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的邀请

  温澜书微微睁大了眼睛。

  系统平静的电子音犹如一片落叶坠入湖泊。

  不见惊涛骇浪,却有无数涟漪层层荡漾开去,带动温澜书心潮起伏。

  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想象,往往会受制于自己对于世界原有认知的桎梏。

  纵然温澜书的眼界经历已属开阔,但仍旧不过局限于一个世界的范围内——上升到宏大的尺度,他是肥皂泡中漂浮的尘埃,又如何能想象毁灭肥皂泡的外部力量。

  而从系统的话语中不难发现,倘若哈迪斯的猜测成真,那么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具有无可估量的力量,能轻松跨过世界屏障,甚至能在世界意识的监控下搞出这一系列事端的存在。

  温澜书的心沉了下去。

  “怎么了?”见身旁人脸色难看,哈迪斯的眼中带上几不可见的一丝关切。

  “无碍。”温澜书反应过来,收敛心神,隐去系统存在后,借口有一个能跨越空间的一次性法器,将系统的话向在场的神明大致复述了一遍。

  大殿之上很快安静下来,近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就连向来嬉笑的宙斯都收敛了神色,蓝色的眸子暗沉下来,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海面。

  片刻之后,他突然一声嗤笑,晃晃悠悠的向后一靠,悠远的目光望向上方的穹顶,似乎透过穹顶看向了冥府浓墨一般的夜空,又似乎刺破夜空望向了无尽渺远的广阔苍穹。

  “这么一听,我现在特别希望你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宙斯玩笑般的看向温澜书,但很快话锋一转,“但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个实力不可估量的未知存在对这个世界虎视眈眈的话……”

  “姑且不论他目的为何,只要他对这个世界有所图谋,那么于情于理我们最终都会和他对上,”宙斯揉揉脖子,一脸“好麻烦不想管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么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他的身份以及目的。”

  神王点点下巴,突然看向桌面的果盘,在众人不明所以的视线中拿起了两个苹果。

  “关于那三个怪物的灵魂,我去问了普绪克。”

  他晃了晃左手的苹果,“这是正常的灵魂,完整且有秩序,所以拥有思想和理智,理论上讲,那三个怪物的灵魂应该都是这个样子。”

  他右手收紧,右手上的苹果顿时被挤压的变了形状,成了乱糟糟一团,黏腻的汁液顺着指缝落下,弄脏了脚下的地面,“然而厄客德娜和喀迈拉的灵魂却是这样,没有秩序也没有理智,一团糟乱,简直像是混杂了无数垃圾的凌乱线团,甚至连森林中觅食的动物也不如,因为动物至少还有基本的理智,可他们似乎只剩下了包括掠食在内的本能。”

  温澜书想起了战斗时听到的厄客德娜的凌乱心音,在这一刻似乎也有了解释。

  “既然如此,”阿尔忒弥斯突然出声,“为什么他们又能如此有条不紊的制定计划,去复活提丰呢?”

  “或许复活提丰就是他们目前的本能,”宙斯笑了笑,将捏烂的苹果放到一旁,拿出手绢擦了擦手,用空着的右手虚虚一握,引人注意的晃了晃,“而这是提丰的灵魂。”

  神王的笑容里多了丝冷酷的意味,“至少在我让普绪克检查时,提丰的身躯里已经没有灵魂了,那是一具纯粹的空壳。”

  温澜书面色微微一变。

  躯壳。

  这个关键词能让他联想到许多术式,例如鬼修的傀儡术,借尸还魂,或者夺舍。

  以上的这些都需要一具空的躯壳,或者更直白点——一个容器。

  既然如此,他们当时要复活的……真的是提丰吗?

  哈迪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绿色的眼眸中是同温澜书如出一辙的凝重。

  他对于提丰的了解远比温澜书要多。

  提丰的复活对于时间和地点根本没有硬性要求,厄客德娜和喀迈拉完全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收集提丰复活所需的材料,而不是跑到月神的猎场短时间内弄出那么大动静,到后来甚至连奥林匹斯上的宙斯也惊动。

  而且对于提丰来说,一颗人头的长出需要献祭一百个人类的血肉,但将人类换成宁芙仙女,一个就足以,何苦要在已经掳掠了爱葛妮思的情况下,还要冒着极大风险再对阿尔忒弥斯下手呢?

  究竟是谁的复活,需要以献祭神明为代价?

