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憬弈的时候, 苏绒根本分不清对方是死是活。

  宽大的后背依靠在离洞口的不远处,男人眼眸紧闭,脸色比往常要苍白血多, 没有唇色, 一动不动的像没有了呼吸。

  双脚好似被砸下了千斤重,苏绒愣愣地站在洞口, 手脚冰冷。

  直到索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才有了动作。

  脚步慌乱地跑过去,不顾脚下泥泞直接蹲跪在男人的身旁,脸色苍白地看着许憬弈, 想伸手触碰却不敢。

  白皙的手颤颤地悬在半空,指尖在发抖。

  “小绒,你先别碰他。”索伽然淡声道,他同样蹲在了许憬弈的面前,“我检查一下。”

  就算索伽然不说,苏绒也不会直接去触碰许憬弈的。在这样的情况下, 还是先让懂医术的人来查看最为妥当。

  默默点头没有出声,苏绒紧张地看着索伽然朝许憬弈伸出手, 连大气都不敢喘。

  眼见那只修长但消瘦的手即将碰到许憬弈,下一秒,以为陷入昏迷的男人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双眸摒出了一丝寒光,警惕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对方。

  像是受了伤的猛兽, 虽在闭目养伤, 但与生俱来对危险的警惕心却从未放松下来;就算负伤了, 也能做出最后的抵抗。

  其实这时的许憬弈已经无法分清面前的是人还是动物了。

  虽然当时的蛇毒被尽数吸出, 但残留的毒液还是影响到了神经。

  他只能感觉到面前的人不是乔霄。

  垂在一边的大手用力收紧,手心握着一把用以防身的小刀。

  “憬弈哥!”

  轻软悦耳的声音透过浑浊的神经传进大脑, 许憬弈动作一顿,视线僵硬地移到了苏绒的身上。

  在触及那白着小脸的男生时,他瞳孔收缩,没有血色的干燥唇瓣动了动。

  凭着心底的潜意识,许憬弈低声叫着苏绒的名字:

  “小、小绒...”

  听声音就知道许憬弈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么虚弱了,缓慢移动的瞳孔、没有血色的脸庞以及没多少温度的身体,这种种的迹象都在表明许憬弈现在的情况非常严峻。

  “许先生,我是索伽然。”

  “这是保命丸,你先吃下去,阿霄很快就能把血清带回来了。”说着,索伽然本想直接把药丸放进许憬弈的嘴里,但对方却没有开口的迹象。

  “小绒,你喂他吃。”

  接过药,苏绒还未说话,许憬弈就自觉微张着嘴,黑眸一动不动地看向苏绒,等待着。

  配合着温水咽下药丸,许憬弈努力地抬起手,主动抓住了小男生发凉的手。

  声音干涩又粗粝,他不禁感叹:“小绒,我还、咳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没想到许憬弈会这样说,苏绒当下就红了眼睛,紧紧地咬住下唇才能把眼泪忍住。

  现在这种时候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样的话。

  紧紧地靠在许憬弈的身旁,就算被石子磨破了膝盖也没有皱一下眉,小男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哭出声,假装坚强地鼓励着对方,“憬弈哥,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许憬弈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苏绒只一声声地重复着,发凉发颤的小手回握着对方,不愿再次放开。

  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超出了苏绒的接受程度,他根本承受不了许憬弈会出现任何问题。

  跟他一样,许憬弈同样担心苏绒会受到任何危险。

  “小绒,不要待、待在这里,这里很危、危险…...”

  “走吧。”

  说着让苏绒赶紧走,但抓着苏绒的大手却怎么也无法放开,手心贴着手心,十指相连;眼睛死死地黏在苏绒身上,就好像多看一眼,就减少一眼似的。

  “阿、阿然,憬弈哥他怎么…...”

  “别担心,他只是睡着了。”

  看着已经闭上眼眸的许憬弈,索伽然解释道:“他估计一晚上都没休息过,一直保持着清醒。”

  “中了蛇毒不能随意走动,现在我们先等阿霄回来,等注射完血清后再回去。”

  “好...”

  看着苏绒满脸紧张担心许憬弈的小模样,索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浅色的眸子闪了闪,似乎下了一个决定。

  ...

  “憬弈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别担心。”

  倚靠在床头,许憬弈咽下嘴里的白粥,看着捧着碗坐在床边的小男生,温柔地问道:“小绒是不是被吓到了?”

  虽然他的声音仍有些虚弱,但逐渐在恢复。

  “是吓到了。”苏绒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又舀了一小勺粥到许憬弈的嘴边,“最后一口了,张嘴。”

  依言地张开嘴,许憬弈含住了木勺,在对方准备移走时把木勺咬住了。

  深眸直勾勾地看着愣住的小男生,菲薄的唇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自从醒过来后,苏绒接连几天都在细心照顾着他,两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分开过。

  白天的时间就不多说了,小男生时时刻刻都在陪在左右,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晚上,借着身体不适的借口,还能要求小家伙陪在身侧,拥着一起入眠。

  软软绵绵的小身体就躺在自己的怀里,搂住他的腰,低头就是苏绒身上自带的软软香气,让人如梦如醉。

  极度享受现在这段亲密的、独属于两人的时光,许憬弈甚至希望这段时光能够不断延续下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

  距离他醒过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了,除了手脚还有些许发麻,各方面都恢复得不错。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在这个岛上待了快两周了,再不回去,就该乱套了。

  “憬弈哥,我把东西拿出去,等会儿就回来。”

  “好的。”

  看着苏绒把碗筷收拾后并关上房门离开,许憬弈眼眸合上,闭目养神,房内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突然,‘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

  在看到进来的人后,许憬弈眼里有些意外,俊气的眉微微一挑。

  “你怎么来了?”

