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藤蔓怪物今天也在求摸摸>第50章 我的眼睛,送给你

  又有几辆货车从车道上开了过去, 沙星末手按在重播键上,脚下借着车子穿梭的空档,冲到对面人行道。

  嘟嘟嘟, 嘟——通讯又被挂断了。

  他再次打了过去。这次,听筒里直接没了声音,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关机了。

  沙星末已跑到了来时的岔路口处, 他惊讶地发现, 那里竟多了几个士兵把手,其中一人披着白色长褂,手里拿着一根泛着白光的长针筒一样的东西, 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医疗箱。

  沙星末认识那个东西,是传染病的检测仪,能在5秒内感应到人体呼气中携带的传染病细菌。

  他们手里拿着枪, 盘查所有路过的行人,一旦检测仪变色, 就把人扣押下。此时涌向夜市的人越来越多, 没有人往回走,只有沙星末一个人逆向而行。

  他还戴着口罩,这个伪装成了最招摇的标识。沙星末立刻侧过身,用余光数了数那边已经被押下来的人。

  还好, 没有发现白澄一的影子。

  那他究竟跑去哪儿了?

  沙星末只得顺着人群, 往城门口走。他反复地按下手腕上的通讯器,却再也打不通白澄一的号。

  不让人省心的小色怪。他在心底很狠的骂, 那股怒气却逐渐转为深深的不安。

  他嘴上说着狠话,要求小怪物“无条件听从他”, 但实际上, 这些都全凭小怪物的喜好。

  若是有一天小怪物不喜欢他了, 随时都可以离开。因为小怪物可以找到他,而他却没办法控制小怪物。

  而他的感情经历又是如此空白,面对白澄一毫无保留的喜欢,他的回应方式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沙星末陷入了自我反省的怪圈,那种可能失去唯一宝物的恐惧感如鬼魅一样缠住了他。

  应该只是耍小脾气吧,很快就会回来了。

  不是说非他不可吗?

  他脑子里混沌如麻,直到耳边人声鼎沸,不知何时走到了夜市的中心。

  到处都是人。他在下街区生活过15年,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摊贩聚集在一起,大部分都是卖衣服的,那些布料看上去像是中心城的人丢弃的边角料制成的,样式繁多却难以入眼。

  另外便是些小玩具,废铁或者木头凑出来的,偶尔路过几个商贩,还在倒卖二手通讯器,只是那些通讯器多半没有合法号码。

  沙星末没有在任何地方驻足,他好像走迷路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到了第几排路口。

  他又按下手腕上的通讯器,号码还是拨不通。

  一丝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中,他走到接近城门口的一块空地处,顺着香气的来源望去,只见人群拥堵在一小簇地盘上,那里还有身穿安保服的人维持秩序。

  是烤肉的味道,沙星末动了动鼻子,他已经快五年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了。

  他沿着人群外围靠过去,观察里面的情况,却被挡了个严严实实。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他们大都穿着深色的厚衣服,挤在一堆,只为用那不多的币买一串洒满奢侈香料的熟肉。

  没有白澄一的身影。

  沙星末退到一边,他再次按下腕带上的钮,调到了另一个联系人。

  嘟嘟,通讯器很快就接通了。

  “学弟,怎么了,你们到夜市了吗?”

  沙星末躲到围墙下无人的角落,左手抬到下巴处,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喂?学弟?”

  “我到了,”沙星末挤出这三个字,“他没到。”

  “什么意思?”通讯器里的声音顿了顿,“你说他没跟你一起?”

  “本来在一起的,刚才走散了。”沙星末说,“我现在找不到他了。”

  “走散?”石风诧异道,“他怎么可能和你走散?”

  “有什么不可以的,”那种烦躁感又涌了上来,“总之就是他人不见了,通讯也不接。”

  “嘶,这......”石风的音量突然放低,“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没有。”沙星末不耐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他?这边入口处多了群检测员,我不方便过去。”

  “啧,我先联系他一下吧,”石风说,“他有没有说要去哪儿?”

