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08。
公园保安趴在桌案上打呼噜，完全忘记了巡逻的职责。
大概是因为公园的电力设备还在抢修，整个公园漆黑一片，连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不会进来，就算是在犯罪率居高不下的东京，这里也从没发生过令人害怕的案件，所以保安才放心地安眠。
公园中心，喷水池水花翻涌，给空气添加一丝潮湿。
穿着运动套装的兜帽人悄无声息地摸到喷水池附近，在长椅上坐下，不到半分钟，另一个全副武装的面罩人在长椅背面坐下。
两人背对背沉默了数分钟。
“你来得挺准时的。”戴面罩的率先开口。
兜帽微微点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对方看不见后才出声：“嗯。”
面罩人：“现在联络太危险了，有什么要事吗？”
“不是我，”兜帽人的嗓子暗哑，“是你，我听到风声，朗姆想要把你当做弃子舍弃，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顺利脱身……”
面罩打断了他的话：“那之后呢？”
“Zero，你已经到极限了，”兜帽下蓝色迟缓地荡起波纹，“朗姆要利用苏格兰的死扳倒那个人，苏格兰的死亡审查必定会严苛，在那之前，你必须脱离。”
“不行。”
面罩仅露出的灰色眼睛低垂，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事到如今我的个人安危还算什么，现在撤退我就到此为止了，那些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死在我手上的人的牺牲也会变得毫无价值。”
“……那你打算怎么做？”
“朗姆要我死，活着就等于背叛他，那我就干脆背叛得更彻底一点，反正组织里派系就那么多，我的选择余地并不宽裕，选择那个人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那样情报组的便利还能继续享受，跟你现在的行动组也能有更多的交集，在组织里的地位也会上升……”
肩膀上突然出现一个按压向下的力，安室透几乎是瞬间抓住了那只手臂，想本能地反击，却在看到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时，猛地松开手。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拔枪对着他了……
波本没有松开手，而是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双眼直视他。
组织里的人都说波本长着一双诈骗的眼睛，表情一柔和下来眼神就柔情似水，但只有在扣动扳机时才会发现，那双眼中的不是原谅一切的温柔，而是吞没尸体也毫无反应的一潭死水。
此时，波本眼中溢出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担忧与焦虑。
“Zero，”安室透听见那双眼睛急切地询问他，“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不要忘记你自己的名字！”
安室透怔愣在原地。
朋友真诚的关心，是治愈心伤最好的良药，就算是他，也没法拒绝朋友纯粹的关心。
“不用担心，”安室透的声音找回了几分从前，他把肩膀上的手移开，一字一句，“我跟以前一样，有让我不爽的会直说的，如果真的到了我的极限，我会主动撤退，你完全没必要特意找我出来说，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莽撞无谋的蠢货吗？”
彻底打消波本担忧的是安室透最后一句话：“放心吧，Hiro……我没有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是由无辜者性命堆砌起来的名字，每个缝隙中都藏着让他喘不过气的重量——
“安室透”。
“哇哦，效率挺高的嘛。”
里间人治翘着二郎腿坐在餐厅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啃三明治，他的眼前是一整片投影屏，跟“里间人治”身份有关的情报信息经过凡骨系统筛选后就会尽数出现在上面，说是他专属的晨间日报也不为过。
今天早上，“NEED”不动产会社社长井本龙介的讣告发布，他因为没收他人财产时出言不逊，惹恼了一个钟爱钓鱼的渔具店店主，惨遭报复，横死家中。
渔具店店主认罪伏法，但声称并不后悔。
凡骨想到之前打招呼的时候，里间人治拱的火，悄悄替里间人治敲了一分钟的电子木鱼。
功德+1，+1，+1……
希望能弥补他掉的功德。
“对了，凡骨，”里间人治吃完早餐就不止打哪儿掏出一个算盘，“月中房租交一下。”
“哈？”凡骨敲电子木鱼的棒子折了。
纵观系统历史，宿主向系统要求房租，这种事放在任何世界都是相当炸裂的。