  “来检查你的情况。”

  淡淡地回应着,索伽然进房后,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注意到索伽然关门的动作,许憬弈眼眸一沉,眉头不动声色地皱起。

  之前索伽然也会像现在这样过来检查他的情况,但都是在苏绒在场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而且每次都不会关门。

  而这一次,索伽然过来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他检查。

  “有什么事吗?”

  闻言,索伽然顿了顿,在距离许憬弈有三步之远时停下了脚步。

  看着许憬弈那双漆黑镇定的眸子,索伽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低声道:“你很聪明,不过我只是来检查而已。”

  “是吗?”

  许憬弈的眼里带着犹疑,锐利的眸子一寸寸地扫过索伽然的脸庞,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表情变化。

  与那双浅眸对视,眸子淡然一片,看不出其他的别有深意。

  片刻后,他沉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与平日一样,索伽然走近床边,眼眸下敛检查着许憬弈的身体状况,时不时询问一两个简单的问题。

  “今天的手脚还会发麻吗?”

  “有一点,比昨天好多了。”

  “今天有感到心慌胸闷吗?”

  “昨晚睡前有些胸闷,今天倒是没有了。”

  索伽族的医术名不虚传,当许憬弈苏醒过来后,他就明白索伽族的盛名并不是道听途说的。

  他之前有过一段时间对蛇类感兴趣,专门查阅了大量有关的书籍,对一些常见的蛇类有一定了解,也知道一些被蛇咬后的救急措施。

  凭借这点,他成功熬过了这一劫。但他深知,自己能顺利活下来,并不只是靠这点点的救急知识。

  乔霄给他及时送来了血清,而索伽然给了他几颗药丸。在他看来,那几颗药丸功不可没。

  “你的药很不错,应该很珍贵吧。”

  “还行吧。但药不过就是药,都是用来救人的,何来谈得上珍贵不珍贵?而且...”

  索伽然放下了检查的手,浅眸暗了暗,“你救下了阿霄,我必要把你救回来。”

  说话间,索伽然从怀里拿出了两个深紫色的香囊,手腕上佩戴着的银制饰品随之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这里面加了有助安神的草药,你一个,小绒一个。”

  低声谢过这两个香囊,许憬弈查看着上面绣着的图案,认出香囊上是两只样式精致的鸳鸟。其中一只体型稍大,两只鸳鸟作出依偎的姿态。

  摩挲着鸳鸟的大手一顿,许憬弈还没抬头,就听到索伽然说:“从古至今,鸳鸯总是两两相称,若出现违反世俗的现象,总是避免不了族群的驱赶。”

  “倘若其中一只并不是同族鸳鸟,那必将会被驱赶。”

  见许憬弈看向自己,索伽然眸色暗了暗,继续说道:“幸好,被驱赶的并不是独自离开,它的身边始终伴着那只鸳鸟。后来,相伴多年的它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安静的世外桃源,可以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听上去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轻声点评,许憬弈隐隐意识到索伽然所说的两只鸳鸟,大概率指的是他自己和乔霄。

  “嗯,听上去是很好,但也不是一帆风顺。”两手背过身,索伽然缓步走到了房内的圆桌旁,倒了一杯水。

  喝下一口水,他继续说:“为了避免出现其他麻烦,其中一只鸳鸟花了些心思,用最彻底的方式把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化。”

  “变得简单化?”

  “是的,让一个人的眼里只有你,这样就能省去很多麻烦。”

  “怎么样,感兴趣吗?”

  话音落下,许憬弈不再接话,而索伽然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

  房内恢复了安静,直至苏绒回来。

  “憬弈哥,我拿了点果子回来,你要不要...欸?”一进门就看到了索伽然站在圆桌旁,苏绒好奇地问:“阿然,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给许先生检查身体。”索伽然脸上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意,没等苏绒问,他直接说道:“许先生恢复得很不错,再喝一天药估计就能好了。”

  “那太好了!”

  进房,苏绒递了一个果子给索伽然,眉眼弯弯,“谢谢阿然,果子我已经洗干净了,很甜的,你吃一个吧。”

  “好,谢谢小绒。”

  索伽然嘴角的笑意不减,接过果子后拍了拍苏绒的肩膀,没再朝许憬弈看一眼,他含笑着道:“那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们了。”

  看着索伽然径直离开了房间,苏绒还在奇怪对方怎么这么快就离开,下一秒就听到许憬弈在叫自己。

  “小绒,过来陪陪我。”

  “来、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