  “他说要回去。”

  “行,你先别急,就呆在夜市,我马上找人查查,他要是回住处了,那边的人会告诉我的。”

  “好。”

  沙星末挂断通讯后,靠在墙上,对着那夜市边缘处黑漆漆的树林发呆。

  说不定他会接石风的通讯。

  感觉更憋闷了。

  他靠在墙上放空许久,又捏了捏右手臂的那根骨头。

  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掌,缓缓攥起。

  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沙星末从围墙处的阴影里走出,来到了烤肉摊的附近。一名安保一手举着牌子,一手摸着腰间的枪,在台子上踱步。

  他避开安保的巡视范围,再次钻进夜市琳琅满目的小摊群中。这条路是卖碗具的,停留的客人较少,其中有几家店前一个人也没有。

  沙星末缓步来到一家无人问津的小摊前,店主是个戴半边老虎面具的女人,见沙星末过来,便挺直了腰杆,热情地对他吆喝。

  “帅哥,来看看不?这是中心城出名的手工小吃。”

  沙星末低头一瞧,那桌上摆满了黑漆漆的,一坨坨的软东西,看上去令人毫无食欲。

  “这是灰草膏,”老板娘热情介绍,“吃了可以增强能力。”

  “能力?”沙星末眼露疑色。

  “对,”老板娘凑过身子,神秘地半捂着面具,“帅哥最近是不是有和伴侣不合?”

  “什么?”沙星末皱紧眉头,“我没有伴侣。”

  “嗨,没事,我是过来人,”老板娘对他挤了挤眼,“我都懂。”

  “......”沙星末完全不明白这女人懂了什么,但估摸不会是什么好事。

  “其实,我是想打听一下,”他礼貌地叉开了话题,“这里卖信报的店家在哪儿。”

  “喔,信报店?”老板娘做思索状,“帅哥说的是哪种,蓝色的还是黑色的。”

  沙星末迟疑片刻,太久没回城里,他有点搞不懂这是什么暗号了。

  “蓝色。”他想到石月的派系是蓝色。

  “那个呀,你往东北边走,看见那个小林子了吗?你走进去,”老板娘指着夜市边缘的某处,“靠城墙的地方,就是了。”

  “好,谢了。”沙星末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哎哎哎,等等呀帅哥!”老板娘从桌子后面冲了出来,“这情报,可不是白来的。”

  “你想要什么?”沙星末停下脚步。

  老板娘站在桌边,拾起两个黑乎乎的团子,丢进一个塑料袋里。

  “照顾一下生意呗,天气冷了,生意不好做啊。”她说着,把那个塑料袋塞到沙星末面前,“很便宜的,只要十个币。”

  “......”这是在抢钱吧?沙星末盯着那两个糊成一团的不明黑色物体,还是把手伸进大衣内袋里摸索。

  虽然十个币有些过于坑人,但他也不是付不起。就是这个黑团子,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正经小吃。

  “币你拿去,”他把两块币压到桌上,“东西就算了。”

  “那怎么行!”老板娘惊呼,“我不做这种坑人的生意。”

  “是么。”沙星末毫无感情地回答。

  “拿去吧,真的很好用,”老板娘趁他犹豫之际,直接把塑料袋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相信我。”

  她对着沙星末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往后退到棚子里,对着他半鞠一躬:“感谢惠顾,期待再次光临!”

  沙星末摸了摸口袋里软黏黏的那一坨,老板娘热情的“好意”让他难以拒绝。

  等回去再把它处理了好了。

  他顺着老板娘指示的方向,来到了夜市的边缘处。夜已深,那里没有几盏路灯,树林里黑漆漆的,看起来实在不像还有店家的样子。

  但他还是贴着城墙,找到了一条石板小路,那路的不远处,能看到一小盏灯光,似乎有个小亭子。

  沙星末脚踩着石板往前移动,看见一个男人正站在亭子面前,似乎在与老板交谈。

  “还是没有消息吗?”那个男人问。

  “没有,先生,您已经来问过三次了。”亭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慵懒沙哑的声音,沙星末看不见她,“您不如去找西门的,我这儿真没收到。”

  “他说过会放消息在主门,”男人的语气略显焦急,“这对我很重要,麻烦你再看看。”

  “先生,不如您明天再来吧。”女人说,“明天还有一波,到时候再看。”

  沙星末此时已经走到了离信报亭一米的位置,他听到两人的对话,觉得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便抬起眼仔细观察他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成熟男人的轮廓,三四十岁左右,眉毛如刀锋,但眼型却是温和儒雅。

  他的确见过这个人,沙星末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不起,我是不是挡着你了?”男人往旁边侧身让过,“你先来。”

  他正过身子,正好对上沙星末的眼睛。

  “我是不是......见过你?”男人一时晃了神。

  沙星末扭开头:“没有,你认错了。”

