话是什么?

  那个小男孩不仅让他以身相许,还整日追着他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可能真的喜欢上那个小男孩了……

  君衍看出了江放的不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能感觉到,他的这个兄长,似乎很在意那个小男孩,而且还很喜欢那个小男孩,那种喜欢跟对他的不太一样。

  但是他又有些好奇,两个男子也可以在一起吗?

  那他对萧裕是什么感情呢?应该是对哥哥的那种感情。

  他真的不知道他能为萧裕做些什么了。

  他只知道他想去辅佐萧裕,像父亲和萧伯伯之间那样。

  想了这么多,君衍看着沉默的江放,极为坚定的开口道:“我还是要学的。”如果不为你,那就是为我。倾尽一切寻得良药后,我们二人就再也不会疼了。

  刀伤剑伤,谁都可医。

  可是这藏情呢,只有那毒可抑。

  江放听后,从沉默的回想中回神,迎上君衍极为坚定的眼神,微微一笑,轻声回道:“好。”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狠心逼你的。你既然想学这毒术,那么,我就会给你去找所有与毒术有关的孤本。

  江放的那个“好”字让君衍顿时一愣,他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听到这个字了。无论他想干什么、要什么,江放永远都是这个字——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放了,因为江放对他太好了。如果没有江放,他可能早就死了。江放对他太好了,但是,他怎么就有点不喜欢呢。

  江放什么都会给他,可是他真的不喜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啊,他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就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样。

  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他也突然发现了江放的诡异沉默,就连忙敛去了自己眼底的那些情绪,偏头看向江放,诡异的平静说道:“没事的话,你就走吧。”

  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我只想一个人呆着。我不想看到你在我的房间了,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

  我感觉我好像已经不敢与人接触了,我怕别人看到我身上的黑暗。我是一个生于黑暗的人,我好像真的背负了很多罪恶,可是我也好想爱爱别人的。

  听到君衍的话,江放似乎明白了,不再沉默,反而轻笑道:“好。”他也不知道,现在的君衍会这么厌恶与人相处,可是他都已经这么注意了,但是他还会帮着君衍的。

  在江放离开后,君衍仍是那么坐着,整个人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寒冷刺骨的气息,让人感到死寂般的压抑。现在的他不像往常那般温柔,身上布满了阴郁。

  现在的他不再掩饰他的一切,又是那个最真实的他——“生于黑暗,满身罪恶”。

  其实,他有时候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废物,还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什么都不会,他的一切都是江放给的。他觉得他是个特别无能的人,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了。

  江放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却的确很关心自己。只是,他不想再靠着江放了,他想所有的问题都自己处理。

  可是,他好像连死都死不了。

  死亡,他觉得那是他的奢望。

  在他的眼里,他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觉得他自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父亲。他没有母亲。

  他没有君家。他没有云家。

  想着这么些东西,他突然扯着凳子往外坐了坐,低头清楚的看着身上那身红衣。

  他觉得,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卑。

  他穿上了一身红衣,试图掩饰自己的自卑。

  红衣似血,现在的他喜欢上了红衣。白衣和红衣不一样的,现在白衣已经不适合他了,他现在只适合那似血的红衣。

  转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又微微压了压眼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能轻易动情吗?

  不能轻易动情吗?

  他再微微压了压头,左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胸口。他那左手的掌心下,一颗心脏有节奏的跳动着,似乎是在告诉他什么想要的答案。

  的确不能轻易动情,可是,怕是已经晚了……

  君衍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他这是真喜欢上萧裕了?

  他一直都很喜欢萧裕,但是那是对哥哥的喜欢。既然是对哥哥的喜欢,那就永远不会变成别的。

  可是他又希望萧裕是他的,而且还只是他的。这样的他是不是有些偏执?好像确实有些偏执了。

  可是就在这时,他突然就沉默了下来,好像在想着什么。

  沉默了许久,他开口说话了。

  他没有一点失态,他诡异般平静的轻声说着。

  “君衍。”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

  “你什么都没有,你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家了。”

  “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现在的你什么都不是。”

  “如果没有了江放,你是不是早就死了,可是,你死了也好啊,死了就不会累了。”

  “你真可笑啊,竟然总是奢望不可能的东西。”

  “萧裕是谁啊,北漓的皇上。你呢?不过是一个卑微到尘埃的人。”

  “人家凭什么来找你?你根本就没有资格。”

  “你真可悲啊,你什么都没有。”

  “对了,你好像什么也不是,根本就不会有人喜欢你。”

  “楚渡吗?他是个很天真的人。而你呢?整个人都是黑暗的。”

  “这样的你根本就不会有人喜欢的。”

  “既然没有人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死了就不会受苦了。”

  “你为什么总是痴心妄想。”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就不会再心疼了。”

  “心疼吗?”

  “根本就不会有人心疼你。”

  “你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对你好。”

  “呵呵……”

  “你连死也掌控不了。”

  “你多么可悲啊,想死都死不成。”

  他的心里是特别酸涩的,他认为他自己很委屈。可是他的委屈,谁都不能感同身受。他的委屈只能由他自己承受,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承受。

  有多久、没有人安慰过他了?

