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潮上了二楼后,不仅比练场上发现他身影的学子频频投来目光,分散几处的师兄等纷纷也多看了他几眼。

  容潮却是神情微淡,找了处空净的地儿斜倚靠在长廊上朱红围栏上,他没有着宫服,一袭藕荷色长衣坠地,薄衫随风翩翩而起,零散的几缕青丝长发落于眉角,眼皮轻启,一双清澈的双眸中神色松懒,斜睨着广场上的两名学子比试。

  片刻后,不远处的四溪宫小仙恒远走来。

  九溪宫内除去宫内弟子,现也有不少仙君,他们部分曾受九溪宫恩惠,后为报恩请求各宫宫主领回九溪宫留在此处继续修炼顺便服侍九溪宫各宫;部分则是出自九溪宫宫外弟子,修仙后回到九溪宫负责九溪宫宫外弟子教学等。

  恒远便是曾被四宫主容胤施救过,入宫的时间比容潮还早些。容胤因为任职命格神君不常在宫内,九溪宫有关大小事务便由恒远告知容胤,听其吩咐并执行。

  恒远来到容潮近处旋即欠身行礼,笑道:“六宫主这两日连来,下头的学子们一看见你脊背都挺直不少,比试的学子都比原先多了几倍精神。估计您再来几日,便要有学子想要投诉您祸乱他们的信心。”

  容潮三年不回宫,一回宫竟接连数日来比练场观看学子比试,实在是怪哉!

  容潮听出恒远话中有话,颔首轻笑,目光落到下面一名不骄不躁、风度翩翩的学子身上,道:“他就是徐来?”

  恒远顺着容潮所示意看去,点了点头道:“是。五宫主已经选定他为其徒儿。”

  日前,除去已收太子殿下为徒的四宫主容胤上神与对外宣称闭关实则外出刷劫的六宫主容潮上神,五宫主容花仙君、七宫主容渊上神与八宫主容璃上神都已在本届学子中挑选一名徒儿,分别名为徐来、庄以以及周谢蕴。

  广场上,对面的胖小子根本不是清俊的少年对手,不一会儿便落得下风,徐来点到为止,双方各鞠一躬,下头的监察小仙随后高声道:“徐来胜!”

  少顷,清瘦孤落的太叔奕与一名略黑的少年上场,对立两侧。

  容潮眯了眯眼。

  比练场比试开始。

  略黑的少年满是敌意,出手接连几招都是狠绝的招式,太叔奕似乎事先没有预想对方会出狠招,这几招躲避的有些费力。好在他反应极快,动作灵敏,片刻后他已反退为进,随后一个移形换影利落地将对方置于剑下。

  剑指要害剑也停。

  对面的容渊、容璃与余下几位仙君皆已纷纷起身,见太叔奕点到为止这才取消了原本意欲出手的打算。

  这一场比试,开始时略黑的少年便来势汹汹,似不怀好意,只是他未曾想到太叔奕修为灵术及剑术都这般出色,双方比试的招式使用的力度都有些太过,开始与结束都来的太快,看得四下众人都吸了口气。

  片刻后传来监察小仙的高声:

  “太叔奕胜!”

  容潮闻声收回目光,起身落地,走至一旁的雅座。

  日前,他在茶馆听到八卦说太叔奕来了九溪宫做学子,容潮还怀着一分这是假的幻想。

  虽然说凤雩拜入九溪宫容胤门下,可容潮却并不太信太叔奕会因嫉妒“哥哥”而来。

  容潮尚弄不明白太叔奕来此的目的为何。

  恒远上前为其斟了一杯茶。

  恒远看着容潮淡然的饮下清茶,道:“六宫主认识这位学子?”

  容潮轻声“嗯”了声。

  恒远道:“他确实不错,灵术天赋应该是这一批学子中最好的,与刚刚那位徐来应该都是前三名稳进的,只是他身份有些特别。六宫主是如何认识太叔奕的?”

  容潮闻声余光瞥见楼梯口走上来一名仙君,并未避及对方,道:“三年前柴桑山的修道者灵术大会,他是第一名。”

  修道界每隔五年举办一次修道者灵术大会,专为步入修道界而尚未渡完七劫者所设,四海八荒各门各派轮流申请举办,为了彰显自身地位、名气也为了了解对家实力,修道界对此都很是重视,派出弟子积极参与。此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对于那些在此比试中突出却无门无派者,各门各派也可见机收入其下。

  三年前,九溪宫是容潮携太伏长徒容璃仙君、太和三徒容敏仙君带领韶叡及上一届十四名学子去比试。

  恒远了然,道:“原来如此。”三年前太叔奕初露头角一事他此前也有所耳闻。

  容潮心中烦闷,道:“容花他们就没有一人提出想要收他为徒?”毕竟他的天赋一试便知,在这一众之中是绝对出众。

  恒远摇了摇头,道:“徐来本是九尾狐,出自涂山,与五宫主虽不同宗也是同类,五宫主早前便已有意于收他为徒。至于七宫主与八宫主……可能是顾忌太叔奕的身份。”恒远说的比较委婉,如今天后厌恶水神,六界皆知。

