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美强惨帝师重生了【完结番外】>第40章 烟花(已修改)

  公仪戾独自上轿离开皇宫, 灯火通明的夜里,除了暗处的眼线和探子,没有人在意他的行迹。

  出宫之后, 他便策马一路狂驰至京畿猎场, 拉足弓箭射靶,每一箭射得极准极重,箭镞生生穿过靶面。风极冷, 旷野极黑极深, 唯有少年郎双眸如炬,像是野兽。

  宫宴还在继续, 只剩下最后一群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公仪戾走后, 气氛似乎融洽不少, 说起来恐怕没人信, 这一开始是专程为公仪戾庆生的筵席。

  文卿借口乏了, 从群臣中脱身,回到府中却不见公仪戾的影子,一问,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十二,你家主子去哪儿了?”

  夜色已经很深了,文卿看向府外,神色有些不安, 十二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抱拳道:“回大人, 王爷沿着长安道策马出京了, 需要属下前去查探吗?”

  文卿蹙了蹙眉:“不是让他回府等着吗?”

  “王爷或许有自己的事……”

  “能有什么事值得这时候出京?什么时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十二噤声, 将头埋得更低, 暗自祈祷王爷早些回来,否则没人担得住文大人的脾气。

  文卿席上喝了两盏,原本觉得没什么,毕竟酒量颇好,此刻却觉得有些头疼,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最重要的一环却出了差错。

  “多派些人手,沿着长安道去找,把王爷给带回来,越快越好。”文卿冷声道,“跟他说一声,今日是他的生辰,我一直记着。”

  话音未落,府外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急,最终骏马嘶鸣一声,停在了相府红漆金环偏门边上。

  公仪戾将缰绳交给马夫,一路跑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油纸包裹好的桂花糕,风吹得久了,已经变冷发硬,但明早一蒸依然可口香甜。

  “先生!”

  他还是习惯这样叫,脱口就喊了出来。

  “十二也在?出什么事了吗?”

  十二目光有些哀怨地看着他,朝他行了一礼后飞快逃离了此地,并不想打听深宅大院里的皇家秘辛。

  公仪戾看向文卿,看到他脸上愠怒却又委屈的神色,突然福至心灵,跑过去拢了拢他厚厚的貉领。

  “先生……我给你带了桂花糕回来。”

  他摘下面具,低头凑近文卿,沉声耳语,身上裹挟的热气有些强势地钻进文卿的领口。

  文卿别了别脸,似乎有些生气,又想起今日是眼前人的生辰,兀自气闷了一会儿,又抬手抱住了公仪戾的后颈。

  “去哪儿了?怎么不和我说?”

  “去郊外透透气,宫里太闷了。”公仪戾蹭了蹭文卿的鼻尖,很粘人似的,语气像在撒娇。

  “嗯……”

  文卿没再计较这件事,紧了紧胳膊,示意他抱自己起来。

  “先生,你身上好冷。”

  “阿昭多抱抱就暖和了。”文卿应酬太久,实在是有些疲惫,靠在公仪戾肩上,长睫半垂着,身上没什么力气。

  公仪戾一怔,一边脸热一边笑着,把人抱得更紧了,稳稳当当地往正房走,路过西厢时,发现文濯兰正坐在窗边,一边喝酒一边冲他微笑。

  总感觉……别有深意。

  “姑姑,这么晚了,不歇息吗?”

  “自然是在等我们阿昭回来咯,喏,这是姑姑自个儿酿的葡萄酒,这些年你在外边儿征战,没喝到过,如今可得好好尝尝。”

  文濯兰提起两壶酒,从窗户给递出来,酒壶上打着红络子,用草药结绳封着,没打开就闻见浓郁的酒香和药香。

  “多谢姑姑。”

  文濯兰摆摆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银制的机巧盒子,双指夹着递给公仪戾:“阿昭,十八岁生辰快乐。”

  “劳心姑姑记得……”

  公仪戾沉默片刻,双眸有些发红。

  “这是什么话?”文濯兰看了眼他怀里疲倦的文卿,又看了眼长大成人的公仪戾,眼神中似乎闪烁着隐秘的感激,“我们是一家人。”

  公仪戾沉沉地点了点头:“嗯。”

  文卿替他将银盒收了起来,公仪戾提着酒,抱着文卿离开西厢,两人的身影在梅枝竹影中逐渐远去,文濯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安静地独酌着,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她想,自己也该找个人陪了。

  ——

  “阿昭,去帮我把衣匣里最上面的那两套衣服拿过来。”

  文卿被公仪戾放在软椅上,解开了毛茸茸的貉领和厚实的鹤氅,披着暖和的绒毯,轻轻蜷着,舒服得直想睡觉。

  公仪戾正想吩咐春阳去准备热水,闻言疑惑道:“时间不早了,先生还要更衣出门吗?”

