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鲁耶格在家里窝了一个多星期,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从卧室出来,茫然的在偌大的房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在略过书房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一瞬。脚步有些急促的进了书房,在书架上巡视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拿了靠近了书桌一侧的中间层的一本书,哗啦啦的翻开书页,一张薄薄的纸飘然荡到地面。

  卡鲁耶格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的猛地后退了一步,随后飞快的蹲下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信纸。

  因为在书本里夹的时间太久,所以折痕怎么都抚不平整。

  卡鲁耶格眼里带了些委屈。目光在信件的内容上划过,不是自己认识的字迹,但是内容却莫名的能看明白。

  ‘至卡鲁耶格老师:

  卡鲁耶格老师,因为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一些事情,所以现在为难你成为我的未婚夫。但是我知道的,你并不喜欢我。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我会跟爷爷提起取消婚约的事情。大概是我贪心,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也可能是我不自量力,我总觉得,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你说不定就会有一点点喜欢我呢?我的生命对你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瞬,所以我总会不自量力的多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我和爷爷说,让他封锁了这些文字,等到我们婚约解除或者是在我离开的那天,你才能看明白这些。

  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

  我希望,你能够过的很幸福很幸福。

  望安好。

  铃木入间。’

  卡鲁耶格沉默的看完,然后挑了一本大一些的书本,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纸张展评,夹在里面。

  他小指上的戒指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蓝光,但是卡鲁耶格满眼都是那张薄薄的信纸,并没有注意到。

  时隔一个月,卡鲁耶格终于答应了欧佩拉的邀请,去了沙利文的家里。

  沙利文似乎瘦了很多,面上带着些许憔悴,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但是卡鲁耶格这会儿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所以只是沉默的坐到沙发上。

  欧佩拉的目光在他手上的戒指上转了一圈,伸手把魔茶放到他面前“这次喊你过来,是因为之前少爷留下的一段记忆。沙利文大人让我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去看看少爷过往的生活。”

  卡鲁耶格闻言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来猛地抬起头道“我愿意!”

  “因为少爷挂念你,所以沙利文大人才不、得、不、让你过来。”欧佩拉的目光带刺的刮在恶魔身上,说着,手指往他眉间点了一下。

  卡鲁耶格原本紧绷的身子猛地松了下来,然后歪倒在了沙发上。

  卡鲁耶格迷茫的看了看脚下,然后抬手看了看透明的身子,又左右看了看,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高耸的楼房和轰鸣的铁壳子在路上飞驰。

  卡鲁耶格恍惚了一下,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大概就是入间的世界了。

  一下清醒过来,还没想好怎么去寻找那个少年,就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然后瞬间出现在了一个四面全是白色墙面的房间,然后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洪亮的啼哭声。

  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小床上正在长大了嘴巴哇哇哭泣的婴儿,蓝色的眸子被泪水浸润着。

  可怜巴巴的,但是身边的父母却并没有人来搭理他,婴儿哭着哭着哭累了,便慢慢停了下来,可怜兮兮的抽抽搭搭的。

  卡鲁耶格慢慢降下来,走到床边,看着那个脑袋上只有细细几根蓝色毛发的婴儿,心软了一下,想要伸手戳戳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透了孩子娇嫩的皮肤。

  碰不到他。

  心里划过一丝失望。

  却看到那双蓝瓦瓦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甚至清亮的眸子里都印出了他的影子。

  愣了一下,心脏酸软了下来,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少年蓝色的眸子带着绝望的看着自己的样子。他猛地直起身子,退开一步。

  婴儿看着唯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离开,感受不到难过的小心脏却蹦跶蹦跶的跳了两下,异样的感觉加上已经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让他再次哇哇大哭起来。但是在一旁病床上的女人和坐在旁边的男人依旧熟视无睹。

  卡鲁耶格手忙脚乱,甚至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愤怒。

  不知道是这份心情还是别的什么,让他竟然有一瞬间触碰到了桌子上的杯子。

  ‘啪啦-’一声,尖锐的碎裂声响彻病房。

  坐在一旁的男人女人吓得一个激灵,眼神惊恐的在病房里环视了一下。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了哭泣的孩子,女人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指挥着男人去泡奶粉。嘟哝着,她才不要母乳喂养,那样太容易让身材走形了。