  他来到岗亭前,对着里面的女人道:“我想要一份地图。”

  “你就是那位吧,”这个女人也带着老虎面具,不过是遮住了整张脸的,“我得找找。”

  “这片区的地图很久没有来新货了,刚忙着招待这位客人,没来得及翻,”她弯下腰,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翻出一摞摞册子,“您等等。”

  “好。”沙星末垂下头,伸手翻开台面上的一张报纸。

  那个男人还站在伫立在他身后,沙星末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就停留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你是,小沙吗?”男人在他耳后用极轻的声音问。

  沙星末手摸到腰间,缓慢地半侧过身。

  “封临。”他借着大衣的遮掩,露出手上白色的枪管,“你刚才说我是谁?”

  若不是正面碰见,沙星末都快忘了这个人。

  他曾尊敬的老师,那个支持过他的人,也是两个月前,发邮件和他撇清关系的那个人。

  [你我已不是同路人] 他始终记得这句话。

  封临看见他大衣下的枪口,身子不由得一僵。

  “你现在......”他欲言又止。

  “我现在很忙,”沙星末对偏了偏头,“能麻烦你站旁边去吗?”

  封临震惊于他的学生的冷漠。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他主动划清了界限。以他学生的性格,也不可能这么快原谅自己。

  他只是不明白沙星末为何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封临说着,矜持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观察着亭子内的情况,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他们说你从流放岛逃走了,现在你是通缉犯。”

  “嗯,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沙星末弯起眼角,目光却如寒冰一般,“封临老师,你不是应该在中心城享受新职位吗?”

  “没有什么新职位,”封临似乎不愿多说,他摇摇头,“小沙,这里很危险。”

  “你也被抛弃了?”沙星末端着枪,又把他往后逼了一步,“夕日的特邀专家,竟然连城门都进不去了。”

  封临缄默地低下头,他被挤到了石板下的土地上,窘促地靠在一棵树上。

  “你不愿说?没关系,我对你已经不感兴趣了。”沙星末说着,手指摸到枪托上的档位,发出啪哒一响。

  “小沙,你别冲动,”封临举起双手放在身侧,作投降状,“我不会去举报你,师生一场,我对你没有恶意。”

  “无所谓,”沙星末笑道,“对我来说都一样。”

  他食指放在扳机上,又把枪口往上扬了扬。

  “小沙,你冷静——”

  “那个,那边的先生,”报刊亭里的女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找到您要的地图了。”

  沙星末转过身,毫不掩饰地把枪重新揣进大衣里。

  女人也像没看见那把枪似的,随意地把一本薄册子往桌上一丢,懒洋洋地坐了回去。

  滴滴,滴滴,沙星末左手的通讯器叫唤了起来。

  “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他往城门处退了一点,走到离报刊亭十米外的位置,才按下接听键。

  “石风,”他右手摸着大衣里的枪,眼睛监视着报刊亭那儿,封临还在与那个女老板攀谈。

  “他回去了吗?”

  “没有,”石风的语气焦灼,“但我接到个坏消息。”

  “什么消息?”

  “有辆货车遭遇了袭击,就在中心城门附近。那辆车是云氏手里的,就在离你不到三公里的位置。我的情报人把消息拦截了,但是货车不到仓,云氏很快就会知道。”

  “什么意思,云唐的车,跟他有什么关系?”

  “袭击货车的是个变异体,我怀疑就是......”石风把那个称呼吞了下去,“我派人过去了,你最好也赶快离开夜市。”

  “遇袭点在哪儿,”沙星末往报刊亭快步走去,“给我个名字。”

  “通往城固货仓的那条道,”石风说,“你来不及赶到的,交给我。”

  沙星末没回答这句话,他直接挂断了通讯,扯过报刊亭台子上的地图册,翻到中心城主门的区域图。

  正在对话的两人被打断,封临转过身对向他,一脸忧虑。

  “小沙,你......需要帮忙吗?”

  沙星末只用了几秒,就在图上找到了城固货仓的位置。

  与人行道不同,下街区的车行道很少,通常也不会有人守着。如果现在有辆车,他就能立刻开过去。

  “老师,”沙星末把小册子折了两下,塞进他几乎快装不下的大衣口袋里,“你开车来的吗?”