  好像在他成为孤儿的那天,就再也没有人安慰自己了。

  这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他不希望把自己的伤痛告诉别人,哪怕是江放,他也不会告诉。

  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问题,因为那些问题都是跟他自己有关系的。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很委屈。但是,忍忍也就过去了。现在的他好像已经没有资格了,他好像没有资格去麻烦别人了。

  他甚至不喜欢与人相处,或者说——他害怕与人相处。他不愿意主动去招惹别人,他不愿意去应对别人。

  他喜欢把自己关到这个屋子里,因为只有在这个屋子里,他才会感到一点微不足道的自信。

  他看向了手里那又厚、又大、又难学的书,突然觉得看书的行为极为的讽刺,然后就直接大力扔到了地上。

  他自己在希望能辅佐萧裕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可是自己却似乎对萧裕有了些不该有的情感。

  萧裕是不可一世的帝王,坐拥这万里的河山。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人。

  自己和萧裕完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萧裕对自己真的很好。他对自己,只是对弟弟的那种好吗?

  如果自己去找萧裕,萧裕会不会见自己?萧裕应该不会见自己的,自己没有资格见萧裕。一无所有的自己,还能站到萧裕面前吗?

  他突然不再沉默,苦笑着冷声道:“萧裕,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心疼。我感觉,我好像很喜欢你,可是又不喜欢你。”

  不过,这种喜欢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只能是我的裕哥哥,也只会是我的裕哥哥。

  因为这种喜欢是错的,所以他必须放弃这种喜欢。

  他和萧裕,永远都只会是朋友,永远都只会是朋友。

  君衍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在深思熟虑……

  “萧裕,你我之间,仅此而已。”

  他最后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其他人什么人知道“萧裕,你我之间,仅此而已”的意思。

  ——

  “衍衍……衍衍……”

  “衍衍,我把命给你,你不要这样!”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我来找你,这就来找你,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这就陪着你,好不好?”

  “我来带你回家……”

  “我们回家……”

  “回家……”

  萧裕已经大声哭了,他哭的像个孩子,像无助无能的孩子。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一直强行保持的冷静,只有取而代之的一点点加深的崩溃。

  他只能傻傻的站在君衍面前,傻傻的看着这梦境中的种种,连抱住梦境中的君衍都做不到,可是他一直都在尝试着抱住君衍,但是就是怎么也抱不住。

  只是,就算是抱不住,他也一直都站在君衍身旁,尝试着一次次去抱君衍,可是君衍似乎看不到他,也意识不到他的存在,就像空气般没有存在感。

  现在的萧裕呢?

  他的身上有忧伤、失落、苦楚、悲痛,甚至更多。

  他不再不可一世,还开始患得患失。

  什么“你我之间,仅此而已”,他才不想要那样!

  他要和君衍一直在一起,他想和君衍一直在一起。

  他不知道君衍经历过这么多。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

  他看到太多东西了,可是一次也无法弄清,还没等到他理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又看到了新的东西,甚至都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事实了。

  他宁愿这些只是梦境,可是这些像极了事实,就似乎那些年的君衍就是这么过的。

  如果是梦境,那为什么那么真实?

  如果是事实,那为什么那么残酷?

  回想这些看过的种种,又死死盯着他身前的君衍,他心里的恐惧和害怕猛然再次加深,像是已经把十四年来的恐惧和害怕勾了出来,只是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君衍身上的。

  因为他的恐惧和害怕猛然加深,他不再那么站在君衍面前,反而猛然快步走到君衍跟前,可是因为他太高了,根本就只能低头俯视,所以他直接跪在了君衍面前,双手虚无般死死的抱着君衍的双腿,还把头虚无般埋到了君衍双腿上。

  他那么抱着君衍,依旧大声哭着说着,似乎在诉说他的崩溃。

  “衍衍,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衍衍……我好想你……”

  “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去在乎你。”

  “我原本可以忍受的,如果我不曾见过你。”

  “从五岁时见到你,到现在二十一岁,已经十六年的时间了……”

  “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可是,我也发现我越来越害怕了。我害怕你像那天一样,突然就出现,又突然就消失……”

  “我真的在害怕,好害怕,好害怕,甚至还恐惧……”

  “我不知道我怎么过的那十二年,我只知道我怎么过的那两年。在那两年里,从五岁到七岁,两年的时间,你可能完完全全走进了我的心里,可是我却没有发现,只是以为是想让你陪着……”

  “衍衍……衍衍……”

  说到了最后,萧裕还是跪着,还是那样埋在君衍双腿上,可是口里的话却变了,只剩下了陆陆续续不断的“衍衍……”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提到了萧裕那十四年的恐惧和害怕,跟第二章 的前半部分内容简单呼应一下。

  本章:回想这些看过的种种,又死死盯着他身前的君衍,他心里的恐惧和害怕猛然再次加深,像是已经把十四年来的恐惧和害怕勾了出来,只是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君衍身上的。

  前边:只是,久而久之,他的思念越来越深,恐惧却也越来越深,因为他猛然发现,他好像记不清……那两年发生的事情了。但是最近这段时间,那两年发生的事情,似乎渐渐清晰起来了,他的恐惧和害怕也在变少。

  * * * * * *

  宝贝儿们,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