  时间拨转回半个月前,漫天血雨之下,那提丰身下扭曲又诡异的法阵再度浮现在哈迪斯脑海。

  冥王眉心微皱。

  现在想来,或许那个怪异的法阵才是关键。

  溶洞二层的法阵献祭一百颗头颅,是为了让提丰取回强悍的肉体力量,同时也是对底下法阵的一个遮掩。

  一层扭曲怪异的阵法,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因此喀迈拉会怀抱那面镜子守在一层,正是为了守护那个阵法不被破坏。同时已知镜子有通道的作用,若发生意外,二层的厄客德娜可以通过镜子转瞬到达一层帮助喀迈拉,最大限度的保护最为重要的那个阵法。

  若非当时阿尔忒弥斯对厄客德娜看的紧,温澜书当时可能还要再多一个难缠的对手。

  可是……为什么献祭的时间一定要定在半个月前?

  为什么那些怪物要这么着急?

  一丝灵光骤然闪过哈迪斯脑海,他像是忽然间抓住了什么,一把握住温澜书的手腕,难掩急迫的问道:“半个月前那个时间点,是否有跟世界屏障有关的特殊地方?”

  温澜书先是被哈迪斯突然的动作弄的一惊,反应过来后立刻在识海中询问系统。

  系统一时间没有出声,像是在检索些什么,片刻之后,平静无波的电子音响起。

  【在世界屏障被世界毁灭外溢能量波及到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削弱期】

  【经计算,这个削弱期时间长达四十五天】

  【而宿主您所给出的时间点,是削弱期的最后一天,过了那个时间点,本世界的世界屏障会恢复到以往的水平】

  温澜书将系统的回复转述给了在场的人。

  “难怪……”宙斯眨眨眼睛,“难怪这么着急,原来是过了那个时间点对方就进不来了。”

  “这么说,”宙斯一拍手,笑眯眯的看向温澜书,“你是拯救我们世界的英雄啊。”

  温澜书所受的夸奖不少,但受原世界的风土人情所限,大家夸起人来都比较质朴含蓄,夸完之后温澜书一般会来一句“举手之劳,不值一提”,或者“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当然他也已经习惯了这么回话,如今乍然听见如此直白的夸奖,尤其说这话的人还是这个世界最为重要的主神,顿时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了。

  黑发的剑修抬眸看了对方一眼,随后默默抿紧了唇,半晌之后冷硬的蹦出一句“算不上”,但是耳廓却渐渐泛上一层粉,在黑发的遮掩下露出一点皮肉,像是夜色下倏然而至的樱花。

  宙斯盯着那抹浅淡的粉色,心中一动。

  于是——

  【宙斯好感度+5】

  【宙斯目前好感度:77】

  温澜书顿时面色一变,再看过去时已经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疑惑,看着宙斯的样子像是在打量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

  他自以为“算不上”这三个字,和礼貌完全搭不上边,正羞恼于自乱阵脚胡乱回话,谁料到宙斯的好感度不降反升。

  温澜书:……真的不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温澜书心中的疑问越发的扩大,怀疑的视线从宙斯身上又扫到系统身上。

  “我倒觉得不一定,”哈迪斯习惯性的往最坏的可能去想,“提丰在逃离深渊时,是有灵魂存在的,也许灵魂像厄客德娜那样混乱,但并不是一具空壳,可仪式结束后,他的灵魂消失了。”

  “当然,仪式必定没有成功,因为阿尔忒弥斯和爱葛妮思都没有出事,”哈迪斯继续,“但是他们所要复活的那个人,定然短暂的占据过提丰的躯壳。”

  正是因为有外来灵魂的进入,所以提丰原本的灵魂才消失了。

  这就引申出了两种可能。

  哈迪斯双眸微眯,“是仪式失败,对方并未成功到来;还是对方到来了,但因为仪式失败,只能隐姓埋名的潜藏在这个世界——以一种非常弱势的姿态。”

  第二个可能叫人不寒而栗。

  就像原本平静的表象下不知何时埋藏了一个亟待引爆的地雷。

  但同时也是一个绝佳的、能将对方一举消灭的机会。

  “看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宙斯仰头干了一杯酒,尾音拖长看似不情不愿,实则一脸跃跃欲试。

  “所以我们必定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哈迪斯说,又抬眸看向宙斯,“那面镜子怎么样了?”

