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哈迪斯离开奥林匹斯山之后,直接去找了卡俄斯。

  卡俄斯作为原初的原始神之一,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诞生的神明。

  他代表着世界的开端以及最初的开始,是黑暗与光明交织的世界最初的混沌载体,同时也代表着时间与空间。

  作为最先诞生的原始神,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卡俄斯更了解世界的本质。

  哈迪斯虽掌管着冥府,但是他的神职与时空无关,如果他要寻找将温澜书送回去的方法,那么卡俄斯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当然,哈迪斯去找卡俄斯并不仅仅是为了温澜书这么简单。

  原始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就像天边的云、拂过的风,踪迹难寻,但却无处不在,他们平时很少显示于人前,近乎成了一个埋藏于时光之中的久远传说,但也绝非找不到。

  哈迪斯裂开大地,却未径直朝着冥府而去,而是来到了大地与深渊之间弥漫着的一片虚空。

  这片虚空名为卡俄斯。

  是混沌之神卡俄斯久居之所,亦是卡俄斯本身。

  哈迪斯一进入这片虚空,就感觉五感失去了作用。

  上下左右皆是黑茫茫一片,却又隐隐有光从其中透出,像是被摘去了星辰的夜幕。

  哈迪斯没有妄动,虚空之中消弭了白昼与黑夜、时间与空间的界限,更没有方向的概念,在这儿进行寻找这个举动没有丝毫意义,如果卡俄斯愿意见你,那么他自然会出现。

  所以哈迪斯只是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数天,或许只是一瞬,总之在某个时刻,虚空之中突然凝聚出了一个灰发的人影。

  那人的双眼像是无垠的天空、或是没有边际的海面,显出一种将山川万物都纳入其中的空茫与深邃,他静静看着哈迪斯,像是等待已久。

  “我以为你来的会更早一点。但是看样子,你像是已经知道那个外神的身份了?”

  哈迪斯微微颔首,“所以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求证另一件事。”

  哈迪斯报出了一个时间,那是包括提丰在内的三个怪物从深渊中逃离的时间。

  “八十三天前,也就是提丰从深渊逃离的那天之前,是否有外神来到过这个世界?”

  “没有。自这个世界诞生伊始,唯一一次有外神进入就只有不久前提丰复活的那个仪式上。”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哈迪斯的预料。

  “但是,”见哈迪斯神情肉眼可见的严肃下来,卡俄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就在八十四天前,也就是提丰逃离的前一天,有外神透过深渊的世界屏障,遥遥看了这个世界一眼。”

  卡俄斯张开手,虚空中浮现出了一个混沌的圆。

  “深渊为了关押怪物迭加了太多的封印,这些封印一定程度上扰乱了空间,平常或许看不出来,但是那段时间世界屏障正处于削弱期,由于封印的缘故,就使得那段时期深渊的屏障尤为脆弱。”

  “若将我们的世界比作一颗鸡蛋,深渊那部分的蛋壳则薄到近乎透明。”

  那颗混沌的圆上忽然出现了一块透明的区域,这块区域并不清晰,如同磨砂玻璃板朦朦胧胧,但已经足以看到之后的景象。

  卡俄斯微微俯首,同那块透明区域之后的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当时那位外神或许也像我们现在这样,他透过这块区域看到了这个世界,而世界之后的生灵——也无意间看到了他。”

  包裹着圆的混沌外壳如浓雾般骤然消散,露出了其中仰望天穹的三个静止的人偶——提丰、厄客德娜以及喀迈拉。

  他们坐在卡俄斯的手心中,与卡俄斯相比,他们是如此的渺小。

  这便是一切的起始。

  虚无之中。

  无数世界如肥皂泡般浮沉、交融、新生又毁灭。

  只不过是无意中的一眼。

  在那三个怪物抬头直视奈亚拉托提普的剎那,他们便不可抑止的丧失了理智,成了外神最为忠实的信徒。

  而外神也得以知晓这个世界的存在,粘稠的目光如触手般将世界包裹。

  在世界的新生与毁灭中。

  这个世界的命运,因为这一眼,而得以改变。

  “你似乎还有别的疑问?”

