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谨又重复了一遍。
迟星耀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才又将手机贴在耳边:“谨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知道吗?不知道挂了。”
听到对方语气不太好,迟星耀没再问下去:“上上个星期已经开过了。”
嘟嘟嘟,电话里传出一阵忙音。
迟星耀怀疑林鹤谨是不是发烧了,大早上说什么梦话?这都快十二月了,哪个学校还开运动会?记忆里林鹤谨向来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上次报名的时候林鹤谨不在班上,他想着人应该不会报名也就没另外问。
林鹤谨给许漾连续带了半个月的早饭,每天会按时在许漾家门口等着,然后晚上再将人给送回来。
许漾一般不会理人,林鹤谨就想着法子让人开口说话,人拒绝坐他的车,他就下车将人抱进车里。
然而许漾的腿伤终归是好了,林鹤谨没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起早在人楼下门口等人,却总是被许漾先走一步。
许漾在躲着他。
他给人带的口袋里的鸡蛋饼由热乎乎到温热,到最后放得冰凉。
早自习,他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困却睡不着。
“谨哥,给我带的早餐?”迟星耀半开着玩笑去拿林鹤谨放在桌上的鸡蛋饼。
林鹤谨“嗯”了一声,恹恹地趴着不想理人。
迟星耀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咬了口鸡蛋饼:“你这几天是不是生病了?”说着伸手去探人的额头。
被林鹤谨直接拍开了:“没。”
“那就是为情所困。”迟星耀一只手指在桌子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义正言辞道,一定是一中那个校草,但想着林鹤谨不让他问,便没明说出来。
“我给他带了半个月早餐,他怎么就一点都不心动?”
迟星耀将嘴里的饼咽了下去,他说林鹤谨最近怎么早自习都不在,晚自习也早早就没了人影,思考着轻声嘀咕了一句:“有没有可能那校草不喜欢男的。”
完了才发现自己说出来了,林鹤谨阴沉着脸瞪着他,他讪讪一笑:“其实也说不定。”
林鹤谨准备晚上最后再蹲一次人,如果再蹲不到,他就去他教室找人。
结果没想到他运气不错。
今晚他没开车,心情不太好从附中走过来的,一路上凉风将他的脸和手都吹得冰凉,他拉了下灰黑色大衣的领子,站在一中门口路灯下,一只手塞进口袋里把弄着放在里面的祛疤药膏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人群从校内涌了出来,安静的校门口瞬间嘈杂起来。
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快速往门口扫了一圈,不用猜应该是在防着某个人,却好巧不巧与路灯处的人对视上,那道视线越过人群,因诧异顿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林鹤谨没眨一下眼睛,生怕一个不注意跟丢了人,小跑着追了上去,攥住人的手腕。
他手挺凉,冰得手下的人微颤了一下。
许漾想收回手却没挣扎开,抬头看他,声线一如往常的清冷:“有事?”
林鹤谨将口袋里的药膏塞进许漾手里,却不敢看人的眼睛:“这药祛疤效果很好,你试试,不行的话,我再给你找其他药。”
许漾不明所以看了一眼他放在他手里的玻璃药瓶,不知道林鹤谨又唱哪出:“还有别的事吗?”
“你在躲我?”林鹤谨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话。
许漾鄙夷地睨了他一眼,浅色的凤眸漂亮的不像话,却没有半点温度:“躲?你凭什么觉得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
他转了下林鹤谨放在他手里的药瓶,直直抛回给他:“我不需要。”
林鹤谨没动,精致的玻璃瓶在他身上弹了一下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跌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白色的药膏随着残渣一起溢了出来,他心口像被扯了一下,胸腔的血液仿佛随着这声响后的寂静一起静止,再压不住心底的那股偏执。
明明别人都恨不得攀上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为什么到许漾这,他就什么也不是了?他什么时候有像这样放下身段追一个人?