  关于这面镜子,哈迪斯早在半个月前事件解决的当天和阿尔忒弥斯说起过。

  据阿尔忒弥斯所说,她当时着急爱葛妮思的下落,一低头却在水面看到了爱葛妮思的倒影,明明是相当诡异的情况,当时她却没发觉任何不对,思绪被水面上的倒影所占据,着魔般的不断靠近,却在指尖触碰到水面的剎那,被从水中骤然伸出的双手拽入溪流。

  “那条溪流很浅,只有成年人的小腿高,我却觉得像是掉入了一个深渊,在不断的下坠。”

  阿尔忒弥斯说起这点时满心疑惑。

  现在想来她当时其实并不是坠入溪流,而是像当日厄客德娜那样,由水面进入,从镜子中被带出,而将阿尔忒弥斯拽入溪流的,也许就是厄客德娜。

  爱葛妮思的失踪想必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

  因此结合之前温澜书的推测,哈迪斯认为这面镜子能作为一种“通道”连接水面,当镜子与水面相连时,人们就能从水面上看到心中的欲望,然后像被塞壬蛊惑的水手一般,不断的想要与倒影靠近,直到一头栽入水中。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那些如朝圣般成批死在溪流边的动物也就有了解释,厄客德娜和喀迈拉能在林中瞒过月亮、来去自如的原因也有了解释。

  哈迪斯科以百分百肯定,这面镜子必定不是这个世界的物品。

  或许就是对方趁着世界屏障被削弱的时间段送进来的。

  这么一来,这面镜子就成了与对方联系最紧密的物品,也成了揭示对方身份的绝佳线索。

  一时间,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负责此事的宙斯。

  然而宙斯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那面诡异的镜子……”

  宙斯苦恼的皱起眉毛。

  “没有结果。”

  他说,神情肉眼可见的焦躁。

  “赫淮斯托斯用各种方法检查了一遍,那就是面普通的镜子。”

  这次哪怕连哈迪斯眼中也流露出一丝震惊。

  阿尔忒弥斯更是霍然起身,同宙斯如出一辙的蓝眸颤动着,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阿尔,”宙斯的话语中难得带上了些许安抚,“距离事情过去才半个月,再给赫淮斯托斯一点时间。”

  “或许……”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温澜书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是因为这面镜子没有认主?”

  继“修炼”之后,又一个全然陌生的名词砸在了在场诸神的脑海中。

  看着齐齐投过来的满载好奇与疑惑的视线,温澜书恍惚间有种自己在带徒弟的感觉。

  于是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是如何带徒弟的,一字一句的、仔仔细细的将修仙界的基础知识告知了在场的希腊诸神。

  “在我的世界,法器是构成实力很重要的一部分,法器可以锻造也可以从一些秘境中获取,越是高级的法器威能就越大,主人便会在法器上下禁制,一般只有法器认主后才可以使用,否则就是一件普通的器物,也算是为了防备重要的法器丢失后被恶人利用,而认主的方式……一般是用血液。”

  “那你的这柄剑也是认主的法器吗?”

  宙斯感兴趣的视线落在了温澜书腰侧的青虹剑上。

  温澜书颔首。

  青虹剑是他师尊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取不周山上的精铁,由最优秀的锻造师用三昧真火冶炼数年而成。

  剑身较之寻常宝剑更为纤细,完美契合他所练剑法,舞起剑时清灵俊秀,似白鹤翩然,但寒芒乍现时也如白虹贯日,携有万钧之势。

  在这柄剑造好的那一刻,师尊就在上面下了禁制,也让他滴血认主,只是真正能发挥出这柄剑真正实力,还是在他剑道大成之后。

  宙斯一脸的跃跃欲试,他未曾亲眼目睹温澜书一剑劈开提丰的样子,对那柄剑的威力没有直观感受,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想抽出这把剑,看看这把剑在他手中是否是凡铁。

  哈迪斯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傲慢任性他早有领教,眼眸懒懒一抬就开始赶人。

  “镜子的事有了线索,你现在不回奥林匹斯山继续研究?”

  哈迪斯觉得宙斯还是待在奥林匹斯山的王座上畅饮美酒来的好,宙斯也不愿意在黑漆漆的冥府多待,就连他今日来冥府商量事情,也是踩着点到的,到达时冥府的神殿中其他两位神明早已落座,酒都喝了一杯。

  若是以往,看到哈迪斯赶人,他定然跑的比谁都快,突出的就是一秒都不愿多待。

  但是这次宙斯照旧一声轻嗤,习惯性的呛了他兄长一句,试图为自己找回神王应有的场子:“莫非你以为我愿意在你这儿多待吗?”

  随后他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酒杯从右手换到左手,不动了。

  哈迪斯:……所以你还待在这儿干嘛?