  见哈迪斯没有要走的意思,卡俄斯微微挑眉。

  “我还想要向您询问一下……要如何才能在两个世界之间往返?”

  卡俄斯微微眯起了眼睛,带着一种洞悉世事般的了悟。

  “我掌握着这个世界的时间与空间,如果你只是想离开这个世界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如果你想要到达另一个世界的话,你至少要知道那个世界的位置,并且得到那个世界世界意识的许可——不过这就是我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你可以去问问那位异世界的来客,看看他手中有没有能确定世界坐标的东西。”

  温澜书收到哈迪斯的来信时正值深夜。

  赫尔墨斯揣着怀中的信件如一阵风般飞了过来。

  此刻温澜书还没睡,灯火明灭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眉目如画,整个人相当醒目。

  赫尔墨斯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了他,立刻加快了脚步,然而没走几步路,就因为角度的改变,看到了坐在温澜书身旁的珀耳塞福涅。

  赫尔墨斯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

  托宙斯的福,他现在对各种男女关系相当敏感,但一想到主人公之一是温澜书,又觉得不至于,赫尔墨斯心中天人交战,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纠结非常。

  “怎么不进来?”

  温澜书早就发现了赫尔墨斯的身影,见他一直站在门外,忍不住出声问道。

  赫尔墨斯尴尬的笑笑,进屋将手中的信件交给温澜书,一双眼睛总是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珀耳塞福涅。

  其实走进屋内才发现,珀耳塞福涅和温澜书一个坐在房间这头,另一个坐在房间那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再塞下六个赫尔墨斯,房间内飘荡着夜风中浅淡的花香,整间房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赫尔墨斯所想的画面出现。

  但是按照赫尔墨斯对于温澜书的了解,他能大半夜和一位异性共处一室,本就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赫尔墨斯的神情自以为隐晦,但是看得久了还是被温澜书注意到了。

  温澜书看信目光一顿,将信放到桌上,简单解释了几句他和珀耳塞福涅相识的始末,转过头说道:“珀耳塞福涅最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抬头,发现灯光下珀耳塞福涅的神色有点憔悴。

  他与这位女神不熟,但是德墨忒尔非常疼爱她的女儿,平日言语间总是忍不住说到珀耳塞福涅,赫尔墨斯听得多了大致也了解了这位女神是什么性格——热情、开朗、天真。

  与德墨忒尔的描述相比,今夜珀耳塞福涅的确显得格外安静。

  见赫尔墨斯看过来,珀耳塞府内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这几天我总觉得有目光在盯着我,我无意间跟温澜书说了这件事,就……”

  赫尔墨斯了然。

  温澜书的确像是会因为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而尽量帮忙的人。

  “而且最近这附近似乎也不是很太平。”

  温澜书说道。

  “这几天陆续有人失踪,那些人去巴那塞斯山附近寻找建造神庙的石料,但是没有回来。”

  这些人中还包含之前那些为温澜书建造神庙的人。

  世界意识不允许为外来者建设神庙,因此降下惩罚的雷霆。

  但是那些人类的虔诚仍旧超越了温澜书的想象。

  他们不死心的建造了一次又一次,最后石料耗尽,附近的石料又都被送到了库赛尔用于建造波塞冬的神庙,最后他们不得已远赴巴那塞斯山,寻找石料做最后一次尝试。

  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那几个人长什么样?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赫尔墨斯主动提出帮忙,温澜书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赫尔墨斯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然后又迅速移了回来,脸上挂上了属于欺诈之神的游刃有余的微笑,好显得他刚才那句话像是无心的发言,而非刻意的释放善意。

  温澜书盯着赫尔墨斯已达60的好感度,再看着赫尔墨斯脸上显得有些官方的笑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他依稀记得当时初见赫尔墨斯时,欺诈之神顶着只有5的好感度,表现的像是他单方面一见如故的友人,言语热情且进退有据。

