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恪决说的, 云潇院里已经有大厨房那边送过去的笋子。

  个头大不说,还都挺嫩。

  下午,主仆围着那小山似的笋子一点一点剥开。

  “少爷, 这么多做笋干儿吗?”

  “不做笋干, 全用来腌。做酸笋。”

  阿饼阿团对视一眼。酸笋这东西, 味道可不怎么算好。可是想着之前吃的那些好东西,两人对元阿笙多了些信任。

  剥壳,破成两半, 冲洗, 收拾罐子……

  一步一步做下来,天幕已经挂了辰。

  “好了, 之后放罐子里就可以了。”元阿笙锤着后腰,舒展着蜷缩了一天的筋骨。“等笋腌好了, 咱们就可以吃好吃的了。”

  豆儿放下笔,将自己家今儿的功课收好。

  他看着院子里倒立着的大坛子,“少爷, 什么好吃的?”

  “螺蛳粉。”

  “螺蛳也能吃?!”

  “能!怎么不能。”元阿笙不免想到自己小时候吃的五毛一包的螺蛳小吃。其貌不扬,但是却在他的童年记忆里强势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不过这东西需要好好处理才能吃。”

  儿时的东西,若是放在现在, 他或许会多考虑一下这东西的安全卫生问题了。

  明月高悬。

  小厨房里,烟囱上的炊烟升起得晚了一些。

  元阿笙将笋壳堆积在院子一角, 等晒干了,也可以用来发火。

  豆儿帮着清扫院子。

  屋里趴着的大狼青起身。身上的白猫猫下滑,落在了大狗捂热的草窝。

  元阿笙见大狗出来, 脚步放慢。

  大狼青冲着他摇了摇尾巴, 然后跟着豆儿将其余散落的笋壳衔到院子一角。

  是在帮忙。

  元阿笙紧张的心松了下。

  不过院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并不想与大狗多呆。放了扫帚, 便去了厨房。

  今儿来了笋子,不免也会做两个笋子的菜。

  切好的又煮了一遍的笋放在一旁。元阿笙直接上去掌勺。

  热闹的声音在锅里翻转,馋人的香味飘荡而去,将忙了一天的人诱得往云潇院里来。

  大门被推开。

  大狗“嘤嘤嘤”的叫声一听就知道是最得它喜欢的顾恪决来了。

  刚好,菜装上盘,端进了屋里。等着人去享用。

  顾恪决自觉洗手,又拿了碗筷。

  元阿笙拍了身上的灰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忙完了?”

  “嗯。”

  元阿笙弯眼,有些疲惫地在顾恪决的身侧坐下。脑门搭在他的肩上。

  蹭了蹭,困意袭来。

  “阿笙,吃完再睡。”

  “好。”

  草草吃完,洗漱过后元阿笙半眯着眼睛往床上一倒,片刻,呼吸平缓了下去。

  顾恪决后出来一步,见横躺着床上,两脚还耷拉着的人不免加快了步子。

  即便不是冬天,但大大咧咧地敞着睡,那也容易风寒。

  脱了衣服,将人抱在怀里。

  “老顾……”元阿笙蹭了蹭人,似梦中呓语。

  顾恪决搂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闭眼。

  “睡吧。”

  *

  此时,顾府后门。

  果秋秋蹲着地上捧着脑袋,继续听他爷爷的念叨。

  “果秋秋,扔下你爷爷我一人就敢跑了。现在是想回去回去不了了。”

  果秋秋即便是不知道真相,但是他依旧是帮着英亲王做了坏事。鉴于此,为了让他少受些皮肉之苦,他们爷孙两必须在着京城待十年。

  十年,但凡京城出现涉及苗疆的事,都要他们帮忙。

  毕竟果大爷是一族之长。

  放在这群京城人的眼里,能用那不得使劲用。白做工直到十年之后,他们才可以离开京城返回苗疆。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他老头子还在不在。

  “你爷爷我要是回不去,你就是我们一族的族长。爷爷手里的东西,你务必全部好好学。再像以前赖赖唧唧糊弄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果秋秋抹了一把眼睛。“知道了爷爷,我错了。”

  “那……我还能找我爹吗?”

  “你有娘不就行了,还找爹做什么?”果大爷背脊佝偻一瞬,又挺直了坐下。

  昏暗的灯光下,老者眉间的愁思难掩。

  “爷爷,我听到阿娘喊阿爹的名字,我、我想找阿爹回去见阿娘。”

  “如何又能找得到。”

  万丈悬崖下,人已经尸骨无存。

  果大爷摸摸果秋秋的脑袋。

  当年,秋秋的娘病重,为了采药,自己的儿子失足跌落悬崖。秋秋的娘大受打击,即便是捡回了一条命,也浑浑噩噩。

  那时候秋秋还小,他娘又始终说他爹是去外面找药去了。这么多年了,小孩听着听着,也就信了。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犹豫地,没有将实情告诉他。

  这才有了他在他娘去了之后,闷头出来找爹的事儿。

  果大爷摸着小孩的脑袋,轻叹:“秋秋啊,咱们不找爹了好不好,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秋秋到处跑了。”

  这次出来,若不是顾恪决,没准他就死在路上了。

  果秋秋仰头,看见了浑浊眼睛里的水光。

  “爷爷……”他抠着手指甲,心里不安。

  “可是,娘走的时候说,她想见爹。”

  果大爷心中一痛。“或许,已经见着了呢?”