  宙斯这出奇异常的举动引起了阿尔忒弥斯的注意,月神带着宁芙离去的动作一顿,缓缓坐回了座位。

  顶着两道神明的目光,宙斯眼睛一转,将视线放到了温澜书身上。

  “话说……”他一手托腮,一双桃花眼仍旧弯成欣悦的弧度,“你去过阿尔的森林,也来过……”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撇撇嘴,“也来过这永夜无光、鬼魂哀嚎的冥府。”

  “但似乎还没去过奥林匹斯山,”宙斯放下酒杯,一双眼睛认真的看过去,发出了酝酿已久的邀请,“怎么样?既然难得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要不要来奥林匹斯山玩一玩?当然,如果你想去波塞冬的海域的话,也可以。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来奥林匹斯山——鲜花,美酒,宫殿,珠宝,世间最好的一切都在那儿。”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王冠的话,奥林匹斯山就是王冠上最为华美的宝石。”

  神王脸上露出傲然的神色。

  “你没有理由不去那儿。”

  澄澈的酒液倒映出神王湛蓝的双眸,如同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升起一轮炙热的朝阳,宙斯诚挚而热烈看过去,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温澜书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但却也没有立刻答应,双眸微垂遮住眼角,似乎在细细思量些什么。

  见一时间没有得到回话,宙斯一脸早有预料的样子。

  “好吧。”

  他从椅子上起身,装模作样的揉了揉自己被河中冤魂的哀嚎荼毒已久的耳朵,从连接披风两端的金扣上取下一个雄鹰形状的胸针,上前几步走到温澜书面前,手一松,那枚胸针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个你拿着,你什么时候想来奥林匹斯山,就佩戴着这枚胸针,我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见温澜书似要推拒,宙斯立刻后退一步,嬉笑道:“这是神明的馈赠,送出去不能收回。”说罢还不忘瞥一眼一旁的哈迪斯,直接指名道姓,“我可不像我那无趣的兄长,连份象样的见面礼都不送。”

  然后不待哈迪斯响应,宙斯转身就走,神明的身影迅速隐没在冥府的夜色间,离去的速度比他手中落下的雷电还要再快上几分。

  温澜书有些头疼的看着手中的胸针,确认道:“这是有什么象征意义、或者特别贵重的物品吗?”

  如果是的话他必然要还回去。

  阿尔忒弥斯凑近看了看,神情有些复杂。

  “不是,类似的胸针他有几百个,只不过因为雄鹰是他的标志之一,所以这种款式的比较多。”

  “他经常会送东西给别人,你想拿的话……其实也可以拿着。”

  只不过因为宙斯平常送类似物品的对象都是漂亮的女性或者俊俏的男孩,久而久之就默认拿着这些东西的人,都是宙斯的情人。

  虽然这个猜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但也有极少部分被误伤的情况。

  阿尔忒弥斯记得宙斯曾作为祝福送给她过一把精致的短匕,刀柄上雕刻着雄鹰与月亮,结果她刚挂在腰间出去打猎没几天,就因为上面显眼的雄鹰标识被误以为是宙斯的情人——她当时并不在自己的猎场,也不是所有的宁芙都见过月神的真容——搞得她当时大为恼火。

  ——从此对于宙斯的馈赠敬谢不敏。

  思及此,阿尔忒弥斯神色渐渐变的一言难尽,她看向温澜书,相当诚恳的补充道:“但是我建议你平时的话还是收起来比较好,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它虽然是个胸针,但毕竟是神王的标识,如果一直带着,就……”

  阿尔忒弥斯想不出来理由了——从单纯的字面上看,似乎有着神王的标识并不是件坏事。

  温澜书却了悟似的点点头。

  明白了,派系斗争。

  洪荒大陆有不少修仙世家,这些世家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又涉及到很多的派系斗争,宗门对外招收新弟子时,这些世家的子弟也会相互抱团取暖,攻讦敌对的家族。

  而这些世家一般都有自己的族徽,族徽会以暗纹的形式存在于衣服上、剑穗上,若无端穿着带有这些族徽的衣物,极容易会被认为是对应家族的人,也容易招致无妄之灾。

  雄鹰作为神王的标识,似乎从功能上看有部分同族徽重合。

  温澜书本就不喜这些有关利益的弯弯绕绕,作为剑修也不喜欢在身上带一些零碎对象,不利于出剑时的动作。

  所以他点了点头,将这枚似乎代表着麻烦的胸针收了起来。

  打算继续劝说的阿尔忒弥斯见状一愣,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总之收回去了就好。

  阿尔忒弥斯带着爱葛妮思离开后。

  温澜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冥府没有昼夜更替,难以从天色上知晓时间的变换,但冥府也有一套自己的计时工具。

