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潮回到九溪宫便去冰阁查了贺卿与周谢蕴的尸体——然而,却并未察觉到异常。

  算了算时间,容潮转道去了比练场。

  容潮到时,学子们比试已经开始,今日二楼廊间几乎齐聚宫内弟子。

  午后的比试齐聚徐来、庄以与太叔奕,都是先前文武测评的佼佼者。好在他们的对手并非彼此。

  容潮走到容花身侧,询问师尊如何说昨夜沁园夜火一事。

  容花轻蹙眉头,道:“师兄去见了师尊,说你要查清此事,师尊已经同意。”

  容潮明白,他们都觉得此事另有玄机。

  容花道:“太叔奕至今不肯说出昨夜晚归的原因。”

  看着下面正孤零零在远处站着的太叔奕,容潮忽然有些觉得口中干涩。

  少顷,容潮轻咳一声,道:“昨夜他与我在一块儿……在碧落林里帮我抄宫规。”

  容花:……

  最后一场学子间比试开始,太叔奕举手投足间皆可见其受到了上午的伤势以及体内的蛊毒影响,不过终是吃力地赢下这一场比试。

  容潮听到那句“太叔奕胜”后下了楼,来到太叔奕面前。

  附近的学子如今对其颇有微词。

  好在有容潮在,他们举止倒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太叔奕看见他目光立刻黯淡了下去,垂下眼帘。

  容潮却是心情还不错,面对他带着浅浅的笑意。

  容潮道:“我想了想,既然我已经答应要‘看着’你,那晚上自然也不能例外,你今夜便去六溪宫暂住,沁园那边我会与冉诩说。”

  太叔奕闻言略一犹豫方才点头,道:“是。”

  容潮出了比练场便往六溪宫的方向走,太叔奕便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容潮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本宫允许你跟在本宫身边。”

  说完容潮便看着他,须臾,太叔奕走到他身侧。

  容潮转过身,眉眼含着笑意。

  容潮想起容花说的他宁愿身负嫌疑也不肯说出昨夜实情,心里竟有些几分喜悦。

  容潮边走边道:“你有想吃的吗?”

  太叔奕抬眸看向他,不明白他要作甚。

  容潮道:“你昨夜替我抄了宫规,就当做……补偿吧……”容潮越说声音越轻。

  太叔奕道:“我……没有想要吃的。”

  他吃过的东西并不多。

  容潮以为他是不想接受他的补偿,道:“那……你若是觉得……算了,我去与师叔师兄说昨夜是我让你帮我抄宫规。”

  说罢,容潮已转身。

  可下一瞬,容潮的手腕却被拉住。容潮回头看见对方靡颜腻理的皮囊。

  太叔奕的指尖温度透过衣衫传入他的感官,他的动作很轻。

  可容潮身体还是微微一僵。

  他几乎从未有过与他人肢体接触。

  太叔奕在容潮那明亮的双眸中看见了清冷的自己,随即松开了手,他似乎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意外。

  太叔奕道:“不用。是我愿意的。”

  晚间,容潮带太叔奕回到六溪宫后便让其暂住春江楼。

  太叔奕向来话少,自然没有异议。

  容潮回到花月楼,坐在桌边饮茶,算着时辰,等到亥时差一刻摇身化作太叔奕的模样来到沁园。

  白日里,他便由此打算。不过,他若以容潮的身份来此,学子碍于他的身份,恐怕都会隐藏起真实面目。

  但若以太叔奕的面容来沁园则不会。

  容潮来到六斋时,并未见到同寝三人——姚兲、付见与沉栎。

  好在昨夜他送太叔奕回来时,了解到他的床位书案等是哪一张。

  沁园每一斋三室相连,进门右手一间屋子是卧寝,四张床彼此隔了一个通道,此外还有四张对应的书案椅;中间是正厅;左侧一间可换衣、早间洗漱等。

  容潮走进卧寝,一眼便看见了太叔奕的床铺、书案——整间屋子里极为整洁而显得有些突兀的两处。

  容潮并不了解六斋余下三人。他缓缓阖上双眼,指尖灵气汇聚。

  往日的零碎场景渐渐浮现。

  日出日落,一日逝去,恍然未觉。

  晚间,太叔奕坐于窗前,复习完功课,见屋内其余三位室友尚未归来,他抬眸朝外看了看月色,清冷的月光打落在院内的花草树木上——已是戌时六刻。再有两刻便要宵禁。

  太叔奕洗漱完并未立即上床睡觉,因为他知道他此刻休息,待会儿也定要被吵醒。

  他回到书案前,翻开一本古籍静静阅读。

  不久,姚兲与付见说说笑笑走了进来。

  他们并未去关注太叔奕。

  当初太叔奕入园后便被分到二院六斋。同院十一位学子皆已听闻有关他的流言,自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看。其实自他入宫之日起,学子们间互相八卦后便纷纷得知太叔奕不为九重天所喜,故而皆对其疏远,事事有意为难。

  好在他本不喜与外人相处。

  他只想不违反宫规在此留下。

  九溪宫有宫规,学无涯学子禁无故下山,若不在沁园夜宿则须提前申请,此外学子须遵宵禁,宵禁后进出沁园的大门便会落锁,各院之间虽然本可走动,但会有监察仙君在每院外巡查各斋是否熄灯,一般而言也是禁止学子们再出门玩闹的。