这瓶药是他托国外的一位朋友买的,效果不用说,价格也是花了他近小半个月的生活费,昨天刚寄到,他还想着许漾应该能原谅他了,却不曾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许漾显然也没料到林鹤谨会不接,他沉默看着地上的碎片,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校门口的人逐渐走空了,最后只剩他和林鹤谨。
许漾抬眼去看面前的人,对方眼里像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捏着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那很有力量的一拳便会砸在他脸上。
林鹤谨转身走了,他走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是跑着离开的,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下秒会发生他不理智后的冲动行为。
这过后,许漾再没见到过林鹤谨。
那人像一场突然而来的梦,醒后,便永永远远地消失,仿佛从未来到过一样。
许漾第一次感到有些不适应。
他会在早上出门时将路边所有车辆都扫视一遍,又会在晚课结束后下意识往校门口路灯那看上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习惯了被人等。
他抓着书包肩带,有时会对着那路灯周边看很久,然后后知后觉,心里空落落地离开。
一贯坐的那班公交,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路程,他却总觉得缺点意思。
他下课去楼道接水,路过走廊听人谈到林鹤谨,会不知不觉放慢步子。
他没有手机,所有和林鹤谨有关的事,都是从别人谈论中听到的。
自从林鹤谨每天给他带早餐,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胃疼了。
他不爱吃早饭,虽然外婆会提前给他准备好,但他要赶公交放在书包里总忘了吃,有时甚至要到傍晚才会想起来。
他又一次起迟了,由于路上堵车,车子晃荡得厉害,一阵开一阵停,不合时宜的疼痛来得剧烈又突然,胃部像被刀绞一般,他抓着公交车的扶杆,骨节捏得泛白,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昨天课间他在写刚发下来的试卷,听到后桌的人说,林鹤谨出国了,他一时怅然若失,教室里嬉闹的同学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桌子,他握在手里的笔在试卷上带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条。
撞到他的同学连声向他道歉,他抿着唇摇了摇头,再去看试卷上的题目,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他捂着胃部,再也受不住,眼前世界一片漆黑,整个身体不受控制下沉。
一双有力的臂弯及时捞住了他。
他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青柠味,奈何眼皮沉重地睁不开,否则他一定要看清那个人的样子。
他嘴唇动了一下,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真的很想很想问问他:是你吗?林鹤谨。
然后彻底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来,是在偌大的病房,手上还挂着点滴。
他不适地皱了下眉头,伸手挡了下刺目的光亮。
进来的女护士见他醒了,微笑着看着他:“怎么样?好点了吗?”
许漾点点头,胃已经完全不疼了,他忽的想到捞住他的那双手,还有那熟悉的青柠味,张口才发现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了,反倒刺得他一阵剧烈咳嗽,眼泪顺着通红的眼角滑落下来。
“林……咳咳咳。”他嗓子哑得不像话,偏生得白净漂亮,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看他这般着急模样女护士都觉得心疼得紧,赶紧上前安慰他:“你别急,想说什么慢慢说。”
许漾要了一杯水,迫不及待灌下后,便又开口询问:“送我来的人是叫林鹤谨吗?”
女护士有些为难,那边下了命令,不许向病人透露送他来的人的信息,况且她只是一个小护士,并未看到送许漾来的人:“抱歉,我不是很清楚唉!”
“那他现在还在医院吗?”
女护士于心不忍,又不想欺骗许漾,只能摇摇头表明实情:“应该走了。”
“谢谢,”虽然没得到答案,出于礼貌许漾还是表示了感谢。
女护士摆摆手出去了。
他坐在病床上,心想:会是林鹤谨吗?应该不是吧,他已经出国了。
打完吊瓶,他坐车回了学校。
写完几张卷子,看着窗外难得的蓝天白云,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他的人生还要按部就班,快考试了,他不可以停下来。
外婆还要看他金榜题名,以后带她住大房子呢。
他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啊,回到原来平平静静,没什么不好的。
他努力将生活扳回正轨,一点一点选择忘记那个曾经在他生命里短暂出现过的人,不久,也就半个月,他会忘了的,他肯定。
可某天下晚自习,他看向校门口路灯那晃过一个人影,却还是下意识想到了林鹤谨。
他快步跑了过去,站到路灯下时,那人早已淹没在人群里,夜晚黑暗的长路,将所有人的脸庞都藏得严严实实,他终于是找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