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雅彦睁开眼时,四个人围着他,其中两人穿着白大褂,另外两人是苏格兰和波本。

  他想开口想说话,胸腹却一阵绞痛,嘴上的呼吸罩堵住了他的声音。

  “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激动。”医生观察着心电图上的走向,“最好继续睡一下。”

  不只是腹部,他全身都很疼。不过腹部更明显一些。他尝试着挪动四肢,恢复知觉。

  “你可以稍微感受一下四肢,动作别太大。”医生命令道,“听话一点。”

  他其实想说可以把呼吸罩取了。不过想到自己可能伤了肺,医生大概不会这么快给他取掉。

  病房里传来其他动静,门似乎被推开了。诸伏景光和安室透在低声说话,他听不清楚。第五个人朝他的病床走来,光听脚步他就猜出了是谁。

  是琴酒。渡边雅彦的心电仪一阵剧烈的波动,他感觉自己可能昏睡了一个世纪,对琴酒的思念从没有这么强烈,他需要立刻看到那张脸。

  “小伙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旁边的医生有点慌,患者的心电仪飙得就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

  渡边费力地摇摇头,不过这动作在别人看来就像痛苦的挣扎。他奋力伸出手臂,朝向那人走来的方向。

  一只温凉的手握住了他,指节上有些茧,还有虎口处,那是长期握枪留下的。

  “你很难受?”琴酒低沉的声音落在他的头顶。

  他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琴酒了。渡边深情地望着那张脸,他眼眶发红,噙着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一只差点儿失去主人的小狗。

  “放松一点哦。”一个女人的手覆上他的额头,“应该给他用针止疼剂。”

  “嗯,只能这样了,”医生还在观察他的监测仪,“他现在需要休息,用了药过后还能再睡一会儿。”

  “不——”渡边的声音被压在呼吸罩里,没有人听见。他不要再睡了,他要看着琴酒,然后死死握住那只手不放。

  左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只针筒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渡边雅彦用尽全身的力量攥住琴酒的手,虽然这力气还是很微弱,但他想传达自己的意思。

  不要用药,我不想睡......

  “你怕打针?”琴酒好像完全会错了意,“只是打在手臂上,不要怕。”

  是他的错觉吗?琴酒的语气好温柔。渡边觉得自己可能又在做梦,虽然这个梦让他身体很疼,但他想永远这么梦下去。

  “乖啊,很快就好了。”女医生的语气像安慰小孩儿一样。这个男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脸又这么好看,很难不让人怜爱。

  手臂传来微微的刺痛。但和胸腹的伤口比起来,这点痛只能算是被蚊子咬了。渡边悲伤地闭上眼,脑中的思绪越来越浑浊,困意渐渐袭来。

  还好,琴酒还在。那只手已经被他握得发热。

  *

  琴酒等着渡边睡过去,才慢慢放开那只手。

  病房里只剩下三人,安室透和诸伏景光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OK。“感化琴酒”明显是个最优选择,他从未见过琴酒这么温柔的样子。

  而安室透的心情就复杂多了。昨天他就接到了上司的电话,让他不要只盯着琴酒不放,多諵风注意朗姆的动向。

  “Gin是一个重要人物,但我们现在还有些不确定。你只要记住,不要成为他的敌人,尽量保持距离,如果可能的话,适当拉拢他。”

  “拉拢他?”安室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拉拢Gin?”

  “是的。我们既要保持原则,也不可以随便树敌。把握好尺度,一切以国家的利益为主。”

  “是,”安室透压下声音,“可以问问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能透露,但你也不要去调查。明白了吗?”

  “明白。”

  安室透消化完这些信息,就到渡边的病房来找诸伏景光。他需要和这个同伴交换一下情报,两人在病房安静地吃着便当,一只手放在桌面下隐晦地交流。

  [我也收到了类似的。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他不是坏人。] 诸伏景光在自己的私人手机上打下这行字。

  [你是不是接受得太快了?] 安室透也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字,[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吧,他哪里看上去像好人了?]

  [多和他接触就知道了,我相信他是可以被拉拢的。我有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什么计划?]

  [爱情感化计划。]

  安室透用余光瞪着桌下面景光的手机屏幕,他紧绷着嘴唇,抑制住差点儿发出的声音。

  [所以,你。,,0#]

  安室透打字的手指有些凌乱,按出了几个乱码。

  他平息了一下心情,才打出那几个字。

  [你喜欢他?]

