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夜色中,波洛咖啡厅内白炽灯明亮。
因为昨夜发生的食人魔事件,明明太阳才刚下山不久,咖啡厅内便已经空无一人。
安室透站在柜台后安静地擦着杯子,眉目低垂,看上去似乎沉浸在手里的工作中,动作有条不紊。
黑屏的手机朝上放在柜台上,刚好是安室透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仔细看,男人的双眼略微有些涣散,手上的动作比起认真,不如说是全靠肌肉记忆的机械。
他的大脑CPU在不断地回放两条新收到的消息。
第一条,是警局内部传来的密信,让他调查清楚昨晚发生的“非自然事件”是否与黑衣组织有关。
作为体制内的人物,安室透当然能知道关于米花町内甚嚣尘上的流言的食人魔事件的具体情况,真香比越传越离谱的流言更加离谱。
怪异非人的体型,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不科学的愈合能力,少数出现的超自然“魔法”……
即使还没有看到视频数据,光从描述上,如果不是在与不知道姓名的同事严肃地交流情报,安室透还以为自己在那个科幻小说家的发布会上。
然而这是事实。
官方封锁了所有不该出现的信息,然后紧急联系了正进行卧底任务中的安室透。
他们怀疑,这些奇怪的生物是黑衣组织的实验产物,毕竟黑衣组织总爱做一些违背人伦的非法实验。
甚至发出命令,视情况而定,让他在必要的时候舍弃好不容易获得的代号“波本”也要将情报带回去。
然而……
安室透想到自己没费多少功夫就探查到的情报,与他收到的第二条信息有关——从他卧底的黑衣组织传来。
那些非人生物确实是从组织旗下的实验室里跑出来的,以及,情况直转急下,根本不受组织的控制。
甚至,组织内鼎鼎有名、能够接受“那位大人”直接命令的重要成员——代号“琴酒”的男人在昨晚的事件发生时消失,至今生死不知。
安室透现阶段在组织内的权利还不能是他探查到更深的地步,能够这么快获取情报,也是因为上头直接下达命令,让他们不计一切代价,抓一个实验室逃出来的女人。
为了避免他们失手,或者被哄骗等意外发生,组织还给部分拥有代号的执行人一份那个女人的数据。
“樱川六花”,实验编号0,能力者,属性不死,无论受到多大的伤害都能够在死后复原。
“……”迷茫。
虽然黑衣组织确实经常研究出一些奇奇怪怪,看上去非常不科学的药物,但出现“能力者”、“不死”什么的字眼……
这个世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吗?
安室透有种自己正在做梦的错觉,然而无论他怎么看,黑衣组织传给他的文件确实不是故意耍着他玩,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试探。
甚至他因为拥有代号,比普通组织成员而言更接近管理层,而且刚好位于事件发生地——米花町——所以还“有幸”看到绝密的视频文件。
那是一份实验记录。
视频中樱川六花被以无数种残忍的方式杀死,然后又在死后完全复原。
组织内的卧底们看完视频之后。
这份被特意标注为看完就忘记、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的视频,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播放在这个世界上各个大大小小的组织高层的计算机上。
至少目前日本公安、FBI、CAI……都知道了。
当然,这么愚蠢的决定到底是否真的是组织高层下达的,这件事现在已经没有人在考虑。
夜更深了。
墙壁的挂钟指针停在准点。
安室透将最后一个玻璃杯整齐摆放在柜台上,才换下身上的衣服,准备关店离开。
熄灯,锁门,转身。
不经意地抬头往上看,月亮被云遮住,只露出半弯模糊的轮廓,路灯照不到的角落似乎更加黑暗了,仿佛正在蛰伏隐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怖。
哒、哒、哒。
轻踏的脚步声响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安室透下意识地循声瞥一眼过去,心脏猛地一跳。
视线触及的浓郁黑暗里,一抹白色飞快地闪过。
错觉?
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往前走。
不,不对!
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察觉到危险,在肌肉记忆的作用下,安室透往身侧一扑,在地上翻滚几下,堪堪躲过凌厉的爪风——
一个“人”在上一秒还离他至少五十米远,下一秒就仿佛闪现般四肢着地,踏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发出“碰”地一声。
安室透稳住身体轴心,视线落在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雪净的白大褂,过分鼓胀发达的前肢,像是猿猴般着地,尖利到不该属于人类的爪牙深深刺入地砖。
很明显,如果刚刚安室透没有及时躲开,他估计会整个人被扑中,而后在瞬间被那双手撕裂。
尽管已经知道有体质非人的实验品出逃,安室透仍然下意识地感到心惊。
特别是在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时,安室透只能在里面看见毫无理智的疯狂与贪婪。
与其说是人类,更倾向于非人的怪物。
攻击又来了。
安室透险险地躲开。
此时他已经无法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袭击,大脑飞速地转动着躲开攻击,手臂、大腿、肩膀……短短几秒时间,他的浑身便被利爪的攻击撕裂。
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冒出,让袭击者忍不住仰头轻嗅,迷恋着空气中蔓延的血液的甜香。
晃动的视线扫过那张带着残忍与玩意的脸,被当成猎物玩耍的愤怒积在咬紧的牙关,可没等安室透找到机会,让袭击者付出代价,他的视线突然猛地一晃。
腰间传来巨大的力道,整个人被夹在腋下,从袭击者面前被掳走。
又一个“猎人”被猎物身上溢出的甘甜血香吸引到场。
勉强从快速的移动中睁开眼。
只见,入目的黑暗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殷切地朝安室透看来。
米花町瞬间热闹起来。
突然抢手的安室透:“……”
与此同时,某个不知名的地点,处于待机状态的尾崎银叶正在跟忙碌的新晋男朋友煲电话粥。
“还没抓到引起爆炸案的那家伙吗?”