  “嗯。”文卿说,“先别问,打开看看。”

  公仪戾脱下汗湿的外袍和内衫,赤着上身走到衣匣边,打开匣盖,映入眼帘的是两件金丝绣边的绛纱袍,一对正红色同心结缀玉丝穗束腰,雪白的狐狸轻裘和两件形制不同的内衫。

  尺寸小一些的内衫看起来薄如蝉翼,拿到手里轻飘飘的,叠了四五层都能清晰地看见衣物后的手心,然而两侧分别坠有一枚铃铛,一动便叮当作响。

  公仪戾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把衣服穿上,多冷啊,小心风寒,别以为自己年纪小就折腾。”

  文卿总是忍不住训他,训着训着又想起今日是他生辰,于是声音放得愈来愈温柔,都有些不像他了。

  “先生……”

  “嗯。”文卿懒懒地应着。

  “这是什么衣服啊?!”

  “不喜欢吗?”文卿看向他手中薄薄的内衫,耳廓有些发红,面色却十分镇静,似乎这种小事对于日理万机的中书令大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反倒是公仪戾自小正派,淑皇贵妃又管得严,塞外三年只忙着行军打仗,不曾见识过这些京城的玩意儿。

  “……”

  公仪戾没说话,却也没把手中的薄衫扔掉,只是垂着头,结实健硕的肩臂和腰腹被暖光染成蜜色,眉眼隐在暗影中。

  “帮我穿上试试,若是不合身,还要送回织造局改改。”

  “……先生怎么能穿这个?”

  文卿有些惊讶,脸颊慢慢泛起红晕:“这有什么?只是一件衣物而已……阿昭不喜欢便算了。”

  “我没有不喜欢。”公仪戾捧着薄纱,说话时带点鼻音,听起来竟有些难过,“我只是不想作践先生。”

  文卿微微蹙眉,勾勾手让他过来。

  公仪戾走过去,蹲在软椅扶手边,文卿将绒毯掀起来披在他身上,顺势往他肩上一靠,挨得紧紧的,在他耳边说:“怎么会这么想?”

  公仪戾垂眸看着文卿,觉得心口很热,和前世不一样,和刚才在宫宴上也不一样,此刻的文卿很温柔,活生生的,离他很近,他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细腻的绒毛,在烛光下如此真切。

  “先生……”

  文卿听他还是改不了口,也不再强求他,左右这些年也已经听习惯了,先生也好,卿卿也罢,不过是一个称谓。

  他抬了抬眸,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公仪戾眉眼低垂,原本不怒自威的面容竟显得很难过。

  文卿被吓了一跳,困意都散了几分,撑着身体坐起来,双手捧着公仪戾的脸,担忧道:“阿昭,怎么了?”

  “能和先生待在一起,阿昭就已经很满足了,并不贪图别的。”公仪戾握住文卿的手,望着他墨色的,像猫一样的眼眸,平日里乌沉沉的,看见心爱之物却闪闪发亮,轻轻瞪圆的宝石。

  他想,就算让他再献祭千百次魂魄也值得。

  “傻阿昭。”文卿轻抚他的鬓发,“你完全可以再贪心一些,你是我的人,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

  “今日是你的生辰,本来是想哄你开心些,不曾想弄巧成拙了,倒惹得我们阿昭难过。”文卿轻轻搂抱住他,像安慰小时候的阿昭一样,只是他长高太多,肩膀也宽阔,轻易抱不住了。

  “等会儿揽月阁上空会放烟花,阿昭愿意和我一起去院子里看吗?”

  公仪戾轻而易举地把他抱起来,用绒毯裹着,收敛好情绪,“揽月阁的烟花不是只有除夕夜会放吗?”

  揽月阁是京城最高的阁楼,每年除夕夜会在阁楼楼顶放烟花,自他有记忆的时候便是如此。

  除夕夜放烟花的地方很多,但没有哪处阁楼会在午夜时分和揽月阁抢着放,那里最高,整个京城都能被照亮,宠妃贵子能看见,冷宫里的废妃弃子能看见,深宅大院中形单影只的人也能看见。

  美丽、灿烂而寂寞的烟花,稍纵即逝的、微凉的繁华,也曾短暂地温暖过雪夜里的梦,如今,已经是幸福的点缀了。

  “我和阁主是旧识,我说我想给我心仪的孩子过个特别的生辰,问他能不能破个例,他同意了。”

  公仪戾圈着他纤瘦的腰,把脑袋埋在他肩窝,沉默半晌,突然抬头抵住文卿的前额,一口咬住他温软的下唇,发狠道:“我还以为先生把我给忙忘了。”

  文卿双手撑在他胸口,眯着双眸轻轻地笑,笑声像玉碎一般,清亮悦耳,只是听着便让人想珍藏起来。

  “我还没有到会把阿昭的生辰忘了的年纪。”文卿忍着下唇被啃咬的痒意,含笑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阿昭也不要独自闹别扭,要朝我撒娇,朝我发脾气才好。这样我才能知道我忘了不该忘的事情,否则我可能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

  “我这一生中需要记忆的事情很多,但有关你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别让我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