  此刻已经是吃饭的时候,温澜书一回到房间,便看见桌上放着些许食物。

  食物似乎较往常要丰盛些,温澜书了然的一抬眼,在进门转角处看见了哈迪斯的身影。

  冥王手中拿着一沓纸,似乎在处理公务,见温澜书进来了便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他此刻穿着常服,腰带系的松垮,动作间领口微微松开,便露出了一小节瓷白的皮肤,以及流畅起伏的肌肉。

  桌上的餐盘备了两份,酒也倒了两杯。

  ——冥王此刻坐在这儿,显然是有事相商。

  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过来吃饭。

  毕竟在温澜书刚刚苏醒的时候,出于礼貌曾邀请过哈迪斯一次。

  当时哈迪斯正在询问他与提丰对战的细节,恰好碰见侍女送食物过来。

  温澜书虽然境界降至金丹,不到之前吸风饮露的程度,但其实进食也无需这么频繁。

  只是他刚刚苏醒,在他人眼中就是一副“死里逃生”“大病初愈”的样子,再加上这个世界的神明又从来没有“辟谷”的说法——大抵“给病患吃好点”是两个世界的共识——这就导致侍女捧进来的托盘上食物极其丰盛。

  对于他人的好意温澜书向来不会轻易拒绝。

  但是只自己一个人吃把主人家晾在一边似乎不太好,温澜书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相当自然的发出了邀请。

  冥王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遇到这个问题,深潭似的眼睛微微睁大,苍翠的湖面泛起涟漪,但是他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照旧瘫着一张脸道:“我叫侍女多取一份餐具。”

  当然,这件事情在一众关心自家上司的冥府神明的配合下,短短几天时间传遍冥府,以至于当侍女再次听到哈迪斯“多取一份餐具”的要求后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刻,那份多出来的餐具就放在哈迪斯的右手边。

  冥府的至高王者此刻像是一只溜进来小憩的黑豹,仍旧是冷峻严肃的样子,但姿势却是肉眼可见的放松,见温澜书坐下了,便曲起食指敲了敲酒杯,似乎在邀请他品尝。

  ——不得不说,希腊的神明确实钟情于葡萄酒,这一点哪怕是冥府也不能例外。

  哈迪斯吃饭时话很少,吃饭完喝酒时才会跟你聊两句。

  澄澈的酒液再度注满金樽,哈迪斯低低啜了一口,突然问道:“之前宙斯邀请你去奥林匹斯山的时候,你没有立刻拒绝,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去那儿吗?”

  “倒也不是一定要去奥林匹斯山,只是想找一个能帮我制造法器的人。”

  见哈迪斯疑惑的看过来,温澜书谈起了雷劫的事,“……如果修炼太快的话可能会引起世界意识的注意,我需要几件法器来帮我抵挡雷霆。”

  这是温澜书一早就有的想法,虽然由于阿尔忒弥斯对他的认可,世界意识的排斥减轻了,但是系统目前的能量仍旧不足以支撑其长久的保持开机状态。

  温澜书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点点的累积修为,但若要加快修炼的速度,他又要面临一个雷劫的问题。

  系统商店中有防护作用的道具不多,仅有的几件,功能限制还都非常大。

  【挡刀必中的铠甲:穿上这件铠甲,刺向爱人的刀必定百分百扎到你身上,在你未把死前遗言/爱语告知爱人前,你将永远保持奄奄一息的状态】

  【钢铁之躯:车祸、跳崖或者从楼梯上滚下来?不论伤势多严重都不会危及生命,但是醒来后百分百触发失忆,失忆时间视攻略进度而定】

  【无效的堕胎药:吃下他,只要处于怀孕状态,无论车祸、跳楼、被推倒,您会重伤,但绝不会流产,推荐走带球跑流的宿主使用】

  【有用的嫩肤丸:服下此物,能使您的皮肤永远保持在白里透红、光滑水嫩的最佳状态,不留伤疤,不留乌青,除了吻/痕之外,所有外伤加速愈合】

  以上就是温澜书从系统商店中翻出来的能和“防护”勉强沾的上边的几件。

  ——说实话,一件都不想选。

  但问题来了,温澜书是剑修,在炼器一道上毫无天赋。

  之前那些用来渡雷劫的法器要么是师兄弟送的,要么是自己从秘境里拿的——当然,以上这些法器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就已经毁的七七八八,连残骸都消融在那仿佛足以撕裂整个世界的浩大雷劫中。