他蹲在涩泽龙彦的异能龙彦之间构造出的藏宝室——[龙彦之国]里,微暗的室内,视线触及的空间满是或闪耀或暗淡的红宝石。
尾崎银叶靠在中央的石柱上,一身华丽的白衣,发丝却仍旧是本体的红。
还未上场的演员“打扮”地不伦不类,细眉间充斥着满满温柔的弧度,氤氲着爱意。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中原中也说了什么,尾崎银叶嘴角上扬的弧度变大了一瞬:“啊,港口又有人闹事?首领的货被劫……”
日常被针对的森先生,听到这个好消息他真的会笑。
这么想着,尾崎银叶口中却附和那头青年的话:“嗯,中也说的对,幕后人实在是太嚣张了。”
中原中也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呢?我听首领说你立下军令状说会抓住爆炸案的始作俑者……”
啊,尾崎银叶突然回过味来了,中也这是在……
“中也是在担心我吗?”男人得意地扬起眉,抬手,齿间轻咬指节,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笑声。
两秒后,他克制住自己,精神抖擞道:“放心,对于那个人,我已经有头绪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事实上并不是,但这个时候他会在喜欢的人面前露怯吗!当然不!
不过尾崎银叶确实不怎么担心,除了心态过分佛系,对世界毁灭要加班有PTSD之外,他自信无论多么糟糕的局面自己都可以解决。
况且,有人比他担心多了——
不是吗?
这一次尾崎银叶并没有与中原中也通话太久,实在是另一通来自助手森的电话让他真的很扫兴。
捂着自己还算有那么一点点的责任心,尾崎银叶恋恋不舍地与中也告别,挂断电话之后接通助手森的来电。
“开始了?”
殷红的发尾间有疏雪的色彩往上无声蔓延,尾崎银叶理了理衣领,声线变化为“涩泽龙彦”。
及腰的白色长发被他随手撩到耳后,那张总带着说不清忧郁的脸上,笑意渐渐淡去。
“涩泽龙彦”从喉间挤出低哑的笑:“那便,开始吧——”
“异能力,【龙彦之间】。”
浓稠的白雾从男人脚下涌动,源源不断地向着四周扩散。
滋啦……
白雾爬过的各类电器上,似乎响起一道隐而不显的电流声,而后又隐没无声,像是从未被影响。
“起雾了?”异能笼罩的范围里,似乎有人疑惑地说道,又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与爱人谈论起米花町最近发生的大事件。
安静的夜里仿佛被人刷上了一层劣质的白漆,在终于将半个米花町扫过之后,才速度减缓。
处于争夺中心的安室透被转手好几次,不间断溢出的血液让他开始手脚发软。
子弹嵌入吃人鬼的头颅,又被其直接伸出手指,毫不在意地挖出。
他张大密布尖牙的嘴,嘴角裂开到耳后,从仿佛不见底的软腭深处,吐出过长的舌头卷起安室透被划伤的胳膊。
铁一般地箍住安室透,将其狠掼在地上。
猩红的眼里透露出愉悦的志在必得,半眯着眼,享受自己好不容易从“同伴”手里抢来的食物。
安室透很冷静。
哪怕是这样的场景,也并未让他完全陷入绝望,反而是另外一种冰冷的愤怒压抑在眼底。
指尖痉挛般死死地抓住之前他被扔在花坛里时,趁机攥进手心的松软泥土。
想要“吃”他的怪物很多,安室透只能不着痕迹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后挑拨那些怪物的情绪。
利用他们不知何来的占有欲,激起他们弑杀的欲望,养蛊般,让自己始终处于某一个“人”的手中。
现在,他的对手只有一个了。
充血的视线里,安室透睫毛微颤,抖落一滴浓郁的血,泪一般划过眼角。
混着血腥味的泥土被他用力扬起。
“啊——”毫无防备的吃人鬼双眼一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安室透抽出大腿根藏匿的匕首,配合手里的枪。
“砰砰砰!”子弹射入吃人鬼的卷在他手臂上的舌头,然后是喉骨、心脏等要害。
“滋——”获得行动能力的锋利匕首划开被子弹打烂大半的舌,在半空中溅起一道红色的血花。
高扬起后撒在安室透的脸上,也让一直有恃无恐的吃人鬼终于下意识地感到惧意。
奔腾的白雾在夜色中卷起涛浪。
“浪”潮之前,凭空飞驰的红裙萝莉丢下手里的信号接收器,被白雾追逐。
“哇啊啊!怎么这里还有一只!”瞥见伤痕累累的安室透和那只始作俑者,艾丽斯大叫一声,从半空俯冲下去。
一脚踹开在安室透眼里力道大到至少有三个他的吃人鬼,然后放下提在手里的裙摆,站在安室透的面前。
可爱地歪着脑袋问:“还活着吗?”
“啊,活着。”倒在地上,看上去狼狈极了的男人目光呆滞,下意识地回答道。
“活着就好。”艾丽斯拍了拍自己,原地踏了两步,连忙往前继续跑。
——她可不能被“涩泽龙彦”的异能白雾碰到。
女孩离开不久,冰凉的雾扑在安室透的脸上,连带着那个准备享用他的吃人鬼一起,消失在他眼前。
男人茫然了一瞬,忍痛站起身。
却只见茫茫夜色,与不知何起的白雾。
掉在不远处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亮紫的米○鼠图案跳动在屏幕上。
电子音“欢快”地尖叫:“叮咚!叮咚!”
“旧日直播开始啦!”
“让我们一起来玩耍吧~”
与此同时,正在放“隔离雾”的尾崎银叶低头给亲爱的中也发消息:【今天我要晚一点回去,到时候能去中也那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