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谈话结束, 柏延和陆意洲往外走。柏延盯着那串电话号码,努力在记忆图库里搜集了一番,无功而返地摇摇头:“不知道。”
是喻淮息吗?
不, 不像。如果是他的话,发短信的语气不会这么礼貌客气。
柏延脑子里一下子蹦出好几个人名,他就像一个无法锁定目标的狙击镜,漫无目的地游离于这些名字之间。
“那就不管了。”陆意洲道。
他的手机被人接手,陆意洲帮他删掉了那条来路不明的短信。
今天他们谁都不想吃食堂, 便干脆回到宿舍, 煮了一锅尹青青包的饺子。
跟陆意洲确认关系后, 柏延致力于买各种各样图案可爱的围裙——翠湖天地的别墅里放了件天蓝色碎花的,粉色小兔的搁在燕大公寓,陆意洲眼下穿的这件,则是鹅黄色小鸭纹样的。
柏延单手托住下巴, 盯着陆意洲在厨房忙前忙后的背影发呆。
这段时间以来, 他一直重复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陆意洲喜欢“他”。
那这个“他“究竟是原著的“柏延”,还是他这个本不属于这里的人呢?
他有好好阅读“柏延”的记忆。在过去的岁月里, 陆意洲和“柏延”虽势如水火, 互为死敌,却并未上升到斗个你死我活的高度,甚至他们从来没有对彼此有过恶意明显的举动。
可能是因为他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吧, 柏延心想。
他的目光投放到举起的手指之间。
这种, 被爱包围着的感觉。
空虚的指缝忽然被人紧紧扣住,系着小黄鸭围裙的陆意洲一手稳稳地端着一大碗饺子,一手与他交握, 眸光深邃。
“盯着自己的手做什么?”陆意洲拉开椅子,分了双筷子给他, “趁热吃。”
碗中每一个饺子都煮得刚刚好,没破皮也不生硬。
柏延笑眯眯道:“可以啊,做得好棒。”
他很早就发现陆意洲特别吃这一套了,鼓励、表扬、赞美,但凡说了类似的话,或者表达了类似的意思,他的男朋友就像一只兴高采烈的小狗,表面上压着嘴角,实际已不自觉地昂首挺胸。
柏延分着吃了二十几个饺子,咀嚼的间隙,短暂下线的思绪重新登陆回来,他发现陆意洲始终都没有放开自己的左手。
“你这样不累吗?”他问道。
陆意洲转过头,满脸茫然。
柏延抬起他们相握的两只手,说:“这样,不累吗?”
“一点都不。”
陆意洲的筷子戳中一颗包得不太好看的饺子,说道:“我们本身就没太多相处的时间,所以我珍惜每一次机会。”
饺子还没落入口中,陆意洲猛地一顿,转过头:“怎么,你不喜欢吗?”
哎呀。
柏延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涌出一点酸涩的情绪:“没有的事,你赶紧吃吧。”
吃完他们可以一块儿洗碗。
虽然也就一个碗。
他们挤在狭窄的洗碗槽前,水龙头放出一股细小的水流,绵柔的泡沫将餐具团团围住,洗去了附在上面的油污。
陆意洲的体温永远要高一些,涮洗碗筷的时候,那条温热的手臂宛如一条悄然逼近的蛇,缠上了柏延的手臂。
换作以往,他肯定是要把这个喜欢动手动脚的家伙一巴掌推开的。
但柏延没有。
相反,他还若无其事地贴了过去。
原来情绪是可以相互传递的啊,他心想。
他好像被陆意洲的“黏人”情绪传染了。
“今天发呆好多次了。”
“嗯?”
柏延下巴被湿滑的手指捏住,被迫微微上抬,他猝不及防地对上陆意洲眯起的双眼。
“又被我逮住了,”陆意洲道,“想什么这么入迷?”
“……不知道。”
“撒谎。”
手指抽离,柏延的唇下留了道水渍,他双手津在泡沫里,只好俯身上前用下颌蹭蹭陆意洲的脸颊,把挂在脸上的水珠全部抹掉。
“干嘛!干嘛!”陆意洲脸颊爆红,语无伦次道,“不许通过魅惑考官蒙混过关!请考生严肃纪律!”
柏延:“……”
傻——算了,傻狗。
他叹了口气,决定蒙混到底。
柏延冲掉手臂上的泡沫,两手搭在陆意洲左右的肩膀上,带出的水滴从指尖滑落,把陆意洲的后背淋得透湿。
像下了一场小雨。
柏延啄了啄他的唇角,然后停下不动了,他看着陆意洲原本闭紧的眼皮一颤,气急败坏地睁开眼主动发起攻势。
他被亲得脑袋后仰,嘴边挂着一缕浅淡的水液。
“柏延,你有心事。”
陆意洲的拇指用力刮了下他唇角:“不能告诉我吗?”
