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督先生。”
“华人那边的动作太激烈了。”
太平山顶。
二楼书房。
麦理浩坐在沙发上,翘起脚尖,双手捧着一杯咖啡。
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自己任命的警队一哥、处长在说些什么。
反而低着头,缓缓吐气吹散咖啡上面薄薄一层的热气,接着试探性的轻抿一口,表示满意。
接着还向自己的部下示意了一下:
“嗯,真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阁下!”
“oK,oK,你说你说”
麦理浩一副你随意的样子。
现任警务处处长亨利见自家总督满脸无所为,顿觉十分难堪。
是,他这个警务处长、所谓的一哥,自当年华、洋双方达成默契,华人警员基本掌控警察部之后。
某种程度上确实就是个橡皮图章。
每天缩在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一到下班时间就跑去兰桂坊的酒吧、歌舞厅跟漂亮的东亚小姐姐们一起,探讨一下研究一下生理卫生课。。
定期去马会挣一点“外快。
是,我承认这样的日子过得是有一点小爽。
可这些都是自己想要的吗?
再好的海参鲍鱼吃的时间长了也会有让人感到腻味。
在自己为数不多的任期内,自己只希望能够做出一番成绩,得到祖家那些贵族老爷们的认可,延续自己的仕途。
走开,你们这些烦人的钞票。
走开,你们这些腐朽堕落的生活。
不要再烦我了!
麦理浩没有理会自己部下在心里的吐槽和野望。
而是默默放下茶杯,摊了摊双手道: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是,名义上现在我还是这片土地万人之上的总督。
掌管这片土地所有的行政和武装力量。
但实际上呢?”
“别说向来抱团,凶狠异常的华人资本了,
就是那位,你觉得她会听从我的指挥?”
麦理浩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撒切尔暂住的楼栋方向,顺带表明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其实我本人对于那些华人从我手中分润权力的行为,也是很不高兴的。
狗狗还知道护着自己碗里的食物呢。
可是这片土地上毕竟生活着几百万的华人,他们才是社会的主流。
如果我们一直高高在上,不计后果随意掠夺。
那么我们现在稳如泰山的位置,就随时可能变成蓄势待发的火山口。
而且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旦双方真正撕破脸。
两方极有可能爆发大规模冲突。”
说到这里,麦理浩更觉无奈:“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作为点燃远东烽火你和我,必然会在事后被追责。
而且是那种你我绝对无法承担的、足以将我们推入深渊的重责。
这才是我不得不跟对方出妥协的原因所在”
亨利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后背全都已经汗湿。
虽然麦理浩嘴上说的轻巧,但是常年在此地担任流官的他,清楚的知道知道。
仅仅凭借驻港xx这区区几万人,还不够人家对面塞牙缝的。
拿什么打啊?
拿头打?
双方之间连个缓冲的没有,但凡人家愿意,大军须臾之间便可长驱直入。
届时作为导致这场冲突爆发的导火索,自己等人在本国乃至世界史上都会被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
而且绝对是以反派的角色出现,遗臭万年。
见小老弟逐渐上道,麦理浩又开始循循善诱,帮他分析目前的局势。
“目前看来,那位女士在港岛的行动力量已经基本宣告全军覆没。
如果她还想继续排除异己、赶绝华人资本在港府的势力。
那么她的下一步,肯定会向老家寻求帮助。
借此获得驻港xx必要的武力保障。
但是,你知道的。
如果她得逞了,那么势必将会挑动本地资本敏感的神经。”
麦理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什么,随即摇头苦笑、神情落寞的继续说道:
“那样的话,我可能就是香港的最后一任总督了”
麦理浩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这些年华人势力的触角,不断的在港府机关中展开延伸。
以李承志为首的华人资本,又基本掌握本地相关民生市场的话语权,并且大力投资内地建设。
北面对香港作为通商口岸的依赖性正在渐渐减少。
对面对英方的小动作,容忍度开始降低。
如果说能够有时间慢慢磨,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实际上祖家的计划还是有可能实现的的。
但是很显然,铁娘子作为日不落政府的首相,是不可能长时间滞留港岛。
因此,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
其所使用的手段自然也就谈不上高明,
简单且粗暴。
甚至暗地里也已经做好了小规模武力碰撞的准备。
只不过台面下的交锋永远不可能暴露在阳光底下。
要知道,港地华人也是有“家长”的。
……
言归正传。
其实硬要说港岛在麦里浩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也不太现实。
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政客,他的心里不存在什么信仰和操守。
能够打动他的只有利益。
有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黄金白银,有的利益是一些诸如名望、话语权之类的隐形财富。
后者在某些时候对政客们来说更加重要。
麦里浩对撒切尔如此阳奉阴违,甚至不惜直接把消息透露给华人的原因在于——他不能承认失败。
是的,如果说当年李承志率领华商四大家族和三万港警围堵太平山顶,逼迫麦里浩签订“城下之盟”,在当时被他本人认定为耻辱的话。
那么随着冠亚在港岛、亚洲乃至世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上交的税收越来越多。
此时的麦里浩只想捧着饭碗大呼一声:“真香”
甚至还要故作“嗔怪”的埋怨一声:“你怎么才来啊”
这里要提一下港英政府的税收制度和历史。
港岛除了日据时期,名义上在以前是不需要交税给英伦当局的。
但与此同时港府须购买大量价格昂贵,且不实用的英伦货品。
这算是日不落本土开拓殖民地攫取利润的老手段了——倾销商品,即便这些地方实际上不需要,或者无力购买。
然后就是支付驻港英军的日常薪金,开支,和军备购置及驻军在港岛一切费用。
最后,最最重要的来了,港岛所有的外汇储备须放在英伦本土。
这才是真金白银的硬通货,至于说“港纸”?