  水神之子,自然要避之不及。

  恒远此前便听过传闻——当今九重天的天帝陛下数千年前便与如今的天后结为连理,可天后迟迟无所出。天后善妒,帝宫凡有所出,必意外夭折。

  两百年前,天后诞下一子,取名为凤雩。

  此后为夺太子之位,天后更是嚣张跋扈,变本加厉,所有女神亦或是仙女与天帝接触稍微儿亲近便被其除之。数百年来,天帝仅有一个儿子即天后独子——凤雩。

  容潮也不知自己为何闻言竟会偷偷舒了口气。

  说话间,廖看捧着书册及近。

  廖看并非九溪宫宫内弟子,与恒远相似,如今于三溪宫做管事小仙。他入九溪宫比容潮迟了一百余年,但也十分熟悉容潮。

  三千年前,太皞帝君收了第二位弟子容花为徒后,便表示此生不再收徒,谁曾想千年后,帝君破了玉言。

  两千年前,青帝太皞在天外村中发现了年仅七岁的容潮,那时本名“秦兮”的容潮孤身一人在街上乞讨,太皞见其双眸明亮、神色坚毅,实乃天赋异禀故而将其带回九溪宫。原本拒绝再收徒的太皞决定收其为关门弟子,且是九溪宫有史以来第一位凡人弟子,并赐名“容潮”。

  容潮生性不羁、自在清朗,很是耀眼。

  虽然掌门宠溺小徒儿,可其二师弟太和上神却是常常脸色铁青、对容潮多有不满,除此之外,宫内许多弟子如容渊、容璃等也是不喜容潮的。

  经年累月,这师叔与师侄之间、师兄与师弟之间便生出不少嫌隙。

  好在太伏上神性格和蔼,是较为喜爱容潮这位师侄的,廖看在这二位宫主间来回办事倒不曾受到为难之事。

  廖看一路听着他们的对话而来,走到容潮身侧先是朝其行了一礼,容潮示意其不必多礼随后起身,道:“宫主,这是这届学子们分配到各宫的名单。”说着他将六溪宫那一份放置容潮身侧的桌上。

  恒远接过四溪宫那一份后问道:“学子们排名如何?”

  廖看笑道:“今年百名学子考评依旧分文武两大项,文试由二宫主出题,武试由三宫主出题。这其中武试一直以来独占鳌头的便是太叔奕,虽然他文试常常被二宫主批为不及格,但尽管如此,他的文武总评还是第一呢!此外,徐来文武皆是不错,综合排名第二。第三名是周谢蕴,他的文试稍弱点儿,但武试却很是突出。庄以位列第四,文武表现也皆是不俗。”

  不得不说各宫宫主皆是洞若观火、慧眼如炬。

  说罢廖看见容潮若有所思,嘻嘻笑着的一张脸带着八卦神情凑近,问道:“宫主在柴桑山与太叔奕交过手吗?”他记得修道者灵术大会入围最后一轮者皆可点名请教在场一位修道界的前辈。

  容潮道:“没有,那天……本宫提前走了。”

  廖看有些惋惜,道:“太叔奕天赋确实不错。宫主如今尚未收徒,不如考虑收他为徒?”

  容潮淡淡地看了廖看一眼,道:“本宫就是因为提出收他为徒被其拒绝才提前走的。”

  正是因此,容潮才想不通为何此时太叔奕身在九溪宫。若是他想要进九溪宫,当初直接应下他,容潮自然会带他回九溪宫,何必如今又费这一番功夫进行考核?难道是单纯地讨厌他?!

  容潮念及此,面色沉了三分。

  廖看:……这,撞伤口上了。

  廖看连忙笑哈哈掩盖这尴尬的氛围。

  恒远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二人你来我去地相互使眼色。

  片刻后,容潮拿起书名册起身回宫,对余下两场比试结果显然再无兴趣。

  临走前,容潮对恒远道:“今后余下每一轮学子的比试顺序名单都送到六溪宫一份。”

  恒远与廖看对视一眼,连忙应声道:“小仙明白。”

  容潮一路回宫,路上所遇者无不见之行礼。

  六溪宫坐北朝南,不似其余几宫,整座宫仅有容潮一人,他向来习惯独居。

  容潮在此修建了两座楼阁——春江楼与花月楼。

  花月楼是主楼,地处安静,容潮起居皆在此;而春江楼视线好,容潮时常踏足,观看云海盛景。

  晚间,花月楼灯火通明,容潮躺在美人榻上,闲来无事翻看起分配到六溪宫的书名册。

  打开扉页,容潮便见排在第一位的“太叔奕”三字白纸黑字落在其上。

  容潮微微一怔,心中有些五味纷杂。

  这是巧合吗?

  他不是不喜欢他吗?

  思量间,花月楼外传入一道消息:

  六宫主,刚刚沁园传来消息,三院七斋有学子被发现自杀身亡。

  是恒远用传音术传来的。

  学子在九溪宫内出事,九溪宫自是要负责彻查。如今帝君闭关,理论上九溪宫上下皆需听命于容潮,虽然容潮不常愿意处理九溪宫大小事务,但恒远却依旧选择第一时间将此事上禀于他。

  若是往昔,容胤在宫内,这类事宜是默认由他处理,但如今容胤带韶叡渡飞仙劫还未归来,容花则在为飞升上神而闭关修炼,帝君门下只剩容潮有空,容潮便不得不接手此事。

  容潮闻声,眉头微蹙,放下书名册,灵力轻起,已然换了一身装扮,少顷来至楼外。

  九溪宫有宫规——禁在宫内随意使用灵术。而今事态紧急,容潮并未墨守成规。

  不消片刻,容潮已携恒远出现在沁园三院七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