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灯火通明,消毒水的气味浸入冰冷的瓷砖,映射出无数忙碌奔走的人影。

“侦探,你去停车,我带王先生进去。”

陈子弘对着坐在车上的何永元说道,扶着浑身颤抖的王宇正,快步走进医院的大门。

“高兴民怎么了?他怎么了?”

王宇正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睛大睁,紧紧的盯着每一个从身旁擦肩而过的身影。

一辆盖着白布单的病床被推着走近,他瞬间呼吸急促,猛地扑上前去就要拉开布单:“这是谁,你们告诉我这是谁!”

“王先生,我之前说过,高先生没死。”

将王宇正强行拖离,陈子弘用力搂住对方的肩膀,将他往楼上带去:“人还活着,在上面,没事的。”

“好,好。”王宇正不住的点头,声音轻飘飘的,犹如梦呓。

陈子弘打量四周,见周围有人频繁的往这里看,眼睛微微眯起,脚步也逐渐加快。

抢救室门口的灯散发着赤红的光,红的滴血,占据了王宇正的全部视野。

“不是没事吗?”

他呼吸急促,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丝丝缕缕,让人难以听清:“为什么还在抢救……”

“哎,你们终于来了。”原本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的元音见到来人便站起身,凑近了陈子弘。

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棉衣,戴着口罩和墨镜,神秘兮兮的活像是一个在逃可疑分子。

他凑到陈子弘耳边,小声嘀咕道:“我在河边看到人了,他们站的很远,我看不清楚。”

“知道了,你先休息去吧。”

“行,那我下楼了,等会上来。”

陈子弘点点头,见身旁的王宇正已经站不稳了,便带他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轻声安抚道:“王先生,高先生会脱离生命危险的。”

“你怎么知道的?”王宇正转头拽紧陈子弘的衣服,声音急促的问道。

“因为我看到了,高先生会活下来的,相信我。”陈子弘的声音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王宇正见他并没有撒谎的痕迹,才慢慢收起了手指的力道。

他的手指上没有任何东西,可食指上却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印痕,一看就是曾经戴过戒指的。

陈子弘观察着王宇正的手指,十分钟后的未来让他眉头紧皱。

糟糕,这步棋出问题了。

陈子弘的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有想到王宇正的精神已经差到如此地步,竟然需要通过诡异遗物“安魂玉戒”才能勉强平复。

原本按照陈子弘的想法,虽然陆文不在,但只要将王宇正带在身边,他的安全便可以得到保障,顺便还能把自己抛出去做饵,可谓一举两得。

可现在……

现在戒指不在王宇正的身上,他的精神在此刻成了这步棋最大的变数。

陈子弘的大脑飞速旋转,但时间是不等人的。

“王局长?”

刘秘书的身影从楼梯口窜出,他喘着粗气,外套堪堪挂在了他的身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惊疑不定的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王宇正。

“里、里面怎么样了?”他扶着墙角,闭上眼睛说道。

刚才爬楼梯的速度太快了,许久没有经历高强度运动的刘秘书因缺氧而头晕目眩,他吃力地抬起头,看着手术室顶部红到刺目的灯光,又使劲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戴在脸上的眼镜被他不小心碰到了地上,咔嚓一声细响,镜片脱离了黑色的镜框,被甩到了椅子底下。

“高先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别急。”

陈子弘拍了拍王宇正的后背,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先坐吧。”

“真的吗?”

刘秘书大睁着眼睛,音调隐隐拔高:“谁说的?医生呢?”

他匆忙环视周围,想要找到一个医生,但视线接触到抢救室顶部的“手术中”,又停下了动作,乖乖坐到了陈子弘的身边。

“别急,会活下来的,别急。”

陈子弘轻抚着王宇正颤抖的脊背,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语调缓慢而坚定:“相信我,王先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状况。”

“靠!”

刘秘书的骂声突然从身旁传来,陈子弘扣住王宇正的肩膀,语气隐隐带上了不悦:“刘秘书,现在还请你什么都别说。”

“我怎么能不说!”对方犹如一个炸药桶,一触即炸。

陈子弘的声音也罕见的拔高了几分,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闭嘴!”

他的手腕处,“鸣鸿”散发出浅淡的光芒,见陈子弘并无使用的想法,又缓缓淡去了色彩。

刘秘书的双手粗暴的揉搓着早就乱成一团的头发,痛苦的吼道:“他妈的要不是许丰,高市长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哇哦。”

刚刚上楼的元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他的手里攥着一瓶刚刚开封的汽水,嘶嘶的气泡声从里面传出,很轻,却轻易覆盖了整片空间。

在他的身后,戴着口罩的何永元皱眉站出,目光看向陈子弘,神色中隐隐夹杂着担忧。

陈子弘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他指尖泛白,紧紧的扣住了身旁的王宇正。

他曾想过直接堵住刘秘书的嘴,可他终是被先知的人设所束缚,并没有做出只有陈子弘才能做出的行为。

自己一个人时,他可以是陈子弘。

可如果是在晨曦会的众人面前呢?

他必须是先知,是那个处变不惊,料事如神的先知。

而先知是不可以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的。

“许丰?”

王宇正的疑问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你说许丰?”

中年人的眼中满是血丝,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他就像一个坏掉的风机,制造着混乱的音频。

可他缓缓张口时,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他现在在哪?”

临河的路边,许丰坐在车里,烦闷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高兴民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

听着电话另一头的汇报,他长叹一声:“这下麻烦了。”

“是的,而且王宇正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医院里,‘画皮’的行动又失败了。”

“王宇正在医院里?谁带去的?”

听到王宇正也没有被杀死,许丰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打开车窗,迎面扑来的寒风让他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雪花吹进车内,沾到他的衣服上,但他毫无所觉,只是伸出手,尝试接住空中纷扬的雪花。

“有相貌吗?只有一个?行,我明白了。”

许丰皱眉挂断电话,又转手拨给了自己的妻子。

随着一阵悦耳的音乐响起,顾曼的声音无精打采的从里面传来,似是刚被吵醒了:“喂?下班了吗?”

“嗯,下班了。”

此时已是深夜,许丰听着妻子困倦的声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语气中带上了强烈的愧疚:“老婆,你带着孩子,明早就搬去郊外的那栋房子吧。”

“……为什么?”

“书上说大自然适合孩子的成长,就想带豆豆在外面放松一下,学习不要紧,我给他请家教。”

“王宇正没死,是吧。”

许丰身体一震,面色凝重,声音却是带上了委屈:“你想什么呢?我不都答应你不杀人了吗?放心,王鹤江那里留下的烂摊子我都解决了,就是刚下班,突然想到这件事了。”

“行,我再信你一次。”顾曼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许丰,豆豆需要你这个爸爸,别再做那些事了。”

“好,我肯定不会再做了,你信我,我对天发誓。”许丰对着车外纷扬的大雪起誓,眼瞳黝黑深邃,却是不知在看向哪里。

“行,你……你注意安全。”

“好,都听你的。”

挂断电话,许丰的眼睛缓缓阖上,良久,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