  系统已经全然指望不上,自己目前唯一能指望的,似乎只有精于冶炼的神明。

  哈迪斯听完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你所说的这种法器不一定能找得到。”

  “雷霆是这个世界上最为霸道强势的力量,象征着神王无上的威势,在诞生之初便是为了镇压、惩戒与毁灭,有着极强的破坏力。”

  说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点了点,“当年宙斯生下阿西娜引起了赫拉的嫉妒,赫拉向塔尔塔洛斯请求一个力量远胜于宙斯的孩子,之后她数年不与宙斯同床,不受孕生下提丰,但即便如此,提丰最后仍旧被宙斯降下的雷霆所打败。”

  哈迪斯抬头,目光越过窗棱遥遥望向冥土上蜿蜒而过的河流。

  “阿喀琉斯是由海洋女神忒提斯和凡人珀琉斯的儿子,忒提斯从命运女神处得知他的儿子最终会战死,便握住阿喀琉斯的脚踝将他浸入了冥界的斯提克斯河,让其获得了刀枪不入的身体,不过这所谓的刀枪不入是针对凡人的铁器,如果面对的是宙斯的雷霆,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说实话,”哈迪斯向后靠在椅背上,单手撑住下巴,一双深潭似的眼眸略带探究的看向温澜书,“我很好奇在你们那个世界,怎么会有办法抵挡如此霸道的雷霆?”

  “本来是没有的。”

  温澜书笑着回答。

  本来自然是没有的。

  是一代代的修士日以继夜的研究、冶炼,才总结出了一套能勉强对抗雷劫的方法,但即便如此,天雷降下,那些用以抵抗雷劫的法器十不存一,无数修士更是轮番陨落。

  正如哈迪斯所说,雷霆是象征着毁灭的力量。

  但是修仙,本就是个凡人与天相争,逆天而行的过程。

  “但我毕竟不是个冶炼武器的神明。”

  哈迪斯沉思片刻,突然露出一脸头痛的神情,看着温澜书欲言又止,“其实……如果你只是想要法器的话,不一定要上奥林匹斯山,可以直接去找赫淮斯托斯,他冶炼武器的工厂就在靠近山脚的地方。”

  那块地方近乎被赫淮斯托斯一个人所占据,平常几乎不会有神明过来,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一般都在山顶上寻欢作乐。

  ——尤其是宙斯,跟长在上面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向他提供一些能抵挡雷霆的法器的样品。”

  哈迪斯补充道。

  毕竟赫淮斯托斯以一己之力包办了奥林匹斯山上的所有神殿,以及近乎所有神明的武器,当年为了报复将他抛弃的赫拉,他所打造的赫淮斯托斯王座连神后都能困住,只有他亲自到奥林匹斯山,才将王座对于赫拉的束缚给解开。

  这么一想,如果温澜书能提供样品,或者说……正确的思路的话。

  以赫淮斯托斯的才能,也许、大概,真的能把抵挡雷霆的法器造出来?

  哈迪斯晃了晃酒杯,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期待。

  一旁的温澜书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储物袋陷入了沉思。

  里面拥有成堆的在原世界可以作为货币流通的灵石,却没有一件法器。

  他现在唯一可以取得法器——姑且说那是法器吧——的途径是……

  温澜书打开了系统商店,目光梭巡,落在了那件【挡刀必中的铠甲】上。

  不知道以火神的才能,能不能在这件铠甲的基础上将其改造一下。

  还是……

  温澜书的目光落在了【有用的嫩肤丸】上。

  这是系统所能提供的东西中看起来最为有用的一样,可以加速伤口愈合,所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吻/痕难消,这对温澜书来说基本上不算什么问题,毕竟他一没道侣,二天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也没人会看见。

  但如果伤口愈合的速度足够快的话,从某种程度上看无疑是增加了肉体的强韧程度。

  如果肉体能强悍到妖修那个地步,肉身抗雷劫不是不可能。

  只是不知道这样道具能否重复使用,效果是否能迭加。

  那么……

  到底要不要兑换呢?

  温澜书看着系统商店界面那充满暧昧气息的粉色文字说明。

  陷入了纠结。

  阿尔忒弥斯和哈迪斯一致认为

  与其拿着宙斯的信物上山,还不如温澜书直接拿把剑打上去

  效果一样,但是明显后面那个名声会好一点h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