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亭收到消息，担心楚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犹豫了下，还是往巷子里去。
他看见楚夏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小区门口，在那门口站着两位中年人。
觉得眼熟，就像是他父母。
下一秒他看见那人突然扇了楚夏一巴掌，在大街上。
崔亭一怔，连忙加快了速度。
“不是说好了好好说，你怎么又动手。”楚学民上前来，拉住蒲君雅，皱眉说。
“好好说，你让我怎么好好说！”蒲君雅低声怒道，“他都不怕丢脸，我怕什么！”
楚夏脸色如常，只看着蒲君雅，见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从上面调出来份电子杂志的截图，上面的照片正好是几周前崔亭给自己拍的。
蒲君雅：“要不是你李阿姨问我这是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敢拍这样的东西！怎么？就那么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变态吗！”
崔亭正好听清这一句话，下意识望向楚夏，根本无法想象他现在心里的感受，手心中沁出汗，呆愣在原地。
他的出现让在场的三个人都停下动作。蒲君雅慌乱收起手机，害怕被看见那些照片，她望向崔亭，只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是谁。
楚夏不知道崔亭怎么会进来，快步过去：“你先回去。”
崔亭看着他泛红的侧脸，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我……”
“先回去。”楚夏没有做太亲近的动作，怕蒲君雅迁怒崔亭，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我把他们安顿好就回去，听话。”
在这种情况下他留下来可能只会让情况更糟糕，不能不同意楚夏的安排。
看见人走了，蒲君雅才想起他是谁，质问楚夏：“你又和他来往？”
“朋友。”楚夏说。
“好，朋友是吧。”蒲君雅厉声，“那些照片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你那些所谓的朋友看到，他们怎么看你！”
“你不要脸，我和你爸还要！”
楚夏看着气急败坏的蒲君雅，平静开口：“除了你们，没人说我这个是变态。”
他的语气太平淡了，蒲君雅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为了谁，我和你爸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变成个正常人！”
“正常人，怎么才算正常人？要所有事情都按照你规划好的路线走才算正常人吗？”楚夏自嘲地笑了声，“你们是又打算把我送到那个所谓的医院再治疗一两年吗？”
蒲君雅从来没有听过楚夏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冷硬的像个陌生人，完全不像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能说出来的话。
楚学民：“楚夏，这是你妈，注意说话的语气。”
“我知道这是我妈。”楚夏很庆幸自己出门时带了烟，尼古丁能短暂地让他保持冷静。
蒲君雅见到他拿烟出来，没忍住又开口：“我之前给你说过了，少抽烟，你在医院上班，被病人闻到身上的烟味怎么办。”
“能怎么办？”楚夏含着烟，反问，“那我把工作辞了。”
“楚夏！你……”
“你们晚上住哪里。”楚夏拿出手机，翻看附近的酒店，打断他们说话，“我给你们订酒店，明天早上再回去。”
楚学民皱眉上前，端出一副退休前在单位里和下属讲话的架子：“我们好好聊聊。”
楚夏扭头看他，沉默了几分钟，点头：“边走边说。”
他们刻意选择了没什么人的小道，楚夏夹着烟，看到崔亭刚发来的消息，问他有没有事。
笑了下，回了条消息，问有没有一会儿需要带回去的东西。
“你妈妈是为了你好，当年我们也是为了你才送你医院，事实证明那是有效果的！我们不清楚这段时间你怎么又去碰那些东西，明天和我们一起回去，再去医院看看。”楚学民的语气像是通知。
“是啊有效果。”楚夏看着自己手上的烟，火星在上面忽明忽暗，低声说，“那你们知道是为什么有效果吗？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那所医院到底是什么医院？要是你们硬要把各种洗脑，还有电击也当做治疗也算正确的话，当我没说。”
“你在说什么啊……”蒲君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夏实在不能理解，从八年前到现在，一直不能理解，他们怎么可以把自欺欺人做得这样透彻，似乎真的改变的现实。
“我说什么你们不知道吗。”楚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自己的父母，面无表情开口，“你们见到过的，那个医院，治疗室、病房、活动间……哪一样没见过，当初我身上因为电击失误导致的疤痕现在还在，需要再给你们看看吗？”
“姥姥为什么心梗，我到底是怎么才开始正常读书的，你们以为这么多年不提真的就忘了吗？”
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烟蒂掉在地上，楚夏伸出脚尖蹍灭，用纸巾包住捡起来，还有些许热度。