  “开车?”封临眼神闪躲,“我的车扣押在中心城了。”

  “我说你下街区的车,”沙星末又摸出了他的枪,“你忘了吗?你以前带我兜风的时候提到过。”

  “你说,在下街区出行,必须开车,没有车道的地方不要去,会遇到坏人。”沙星末把枪半举在空中,“我说的是不是?”

  “那个,先生们,打断一下,”女人半躺在她的座椅上,指了指树林深处,“停车场在那边,能麻烦你们过去解决吗?”

  “抱歉,”沙星末枪口往旁边指了指,“走吧,老师。”

  封临被他的枪口指着,只好迈开步子,往树林里的另一条小道上走。

  “小沙,你可以把枪放了,”他说,“我不会跑的,我可以帮你。”

  “老师,你最好闭嘴,”沙星末跟在他的背后,枪抵在他的肩上,“我现在很着急,枪很容易走火。”

  封临抿紧嘴唇,脚步加速。

  他带领沙星末来到了停车场处,这里位置很偏,是个不算大的坝子,上面只零星停了三四辆小轿车。

  两人走到一辆很小的白色电车旁,封临摸着裤子口袋,翻找着钥匙。

  “给我。”沙星末对他摊开手。

  封临磨磨唧唧地扯出一个圆形的纽扣状的小东西,捏在手上。

  “你是要去哪儿?”他尝试着谈判,“这里我熟,我可以驾车,你坐旁边,这样你也方便。”

  “给我。”

  封临缓慢地把钥匙放在他手心上:“说真的,你好像还没考过轿车驾照吧?”

  “这样不危险吗?”他担忧地问。

  沙星末接过钥匙在上面摸索着按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车子的后备箱打开了。

  “看,我说你不熟吧,”封临温和地笑道,“开前门,是按上面那个扭。”

  “嗯,我知道。”沙星末左手摸着钥匙,右手把枪的档位往上一扳。

  嗖——一根细长如针的东西冲到了封临的下巴处,他头往后一仰,哐地撞到了车窗上,然后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沙星末蹲下身,把他脖子上的那根没入半截的银针扯了出来,上面沾了些血迹,他在封临的衣服包里快速搜了两下,找到个小纸片,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小字。

  这里光线太暗,沙星末看不清,也来不及研究那些字的内容,他将就这纸片擦掉银针上的麻醉药,把针小心地包住,丢进大衣的内袋里,又拖着地上的人,把他拉到的车子的尾部。

  这种车的后备箱很小,一个成年男子缩进去,估计连动都没法动。不过沙星末并不关心,他像对待死尸一样,把封临从地上扯起来,胡乱塞了进去,然后摔上了后备箱的门。

  沙星末钻进驾驶位,启动了车子,借着车内的小灯再次翻开地图册,预估了一下距离。

  “小坏蛋,”他把地图册甩到副座椅子上,“你最好别出事。”

  他踩下油门,车子耸动着冲了出去,横冲直撞地开上了车道。

  机车他开过很多种,但小轿车他的确不熟。

  不过原理应该也差不多吧。他很快就找到了方向感。

  沙星末开上了通往货仓的那条道,好在这条路处于山林里,路边没有人,道上也没有车,他在路上疾驰,速度一路飙升。

  两旁的路灯越来越少,道上几乎什么也看清,只能凭借这个小车上的破烂车灯探路。

  他抽空往左手腕处按了按,白澄一的通讯器还是接不通,他内心升起难以抑制的焦灼感。

  不可能有事的,他可是怪物,有事的只能是别人。

  但为什么还是不接通讯,为什么要突然跑去袭击货车。

  沙星末双手紧抓着方向盘,手心渐渐出了汗。

  而就在此时,一声轰鸣响彻了这片树林。

  是爆炸声。沙星末踩了一脚刹车,他前方的路段被一阵火光照亮,就在转弯后的山脚下。

  他再次踩下油门,加速而去。

  转过这道弯,光秃的树干之间,出现了一辆正在燃烧的货车,它车尾处的门大开着,后车轮旁的路面裂开了一条大口子。

  沙星末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冲了过去。

  那道裂缝深不见底,在火光的照耀下,一根黢黑的粗壮树枝正往下爬。

  “白澄一,”沙星末喊了一声,绕着裂缝往路边跑,“白澄一!”