  男人面上划过嫌弃,但是却又似乎实在受不了孩子的哭泣声,便去拿了旁边奶瓶,挖了一勺奶粉拿了水倒进去随意的晃了晃,就把结着奶块的滚烫的奶瓶塞到了孩子的嘴巴里。

  被烫到的孩子哭声更加撕心裂肺,小巧的嘴巴舌头都被烫的通红。

  男人烦躁的低咒了一声随后又去灌了一点凉水掺和了一下,这次倒是确认了不烫了之后,才再次把奶瓶塞进了孩子的嘴巴里。

  许是饿坏了,也顾不得刺痛的嘴巴,孩子两只小手紧紧抱住奶瓶,大口大口的吸.吮着,眼泪还在不要钱的往外涌。卡鲁耶格急的团团转,却没有丝毫办法去照顾这个应该被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孩子。

  自责、愤怒、酸楚。从未有过的心情充斥着心脏和大脑,难过到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消散。

  那时候的入间,该有多痛多难过。

  我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卡鲁耶格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这大概是入间留给他的惩罚,惩罚他的迟钝,他的无知,他的自私和残忍。

  他像个幽灵一样飘荡在入间身边,入间总能时不时地看到他,但是随着年岁渐长,看到的次数好像也在随之减少。

  小时候的入间,很少得到照顾,勉勉强强的长大。甚至他的名字都是随意选取了地名上了户口作罢。

  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不,或许不是不好,而是那对父母太不靠谱,所以在入间还只能啼哭的时候,奶粉就已经变成了奢侈的物品。有时候甚至只能得到满满一瓶的白开水。但是似乎是因为身体里的灵魂的原因,所以他的命总是硬的不行,无论怎样都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来。

  卡鲁耶格就这样,守在入间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个孩子慢慢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

  受伤好像也已经成为了常态。

  而他也从一开始的疯狂怒吼谩骂到了现在的麻木,可心脏却在看到那个孩子身上的伤痕时,都普通被碾碎了一样,疼的让他几乎要死过去。

  直到入间四岁左右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他的父母就心大的把他自己放到了家里,出门游玩去了。

  入间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冲着并无一点担心留恋的父母道别,然后慢慢关上了对他来说稍显巨大厚重的铁门。

  家里只剩下了米面和一些面条,可以活着。

  入间很满足,每天换着花样的站在板凳上笨拙的用面做出不同形状的东西,然后勉强做熟。哪怕最后的成果难以下咽,可他依旧笑眯眯的。

  只有他每天都会站在窗户边上往下看,看着下了幼儿园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赖在父母怀里撒娇戏耍的样子时,才会慢慢收敛起笑容,眸子里也总是会忍不住显出些许的羡慕和委屈。

  可很快的他又会伸着小手,安抚的拍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再顺顺胸口,喃喃自语的安慰自己“没关系,我是男子汉,我一点都不难过!我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给爸爸妈妈添麻烦,我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我是好孩子,我是好孩子……”

  卡鲁耶格沉默的站在他的身后,眼底溢满的哀伤。

  原本以为只是持续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难过。

  那对父母从外面回来,除了他们光鲜亮丽的打扮,没有给入间带回来任何礼物,只是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小小的孩子怎么能够吃那么多?

  卡鲁耶格很久没有波动的情绪,又开始泛滥起了愤怒,不一会儿又疲惫的按下情绪,他什么都做不了。

  入间蹙眉,有些难过的道歉“对不起,爸爸妈妈,你们离开的时间太久,我我真的太饿了……”

  女人不耐听他多说,便摆了摆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变了个脸色,笑着去摸入间的头“宝贝,你是不是妈妈的好孩子?”

  入间瞪大了眼睛,非常肯定的点头“我是妈妈的好孩子!”

  女人笑了“那妈妈这么辛苦的生下我的好孩子,是不是应该得到报答?”

  入间用力点头“是!”

  女人更开心了“乖孩子!”她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玩手机的男人“老公,下次我们去拉斯维加斯吧!”

  男人撇撇嘴,但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渴望“哪儿还有钱啊!”

  女人下巴点了点站在旁边满脸懵懂的入间“我记得在生他的时候,医院是不是让我们给他买了一份保险?”

  男人愣了一下,皱起眉头“这可是犯法的!”

  女人咯咯的笑起来“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他?那份保险,除了意外,断胳膊断腿儿的总会报销吧?我有个同学是医院里的大夫,我让他把金额写的高一点,这样不就有钱了?”

  男人眼睛亮了起来。

  卡鲁耶格崩溃的目睹了真正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