蒲君雅脸色苍白，她完全没有想到楚夏会提这些事，当年接到电话赶往医院抢救室时，楚夏躺在病床上，脸上从未有过的煞白与消瘦，几乎让他们不敢认这是自己的儿子。
现在将伤疤这样突然掀开，本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才发现还是血淋淋一片。
楚夏：“姥姥下葬后，我明确地告诉了你们，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现在算什么，又想再来次八年前的经历？”
“不、不是的。”蒲君雅低声，眼神中带着恳求，“妈妈只是不想让你被别人说三道四，你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说得多难听，小夏，妈妈真的是为了你好。”
楚夏任由她拉住自己，垂眼看着她：“可是从以前到现在，说我有病，是变态的，只有你们。”
蒲君雅浑身一颤，慌乱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抬眼看过去，楚学民还站在原地，刚才说要谈话的气势早就消失不见，身上多了点老态，发现楚夏看过来的视线，连对视也不敢，只能慌张移开。
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他们。
楚夏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走了，我送你们过去。”
一路安静，刚才气势汹汹的蒲君雅与楚学民两人安静的跟在后面，楚夏找不到话说，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崔亭聊天。
穿过小巷，街上的热闹与光亮蓦然回到楚夏身上，身后传来蒲君雅小心翼翼的声音。
“小夏，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李阿姨的女儿要回……”
“我要上班。”楚夏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看着蒲君雅说，“我喜欢男生，你们也不用白费功夫了。”
说完，他没有管蒲君雅与楚学民两人的表情，直径绕过他们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崔亭在客厅里等，手机亮着，最后一句还是他让楚夏打车回来。
脑中还是蒲君雅打楚夏，就在大街上，崔亭全然不敢想八年前的楚夏是怎么样的，蒲君雅是不是也打了他，那天晚上，对楚夏而言究竟是怎么过的。
门外开锁声，崔亭回神，快速往玄关去。
楚夏一开门就看见在玄关守着的崔亭，还有他毫不掩饰的担心。
“怎么在这里守着，外套也不穿。”楚夏上前摸了下他的手，果然冰冷。
“你还好吗？”崔亭仰头问他，“我、我没想到那些照片会被阿姨他们看到，他们如果还是怪你，你可以说是我逼着你拍的，和你没关系。你那样真的很漂亮，没有人会觉得你不一样，真的。”
他越说越快，着急为楚夏想办法，也想要安慰被自己母亲那样说的楚夏。
楚夏看着因为激动，连声音也在发颤的崔亭，俯身，在玄关和他接了个吻，比平时更加深入缠绵，直到崔亭下巴也是湿漉漉的，才放开他。
“不要担心，我没事。”楚夏温声说。
崔亭止不住的喘息，可眼中依旧替楚夏难过。
“你先回房间穿上外套，等我洗了澡再来找你，好不好？”
楚夏的额头抵着他，为了哄崔亭，还微微蹭了蹭。
崔亭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话：“嗯。”
浴室里流水的声音很快就停下来，楚夏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发现崔亭还在客厅里等着自己。
走过去，直径推着他的轮椅往房间去，说：“怎么还在外面。”
“我想等你一起。”崔亭扭头看他。
依旧和往常一样，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楚夏开始帮崔亭按摩腿上的肌肉，安安静静的，一脸的专注，可就是让崔亭感觉到一丝的不同。
等到他为自己擦了身体乳，再扯了旁边的湿巾纸将手擦干净，崔亭才伸手拉住他手腕。
“想抱着吗？”
那点点灯光让房间昏暗，崔亭的眼睛却亮亮的，甚至还带着湿润，楚夏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二，在那个不知所措的晚上。
“嗯。”
他掀开崔亭的被子，躺进去，手臂环住他的腰，整张脸都埋在崔亭的腹部。
那天下午的一切完全反了过来。
崔亭轻柔的梳理楚夏的头发，低声：“你心情不好，不用在我面前掩饰的，知道吗。”
楚夏没有说话，只收紧了在崔亭腰间的手。
“我那天晚上很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良久后闷声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崔亭心软成了团棉花，想让楚夏永远待在里面。
“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不用害怕了。”
楚夏贪恋此刻崔亭给自己的安慰，抢救室嘈杂的机器声还在耳边，他听见蒲君雅对医院负责人说，治疗后依旧转回精神病院。
后背发凉，而现在多了只温热的手，一下一下拍着，让楚夏再次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