  他绕到裂缝窄一点的地方,一跃而过,冲到车头处。

  车内有个人,他看不清样貌,只看到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沙星末想也没想,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一股热浪袭来,那门把滚烫,直接烫穿了他的手掌。

  不是他。副驾驶上的人应该是司机,他头发是黑色,脖子上在滴血,睁着眼脸朝外趴在方向盘上,已经死了。

  “白澄一!”沙星末唤着他的名字,又绕到车子的另一边,一声轰响,车上的火燃得更旺了,并发出咔嚓的火焰声。

  “咳咳咳!”烟雾呛进了他的肺里,他拼命咳嗽,弯下腰退到路旁,盯着车子的尾部。

  货车的尾部车厢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不管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现在都已经毁了。

  他不会在里面的,沙星末告诉自己,这种程度的火,对小怪物来说不算什么。

  可人形呢?他的能力被包裹在那副脆弱的人皮里,真的还能和之前一样,刀枪不入吗?

  沙星末再次按下通讯器,听筒里还是没有声音,但他的背后却响起了滴滴声。

  滴滴滴,滴滴滴,那声音从树林的低洼处传来。

  沙星末寻着声音的来源跨出两步,脚下一空,从坡上滚了下去。

  啪嗒啪嗒,泥土混着石子打在他脸上,他爬起身来,扯下口罩,吸入几口新鲜空气。

  树林里弥漫着浓烈的甜腥味,腥是血,甜是花香。

  借着高处的火光,沙星末看见了一抹浅金色,他正面朝上躺在地上,右手紧握在胸口处。

  沙星末连摸带爬,来到他的身边。

  白澄一的脸上全都是人血,像是在血水里洗过脸。他脖子处的口子大开着,黑色的液体染在上面,那是他自己的血。

  滴滴滴。通讯器响了最后三声,声音在白澄一的脑袋旁边消失。沙星末捡起那个腕带,又看向白澄一的左手处。

  白澄一的通讯器一直带在左手,而现在它掉在了土里,因为他的左手不见了。

  原本该是左手小臂的地方,就像被炸断了一样,里面露出焦黑的植物软肉,

  “白澄一,你到底干了什么。”沙星末抹开他脸上浓厚的血液,试了试他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呼吸平稳。

  “你是不是有病,”沙星末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你发什么病,突然跑到这里来!”

  “你要发脾气就跟我当面发,你跑来自残?”他手指狠狠掐着他的人中,“你说话啊,你给我睁开眼!”

  白澄一吃痛地哼唧了一声。

  “宝贝......”他嘴唇微张,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你怎么样了?”沙星末的声音瞬间软了下去,“除了手,还伤到了哪儿?”

  他扯着大衣袖子,抚开白澄一眼睑上的血。

  “能睁眼吗?”

  白澄一皱着眉头,轻咳一下,眼角溢出水光,然后缓慢地抬起一个缝。

  沙星末用拇指轻轻拨开他的眼皮,检查着他的眼珠。

  蓝色的,晶莹剔透的瞳孔,洁白到透明的眼仁,没有受到一丝损伤。

  “宝贝,你在,干嘛。”白澄一眼皮被他翻得发痒,忍不住皱起脸挤了挤。

  “检查。”沙星末紧缩着的心脏终于松弛了下去,他吁出一口气,手又伸向他脖子下的黑缝处。

  “等等,”白澄一右手扯住他的袖子,“给你,看个东西。”

  他握住沙星末的左手,搁着手套的手心里,夹着一个冰凉圆润的小东西。

  “这是,和好的礼物,”白澄一柔声道,“他们说,人类,要送礼物,和好。”

  那是一个圆形的小水晶瓶,里面装着冰蓝色的,像碎钻一样的小石头,在昏暗的树林里散出光晕。

  “你......为什么要这样。”沙星末感觉眉眼发酸。

  只是说了几句重话而已,何必做到如此。

  “为了,你开心。”白澄一脸上浮起笑意,“人类,最珍贵的石头,我的眼睛,送给你。”

  这石头的颜色的确很像白澄一的眼睛。但沙星末已经看不太清了,他把水晶瓶攥在手里,右手指摩挲着白澄一的脸,抹掉他唇边的泥巴。

  “你喜欢吗?”白澄一问,他脏兮兮的脸上,那双亮晶晶的瞳孔里,倒映出人类脆弱的表情。

  “你别哭,”白澄一抬起右手,想摸他的脸,“我会心疼......”

  他的话被堵在嘴里,人类抱起他的头,俯下身,温软的唇与他的相贴。

  白澄一也什么都看不清了,人类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呼吸交错,他沉醉在人类给予的柔情中。

  他的宝贝主动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