那玩意儿的制造权全在汇丰也就是英伦当局手里,那不是想印多少印多少?
而在李承志率领华人资本打退英资洋行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
港岛的经济命脉全被英资所控制,政府内很多高官也是由洋行大班担任。
这些公司赚到的利润要同时向日不落和港府缴税,间接地获得税收。
而且港人在此之前还要受到社团、黑警的双重盘剥,哪来的利润可榨?
所以即便麦里浩有心想在这片土地有所作为,可是除开上交祖家的财政税收,以及政府、军队人员必要的财政支出。
剩下的那点钱够干啥的?
再说自己总督一方,那么多英籍官员跟着自己背井离乡,难道不要拿点钱收买人心啊?
谁才是自己权力的基础,人家分的很清楚。
靠他自己拿着英女王的一纸任命,就想异国他乡几百万华人认同自己对他们的统治?
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而这个时候李承志和他的冠亚集团的出现,让麦里浩看到了实现自己政治抱负、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无他,李承志给的太多了。
作为英政府任命的第25任香港总督,他这几年的“上供”都赶得上前任至少五任港督上交的利润总和。
如无意外的话,祖家会在他卸任之后安排他先在上议会过渡几年时间。
然后担任内阁某一个重要机关的负责人或者副手,
要是成绩再好一点的话,首相的位子也不是不可以肖想一下。
可是随着撒切尔的到来,自己跟华人之间的默契遭到全面破坏。
这等于是对他这几年来的功劳进行了一场全面的批判和否定。
辛辛苦苦好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甚至回到祖家以后还要遭受指责和聆讯,‘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简直是天堂直坠地狱的差别。
既然如此,也就怪不得麦里浩心狠手辣,为了给铁娘子使绊子,亲手把政治部行动组推向地狱了。
一个合格的大人物的上位之旅,肯定是免不了牺牲的。
不过安保力量的损失殆尽量极有可能可能会让撒切尔见识到华人的决心和狠辣,选择知难而退。
也有可能会让她选择铤而走险,直接向女王请求驻军协助。
以铁娘子的行事风格,后者的可能性还特别大。
所以为了保险,麦里浩决心统一港府内部这些官员的口径。
让他们意识到当前“自己”这些人所面对的处境。
不管撒切尔的计划成功与否,自己这些人随时可能会被抛弃,成为牺牲品。
为了自救,他们必然会联合起来,一起反对撒切尔的做法。
而自己只要在“适当时机”站出来力挺他们,又或者默许他们的做法就行了。
想到这里,麦里浩脸上的笑容开始“亲切”起来。
看向刚刚受到巨大冲击的亨利:
“怎么了,我的朋友?
何故满头大汗”
说着还亲切的给亨利递上了自己的手绢。
亨利此时也顾不上礼仪了,随手接过在自己额上擦了擦,然后急切的说到:
“那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吗?
铁娘子这样搞是在赌上我们全体在港英籍官员的性命以及政治前途。
说到底,计划成功了,受到所有本地华人乃至对岸政府敌视的是我们。
计划失败了,他顶多受到女王不痛不痒的两句训斥,我们可是要赔上整个的政治命运啊”
麦里浩稍稍避开了亨利恳切的目光,转身回到茶几边上,端起温度刚刚好的咖啡尝了一下,
稍后一手举杯,一手托肘走到窗前:
“还是那句话,对此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港府,在那位首相大人的带领下行走在危险的钢丝上。
因为我是受到女王任命的殖民地总督,不能对抗身上同样带有女王意志的其他官员”
“可.....”
亨利有些失望的欲言又止。
“不过......”
麦里浩转过身来,有些戏谑的看着亨利脸上满是沮丧的表情。
“我不仅是港岛这几百万华人的总督(事实上当地华人的利益也没人在乎),更是在港十数万派遣官员的直接领导。
如果某人的一些行为,招致全体。
嗯......
不不不,应该说大部分英籍官员的强烈但反对。
我想我应该有责任,在适时的时候向女王转达底层官员们的一致请愿。
避免她老人家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所蒙蔽”
说完还俏皮的朝着亨利眨了下眼睛。
得到暗示的亨利当即开始兴奋起来,被麦里浩竖在自己嘴上的食指所制止:
“嘘,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今天找你过来只是照例询问一下警务处下半年的安保计划。
你知!
我知!”
亨利激动地点点头:
“明白!
thank you sir !
good bye sir !”
说着跺脚、敬礼转身出去了。
他还要把这个消息传播给更多的在港同僚,一起联合起来向祖家请愿。
不能任由新任的首相大人在殖民地胡搞瞎搞,挑起局部地区紧张氛围!
麦里浩透过窗户看着亨利远去的背影不置可否,转身按响秘书室电话:
“财政司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吧?让他们进来吧......”
然后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需要他“做思想工作”的官员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