  现在赫尔墨斯顶着60的好感度,生疏的却像是头一次见面,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僵硬到像是用面具焊上去的,浑身都显出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赫尔墨斯被温澜书盯得额头汗都出来了,得知温澜书数次破坏外神计划之后,他对温澜书的好感上涨了15个点,但是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真诚的对待一个人过,哪怕当初交好的阿波罗,也是先骗了对方的牛,然后才阴差阳错成为朋友的。

  赫尔墨斯不擅长剖白自己,现在就觉得一直维持着笑容的自己很尴尬。

  偏生温澜书一直不回话,赫尔墨斯没忍住,再度询问了一遍,“你要不要我帮忙?”

  温澜书回过了神,立刻画了几幅人像,交到了赫尔墨斯手上。

  “麻烦了。”

  赫尔墨斯收好画像,又瞥了一眼房间中的珀耳塞福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帮哈迪斯一把,于是问道:“你打算一直这么陪着她吗?”

  “如果暂时找不到那个暗地里盯着珀耳塞福涅的人的话,倒不如先将珀耳塞福涅送到德墨忒尔身边去,德墨忒尔怎么说也是十二主神之一,有她看着,应当不会出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珀耳塞福涅说道,看向温澜书的眼中有着些许歉意,“已经麻烦你陪了我三天了……但是那个人始终找不到,也许是错觉也说不定……你可以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在我身上耽误时间。”

  温澜书自然不会让珀耳塞福涅一个人离开,闻言点了点头,并提出会将她送到德墨忒尔身边后再离去。

  珀耳塞福涅看着温澜书,眼中是温软的笑意,轻声道了谢。

  赫尔墨斯的目光在两人将来回扫视,突然轻咳了几声,待吸引温澜书的视线后,以目示意摊在桌上的信纸,问道:“需要我帮你送回信给哈迪斯吗?”

  那封信温澜书看了很长时间,闻言摩挲着信纸的动作一顿,双眸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心中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最终说出口的只有淡淡两个字。

  “不用。”

  温澜书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他将信纸迭好,放到了一边。

  “你帮我带句口信就好。”

  赫尔墨斯惊诧的睁大眼睛,“就这样?”

  迎着欺诈之神的目光,温澜书很轻易的就想到了自己之前寄给哈迪斯的那封厚厚的回信,以及那个造成之后一系列事情的乌龙。

  温澜书耳侧顿时漫上一层薄红,但是他的嘴角却死死绷紧,显得越发的冷淡。

  “就这样。”

  温澜书说道,甚至将桌上的信也一起递了过去。

  “这封信也一起带回去,你告诉哈迪斯,我身上并没有能用于定位世界的东西。”

  赫尔墨斯怔愣的接过哈迪斯的信件,属实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哈迪斯的信退回去。

  “你不能自己留着吗?”

  温澜书抿唇。

  其实哈迪斯在信中没有写什么露骨的话,但也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温澜书看着那几行字甚至能联想出哈迪斯写下这些文字的神情。

  于是嘴角不可抑制的露出浅笑,血液欢快的在血管中奔流,心脏鼓噪起来,像是装满了夏日的蝉鸣。

  然而下一刻他就想到了那支没入自己身体的金箭。

  原本轻快的宛如春风一般的情绪顿时为之一滞,温澜书努力抽出一丝理智来,尝试着推开会影响自己情绪的事物。

  所以这封信不能留。

  “不合适。”

  温澜书只能这么说。

  赫尔墨斯不解,“这只是一封信,你要是觉得留着占地方,你把他扔了就行了。”

  “不能扔。”

  温澜书回答的愈加迅速。

  灯火在他眼中明灭,显得那双眼睛像是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里面种种情绪如水波流转,最后化为了一声从温澜书口中低低溢出的叹息。

  赫尔墨斯恍惚间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央求的意味,像是自己不想做、做不来,于是只能拜托别人帮忙。

  “赫尔墨斯,你还是帮我把信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