他不知道。
柏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仿佛摇摆的古董钟。
他刚张开嘴巴,陆意洲再次黏黏腻腻地吻了上来,含着他的唇舌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
“那就不说了。”
这周的训练迎来尾声时,陆意洲也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他们系的辅导员,内容大致是让他抽空回一趟燕大,补全休学手续。
上次他办得匆匆忙忙,漏了好几个重要步骤。
柏延周天没什么要做的事,索性和他一道去了趟学校。
辅导员办公室所在的那栋楼和图书馆是一个方向,距离有点远,步行得走十来分钟。
柏延开了辆共享电动车,他右腿一跨,十指握住两边把手:“上来。”
这次共骑一辆车,陆意洲不会像上次那样有任何意见了,他轻快地说了声“好嘞”,紧接着上半身靠住柏延后背。
“……”
途径操场,柏延把车速提到了最高码,迎面扑来的凉风将他们的发丝吹得凌乱飞扬,陆意洲在后面问为什么骑这么快,柏延笑而不语,暗想说还不是怕遇见熟人,毕竟他两先前那么不对付。
但往往怕什么来什么。
柏延在停车处锁好电动车,和陆意洲上楼的时候,正好撞见下楼梯的周东阳。
柏延死去的记忆复苏,默默给这个个子不高的金发小卷毛补足备注:
阳阳不吃苦。
他当初来找陆意洲,联络过的微信好友。
“柏延?”
周东阳第一眼没认出来他,到了第二眼,他吃惊地捂住嘴巴,指着柏延身边的陆意洲:“卧槽,牛逼啊!”
“你真泡到陆意洲了!”
柏延:“……”
陆意洲:“?”
“没,不是,你误会了,”柏延不打算选择这个时机公开,他三连否认道,“陆意洲回来补个手续,我们碰巧遇上而已。”
周东阳半信半疑,须臾,他视线集中在柏延脸上:“得了吧,你少来这套!嘴巴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谈?”
“这样,我答应你绝对不说出去,”周东阳挤眉弄眼道,“你就承认了吧!”
“真不是。”
柏延朝陆意洲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上去找辅导员办事。
“我实话告诉你吧,”陆意洲走后,柏延装出一副迫于无奈的样子,指了指嘴上的印子低声道,“这个啊……”
周东阳:“嗯嗯嗯!”
“是上火导致的。”
柏延发誓道:“你说的,陆意洲英俊,却实在直男,强扭的瓜不甜,我和他真没什么。”
他这番真情实感的胡说八道可算是把周东阳唬住了,周东阳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原来是我误会了啊。没事姐妹,下一个更乖!”
“嗯好。”
柏延点头附和,改了称呼:“姐妹。”
周东阳在学生会身担要职,比起八卦,他像是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柏延笑着和他告别,气松了半口,只见陆意洲不知何时站在上几阶台阶上,垂眼凝视着他。
生气了?
柏延:“事情弄好了?”
陆意洲:“嗯。”
生气了。
“现在还早呢,”柏延看了眼时间,道,“要不要在附近逛逛?”
“不要。”
陆意洲走下楼梯,单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回头道:“和我去一个地方吧,柏延。”
“有点远,但我刚刚突发奇想,挺想跟你回那儿逛逛。”
出租车上,陆意洲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一路上只偶尔与司机交流一下路线。
柏延被他晾了半天,直到车停在某个学校的大门口,陆意洲付了车费,这才开启破冰的第一句开场白。
“你还记得这里吗?”
今天是周末,诺大的校园里没有一个人,门前的街道上洒满被风吹下来的落叶,颇有种萧索的意味。可校门附近那块雕着“平成外国语中学”几个灿金大字的墙面,又将这份孤寂冲淡了不少。
平外?这是……他们的母校。
“记得。”
柏延问道:“怎么突然带我来这?”
“进去逛逛吧。”
陆意洲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平外周末闭校,没有老师没有学生,保安更不会把两个身份不明的校外人员放进校园。
柏延跟在他身后,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他们怎么进去?
陆意洲把他带到平外的围墙尽头,他轻车熟路地卸下几块松动的红砖,三两下蹬了上去。
一连串的动作好似排练过无数遍,柏延呆呆地仰头看着陆意洲,下一秒,墙头的“不良学生”对他伸出手,淡淡道: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