  *

  翌日。

  春阳熹微。

  元阿笙带着小凳子打算去湖边钓鱼。自从上次当着云团的面抓起来一条大鱼之后,它再也没有送过东西。

  没了心理上一定要钓到鱼的负担,元阿笙逐渐喜欢上了这个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的娱乐方式。

  刚出院子,树林子里。低低的呜咽声传出来。

  “谁?”

  “哇!!!!”

  谁家的熊孩子,怎么问个话还哭得更大声了。

  元阿笙索性闭嘴,拿着东西继续去他的湖边。可才走几步,一道人影从林子里跑出来。

  白白嫩嫩的小少年,鼻尖绯红,哭得像一个点了红的大胖包子。

  一身衣裳也是皱巴巴的,头发还沾了草。活像个小乞丐。

  “果……秋秋?”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果秋秋打了个哭嗝。草草将脸上的眼泪擦干。

  “阿笙哥哥。”

  “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

  “那你怎么蹲着林子里,里面小虫子咬人。”

  见他不想说地垂直脑袋,元阿笙没再问。而是扬了扬手中的木桶。

  “我去湖边钓鱼。”

  “你要是找不到玩儿的,可以去云潇院。”

  果大爷就这么一个孙子。刚找回来怕生。云潇院他也去过,应该是他距离后门最近的他能玩儿的地方。

  果秋秋擦了把肿了的眼睛。“好,谢谢阿笙哥哥。”

  元阿笙摆摆手。

  他现在的年龄与果秋秋相差不大,但是心理年龄大了一轮。当他是个长辈家的小弟弟,元阿笙自然友善了些。

  见小孩往垂头丧气云潇院里去,元阿笙摇摇头。

  *

  湖边。

  元阿笙老远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在湖岸。走近了一瞧,居然是小船。

  元阿笙惊喜。

  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摸了又敲,欣赏够了元阿笙才暂时放下对其的关注。

  湖边有番薯,他饶了一圈,先看了看它们的长势,根已经是生出来扎严实了。

  绕行回来,正好看见了小路上过来的顾恪决。

  元阿笙立马冲着他跑过去。

  “老顾!你什么时候弄来的船!”

  顾恪决揽住差点跑过头的人,胳膊一提,带回到身前。“昨天。”

  元阿笙后背抵着顾恪决的胸膛,转了一圈将自己从他的怀里转出来。“那我先钓鱼,等会你带我划船。”

  “好。”

  亭子里,炉子架上。

  顾恪决难得心不在焉。他边看书,又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元阿笙的身上。

  不仅仅是顾府的番薯苗活了,农司种的也活了。甚至百十株里不见得有一株死亡。成活率惊人。

  “阿笙。”

  “嗯?”元阿笙转头。

  “阿笙想不想钓到鱼?”

  “愿者上钩。”元阿笙淡笑,随后继续忙活他的。

  顾恪决沏了茶,等元阿笙那一杯放凉了之后给他端过去。“从前,这池子里的鱼颇多。”

  元阿笙将鱼竿儿递给他。自己端着茶杯稍稍抿了一口。“现在不也是挺多的吗?”

  “是,不过比不上那会儿。”

  “那会儿是什么时候?”

  顾恪决挪着鱼竿,望着那一条没入水中的线。低低道:“我初来顾府时。”

  说着,他手一扬,一条鱼儿便被勾了起来。

  “快快!拿过来过来。”

  元阿笙立马将茶杯塞进他手中,忙拉着线去解。

  顾恪决嘴角翘了翘。“我外祖父喜欢钓鱼。小时候,我便是跟着他围着这一个湖打转。”

  “怪说呢,你技术这么好。”

  “不过你以前肯定不忙,不然哪里有时间钓鱼。”

  “如何不忙。”顾恪决轻笑,将挂好鱼饵的鱼竿重新抛出去。

  元阿笙站直。将他手里的茶杯端去放在小桌子上。

  “然后呢?”

  元阿笙蹲着他的身边,手搭在他的膝盖仰头。

  顾恪决眼尾翘起,低头,额抵着元阿笙的脸。“阿笙累不累?”

  “我什么都没干,怎么会累?”

  顾恪决摸着他的眼尾,道:“阿笙累了。”

  元阿笙感受到他此刻有点那么不正常,顺着他的话点头。“好吧,我累了。”

  顾恪决低低一笑。

  元阿笙腰上一紧,便被带着横坐在他身上。

  元阿笙弯眼:“原来你是想抱我,直说就是。”

  “是,我想抱阿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