  好在沁园每日并不点名查寝,因此常常有学子怀有侥幸之心晚归,毕竟皆非凡人,他们翻个墙便能跃进来。

  姚兲与付见在屋内磨磨蹭蹭半会儿临近宵禁方去洗漱。

  不久,宵禁钟声敲响。

  太叔奕灭了灯,黑夜中静静地阖上双眼躺在床上。

  又过了会儿,姚兲与付见端着洗漱用品说笑着回来,在屋内叮叮当当好半会儿。

  太叔奕闭上双眼却无法入睡。

  太叔奕作息与六斋余下三人并不相一致。

  他习惯有规律的作息,按照沁园的要求早睡早起。

  但余下三位室友并不喜欢这般遵守宫规的休寝时间。

  太叔奕不喜欢夜半吵闹,他也曾平静地与他们私下说过,简言请其今后将相应事宜提前,但他们对此自然都是嗤之以鼻回应他。

  后来他又平静地请他们动作轻些儿,可回以他的仍旧只有嘲笑。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开口。

  不久,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传进屋内,太叔奕知道这是沉栎。

  沉栎常常在晚间修炼——白日里他无心学习,却每日在晚间补学,只是效果一般。

  沉栎庆幸道:“幸好我慢了一步,刚看见冉诩仙君走过二院!吓死我了!”

  姚兲道:“快把门窗关上。”

  吱吱呀呀的声音随着门窗合闭而传出。

  片刻后,屋内有了微弱的光亮。

  三人谈笑风生。

  屋内脚步声、水盆与水碰撞声不断。

  少顷,太叔奕察觉到不远处盆中的凉水在朝他床榻的方向泼来。

  原本以为能够打击一番太叔奕的付见,不料迎面一黑。

  太叔奕掀起被褥予以回击,将所有泼来的凉水尽数挡下。

  昏暗的光线下,太叔奕清冷的目光微沉,修长的身影立在那儿,身怀戾气与杀意。

  沉栎与姚兲见状连忙上前。

  付见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衣衫,脸色黑到极致。

  沉栎与姚兲有些底气不足的盯着太叔奕。

  他们都知道自己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自己,但又不甘心就此罢休。

  付见却是忍不住,挥起拳头便要上,沉栎与姚兲对视一眼,各自后退避开眼前的混乱。

  但下一瞬,付见却被束缚于原地,手腕连带着上身皆被一道灵力紧紧裹住。

  太叔奕目光冷淡,并未多言,似是想到什么,不久才放开苦苦挣扎的付见,独自走了出去。

  “装什么清高!”

  身后传来愤怒的声音,太叔奕却仍旧未回头,自始至终未曾回应他们一句。

  容潮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后随即收起灵力,走到太叔奕书案前坐下,随意翻看起一本他的功课。

  姚兲、沉栎与付见三人几乎是踩着宵禁的点嬉笑着结伴回来。

  昨日不少学子晚归事后被查,今夜他们自然都不敢再顶风作案,好歹要等风头过去。

  三人进屋后看见面色冷淡的太叔奕坐在窗下,一如往昔直接忽视,随后彼此间便继续说笑。

  他们已经摸索到对付太叔奕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他很不愿意触犯宫规,似乎担心被赶出九溪宫。

  付见瞥了一眼太叔奕,傲慢道:“怪不得总能好好的,原来是抱到大腿,有了靠山。”

  沉栎笑道:“你近日可得小心点,没准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们六斋出意外了。”

  付见冷笑道:“我可不怕小人作恶!”

  姚兲对沉栎得意道:“付见可是尾山蛇族族长的公子,若是他在九溪宫出了事,尾山一族定不会罢休。凡人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沉栎厌烦地瞥了一眼姚兲。

  姚兲自知比喻不当,余音渐渐消失。

  沉栎不多时换了个话题道:“付见,你今晚怎么没在外修炼?”

  姚兲道:“你傻啊,昨天三院夜火,今天宵禁肯定会严查!”

  沉栎点点头,道:“是哦。”

  须臾,宵禁钟声悠远响起,回荡在整个沁园。

  付见颔首颇为得意道:“去把门窗关上,我刚刚下山买了烧鸡和烧酒。”

  听闻有吃的喝的,姚兲与沉栎连忙去关门窗。

  容潮坐在窗下,姚兲根本不顾不问他是否需要月光,直接对他视而不见粗暴地将他面前那一扇窗直接“嘭”的一声狠狠合上。

  片刻后,三人围坐在中厅桌子旁,开吃起来。

  不透气的屋子渐渐有些闷热,烧鸡、烈酒掺杂着汗臭味儿,异味充斥着角落。

  容潮微微蹙起眉头,指尖拈起一道微弱灵力,微不可查的注入他们的食物中,随后起了身,出门。

  太叔奕在沁园的日子这般不好过,但以他的灵力修为本大可以直接反击,一走了之。

  容潮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坚持留在这里,沉思间他已走出三院。

  学子间的拉帮结派,孤立他人的程度远比容潮所想的严重,毕竟他今日之见不过冰山一角。

  六斋这般,那七斋四名学子之间关系如何呢?

  学子与学子之间除了身世背景的对比,日常学习修为灵力皆有竞争,有对比有竞争自然便生出了好坏高低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