“比起月初就催着交房租的房东，我月中才提醒你交已经很人道了，”里间人治显然误会了凡骨震惊的点，“这可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份儿上才有的待遇哦。”
凡骨：“这么多年的交情就换来交房租三个字？”
“你都来我这里住这么久了，一直保持耳机的形态我也不好意思问你要房租，但你现在可是一个大活人状态，交房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当然，押金就不用了，”里间人治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加上我还提供了陪吃陪聊陪/睡服务……一共是六千五百万日元，零头我给你抹了不用谢，担心我二次收费的话，我这里有电子合同可以签。”
“你五百万租的房子，我合租要付你六千五百万？”凡骨麻木地看着那串数字，甚至懒得去反驳那些压根没影的三陪服务。
“哎呀，毕竟是被房东发现偷住后补交的，体谅一下喽，”里间人治毫不掩饰他宰系统的行为，“而且我不是给你一千万本金拿去做生意了嘛，现在的收益应该跟这个数字相差不远，你付得起啊！”
凡骨冷笑：“你是算准了我玩虚拟货币的收入定的价！”
“一点点，”里间人治谦虚道，“收益最大化是商人的本能，更何况，我觉得只有这个价位才对得起你系统的身份，不是吗？”
凡骨：“……”
就，挺有道理的。
六千五百日元从账面划走，凡骨将近一个月的工白打，还要继续勤勤恳恳地打工，准备下个月的房租……
下个月的房租？
“等等！”凡骨发现了盲点，“你的房租不是按季交的吗，轮到我怎么是按月了？！”
一个季度五百万跟一个月六千五百万，差得也太多了！
里间人治端起放凉的咖啡，抿了一口：“现在才发现……你的神经反应还是慢我一拍啊。”
凡骨：“！”
“但已经不能后悔了哦，”里间人治拿出他刚刚交房租时签下的电子合同，“毁约要赔偿五十亿美金，我个人建议你毁约，毕竟凡骨你这样的系统，遵守当地法律、尤其是与宿主签订的协议，是刻在你的代码上的不可变更准则。”
凡骨：“！！！”
凡骨砸了他的电子木鱼，从尘封的仓库里找出人渣的稻草人，贴上里间人治的照片就开始扎。
玄学虚无缥缈，但总能给系统一点安慰，让系统在绝望崩溃的境地中，仍旧保持一丝希望。
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效，里间人治当场暴毙，他就能结束任务回去了！
这样想着，身无分文的凡骨扎小人越发勤快，甚至无视了从里间人治身上检测出的理论寿命长度。
看得出来，凡骨真的很需要发泄一下。
凡骨被暗算背上高额房租的第五天，这栋房子首次迎接了来拜访的客人。
偏金色的短发，深色皮肤，紫灰瞳色——安室透穿着一身休闲简单的日常服来到小宫菅夫的对外地址。
那封邮件发给里间人治没多久，他就得到了一些朗姆不为人知的弱点。
投诚投诚，重要的就是诚意，他能得到里间人治多少资源倾倒、能在组织中上爬多高，就看他给前主造成的伤害有多少。
里间人治承诺，如果能彻底扳倒朗姆，就会让行动组全体配合他。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安室透并不是一个胆小鬼，走到今天，他已经是个出色的投机者了，当然不会放过彻底扳倒朗姆的机会。
他来这里就是要里间人治提供支持，他需要行动组的配合。
给安室透开门的不是里间人治，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他表情冷淡得像商场里的假人模特，身前却系着跟冷脸对立的粉色围裙，不能说完全不搭，只能说怎么看怎么怪。
看到门外的安室透，凡骨心情更差了。
又是一个要落进人渣陷阱的。
“哦呀，稀客稀客，”里间人治拿着雪糕从凡骨身后路过，看到安室透眼睛一亮地挤开凡骨，热情地把人迎进来，“我等你好久了，苏格兰……凡骨，去泡两杯茶。”
被当成男佣指使的凡骨：“……”
迟早有一天，给你的杯子下毒。
热茶放在桌案，但在场的两人谁都没有碰。
“既然苏格兰亲自来找我，”里间人治舀出一勺雪糕，“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安室透的微笑亲切又自然：“当然，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更何况，你只是想活下去罢了，”里间人治叹息着补充他没说出的台词，这个时候他连吐息都是草莓冰淇淋味的，“任何人想要活下去都是正当的要求，你的背叛是忠于生物本能的选择，我能理解。”
“所以，”里间人治将一部手机交给他，“我会为了这份理解交出我的信任。”
手机是特制的机型，只能联络与它同样机型的同伴，安室透在某次行动中，有见过朗姆通过这种手机向行动组发号施令。
“看你的样子，是见过它了，”里间人治偏头看着眼前毛茸茸的金毛，“这是一次性调令，能无条件调动整个行动组，也是我在你身上堆砌的第一笔筹码。”
“用行动证明我的信任物超所值吧，苏格兰。”
日本自行车后不能载人，只能安放小椅子装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