  “噗”——诸伏景光嘴里的饭一下喷了出来,他咳嗽着扯过几张纸,清理桌面。

  “抱歉,”他的脸涨得通红,连耳根也没有幸免,“刚才吃太快了,呛到了。”

  “......没事。”安室透往旁边坐了一点,也扯过一张纸帮他清理。

  诸伏景光顺了一口气,这才拿起筷子,继续进食。

  [你误会了我是说,]他左手飞速地在桌下打字,[我是说床上那个人]

  他把手机推到自己的右腿上放着,安室透继续用余光偷瞄。

  [什么意思,谁的床上?]

  诸伏景光感觉安室透又要误会了。他放弃了弯弯绕绕,焦急地打出一个英文。

  [Suze]

  诸伏景光快速删除了所有字。他把手机自然地塞回外衣口袋里,继续埋头吃饭。

  安室透疑惑地盯着碗里的饭,拼凑着诸伏景光刚才的话。

  所以,用来感化琴酒的,是在琴酒床上的那个人,苏兹?

  他微微偏头瞟去,景光的耳根还是红的,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看来,hiro还是很纯情啊,只是那种关系而已。

  但是,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

  琴酒坐回病房角落里的小桌边。这间VIP病房很大,他专门让伏特加搬来了这个桌子,就是为了能在这里工作。

  打开笔记本电脑,他开始浏览今天的工作邮件。雪莉给他发来了消息,说AT25和银色子弹的对比报告已经出来了。

  琴酒点开报告浏览,大致获取了一些关键信息。

  简而言之,AT25和银色子弹的成份有90%相似性。而其中那10%的作用未知,推测是有损害人脑神经,造成幻觉的成份,但需要更多的实验来佐证。

  [Gin:继续研究。明天伏特加会安排你和宫野明美的住处。] 琴酒回复。

  [Sherry:谢谢。]

  琴酒点开其他邮件,继续浏览。他余光瞟到沙发上,两个威士忌还呆坐在那里。

  “你们在做什么?”

  “需要我去买点什么吗?Gin?”诸伏景光抢先回答,“苏兹醒了。”

  琴酒看向角落里的那束快要焉掉的玫瑰,还有那只毛茸茸的大黄鸭。

  “去把那些束花换成新的。”他说,“其它的你看情况买。”

  诸伏景光抱着那束焉了的花出去了。安室透还待在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事,Rum的手下这么闲吗?”

  “我是想来看看苏兹。”安室透指了指桌上的果篮,“毕竟也算是个同期。”

  这话真是鬼扯。安室透也觉得这个理由糟透了。

  “呵呵,”琴酒冷笑一声,“看来,你真的很注重同学情谊啊。走哪儿都要跟着。”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不过安室透这次不再紧张,他想起之前琴酒的许多次暗示,那种话里有话的感觉。

  难道说,琴酒早就知道了他和诸伏景光的身份?

  “嗯。同伴是很重要的,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观察着琴酒的反应,一本正经道,“Gin,不要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有时候,我们也需要相互成就的盟友。”

  琴酒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这个傻条子在说些什么东西?

  “别在这里废话,我劝你赶紧回去。你的咖啡厅兼职,不打算做了?”

  安室透心中一动,琴酒怎么会知道他正在咖啡厅收集情报?看来,他也有时刻关注自己的行动。

  又或许,一直以来,琴酒都是在有意试探他的态度?

  安室透在脑中想了好几种可能性,他决定试一试。

  “我的兼职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要到场。”他往后倚着,左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而且Rum给了我很多的自由时间。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琴酒没有立即回答,他眼睛盯着屏幕,手却没有动。

  安室透耐心地等着,直到琴酒开口:“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表现,也可以给你机会。”

  “继续你之前的调查就可以。”

  安室透回忆了一下。除了朗姆和琴酒,他这段时间还调查过什么?

  脑海里闪过一道记忆。那次跟踪琴酒的时候,在罗斯大厦停车场,他特意去查了那个晕倒的杜川真,是黑组的成员,那个最近席卷各大报纸头条的港口黑组。

  琴酒想要的,是黑组的情报。

  “给你一点提示,”琴酒右手搭在鼠标上,啪嗒啪嗒按着,“上一次行动,我们抢到了AT25,那天还发生了四个事件。就在同一时间段,明珍社长被他的夫人谋杀,他的秘书下落不明,‘天使之心’被盗,最后还发生了爆炸案。”

  “组织的成员不该去好奇这些多余的事情。所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波本。”

  安室透当然记得这个案子,但他没有去细究,之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琴酒和那个杜川真身上,压根没想到神川舞会案与此有关。

  而琴酒现在的话,就是非常明确的暗示。

  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安室透心里一沉。琴酒不方便亲自调查案件,但安室透,他作为日本公安,却很容易调到详细的案件信息。

  “我明白了,”安室透决定拿出诚意,“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