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再往前一厘米, 白澄一就可以索取到他梦寐以求的吻了。
但是他不敢,他的触腕埋在人类受伤的右手臂,清晰地向他传递出人类的情绪。
人类还没有那种冲动, 人类只是想试探他。
若是他现在就扑上去,可能会被打成不能控制花蕊的小色怪的。
白澄一咬住双唇, 强忍着扑上去把人类“吞吃入腹”的欲望, 双臂撑着身体, 让自己拉开一点距离。
“我是,安托斯,”他承认道, “也来自空间缝隙。”
沙星末抓着他衣领的手指一松。
“我还是,他们的神,”白澄一捉住他松开的手, 指尖捏着他的掌心。
“但我,只是你的小怪物。”他柔声道, “我是你的一号宝贝。”
沙星末再次与那双蓝宝石的眼睛对视, 那深蓝的眼珠此时逐渐转为冰蓝,闪出柔美华贵的光泽。
好似在随着他的心情而变动。
“你想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白澄一继续道, “我是你, 一个人的。”
“我也,只喜欢你。”
沙星末内心再次泛起那种酸涩感, 带着些微甜意,溢满了胸腔。
透过那双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 他似乎看见那颗白色的小光球, 废岛上唯一的“小”花, 正舒展开花瓣,只为他绽放。
这只来自异界的小怪物,就这样毫无章法,也不顾他感受地闯了进来。
他表面静如无波的湖水,内心却慌乱得不知何处可逃。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沉默良久,终于抛出了这句话。
“你没必要喜欢我,”他逃避似的躲开视线,“你是所谓的‘神’,而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小时候他在下街区乞命,长大后他在中心城卖命。若不是运气好免疫了病毒,他早就成为土里的化肥了。
“现在的我,还是个满身麻烦的通缉犯,”他苦笑道,“你确定要选择我吗?”
“为什么不?”白澄一不解道,“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吗?”
沙星末一时竟说不出来。
小怪物明显是高于人类的存在,若是把他带在身边,大部分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光靠他那些地底下冒出来的“小帮手”,就能把整个中心城的军队给吞掉。
“谁敢,对主人不好,”白澄一拉住他的左手,放到自己的的左胸上,“我就把他们,通通吃掉。”
沙星末忍不住一笑,抽出左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有的事情,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他说着,又把白澄一的衬衣拢了拢,“一件事,会有反对的人,也有支持的人。反对者不一定是恶意,支持者不见得是好意。”
白澄一面露迷茫:“那,到底怎么分辨。”
“你不需要知道,”沙星末说,“你只要听我的。”
“好,”白澄一轻柔地靠进他的怀里,“我都听你的。”
沙星末摸着他头顶的小丸子,帮他把已经散乱的头发一根根捋回去。
“人类是有私心的,”他缓声道,“我也一样。”
“所以,你既然惹上了我,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他用强硬的宣言隐藏起内心的不安,“明白吗?”
白澄一头埋在他的肩上:“我不后悔。”
“我知道,我不会后悔。”
*
沙星末又在床上躺了快两天,才得以下床活动。
在他醒着的那几个小时,大部分时候,嘴里都咬着一根滑溜溜的小藤蔓。
沙星末不喜欢这种喂药方式,但白澄一坚持不把黏液滴到碗里。
“新鲜的,才有用,”他一脸认真,“弄碗里,不好了。”
沙星末不是很信,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只是个躺在床上,手无寸铁的人类罢了。
喝完最后一次黏液后,他右肩处的伤口都长合了,只留下几处细微的小孔,隐藏在不明显的伤疤里。
根据石风的描述,那两枚子弹,在射入肉身后炸开,造成了二次伤害,把他的右肩弄得血肉模糊。
若不是有小怪物的黏液,在取弹片的时候,他就该失血而亡了。
沙星末站在镜子前,拉下右肩的衣领检查,手指在那几处不太规整的皮肤上按来按去。
有点担心,这里面不会也长什么种子吧。
要是这样,他跟一棵长蘑菇的树有什么区别。
他对着镜面观察半天,确定没有什么异样后,才褪下衣物,准备洗个澡。
这个浴室很小,但也很干净,最重要的是,管子里流出的是热水,这在下街区里很难得。
沙星末刚记事的时候,住在下街区最边缘的地方。那时他天天用冷水洗澡,喝的都是最次的营养剂,晚上还总担心被变异野兽叼走。
他把衣物搭在一旁的架子上,打开花洒,水泛起热腾腾的雾气,让这个冰冷的小空间暖和不少。
钻进热水里,他感受着温暖从头流到脚趾,血液慢慢回暖。
“叽咕。”一个奇怪的叫声在脚边响起,有点像幼年的小鸡,或者鸭子。
沙星末抹开脸上的水,警觉地四处张望。
“咕叽。”那个声音又蹦哒了一下。
“白澄一?”沙星末喊了一声,不过没人回应他。那家伙现在应该在厨房里研究煮鸡蛋。
“叽咕叽。”那声音的音量明显又大了些。
“什么东西?”沙星末跨到花洒之外,俯身检查洗手池下的死角,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咕噜。”这次,声音就在他左耳边。
他扭过头,突然注意到自己左腿上的那个红色软糖一样的花骨朵。
“噜。”那个拇指大的小骨朵上面,有个小口子,一开一合的。
“......”沙星末感觉头都麻了。
他从未有过那么强烈的冲动,想要把自己的左腿砍下来。
“咕噜......”小骨朵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杀意”,它忽地绽放开来,露出里面的花心。
小骨朵的中心有好几根花蕊,带着一种奇异的浅金色,像点缀着几颗精致打磨的钻石。
“唧唧。”它的发声方式又变了,花瓣一张一合地,中心最长的那根花蕊探了出来,对着沙星末“招手”。
沙星末直起身,关掉了花洒的水。
他在浴室里走动了两圈,然后打开洗手池下的柜子,蹲身在里面翻找着。
“咪咕,叽。”他左腿上的那个花骨朵,不停地发出叽叽咕咕的响声,像个话痨。
沙星末右手摸到一把剪子,左手摸到那个花骨朵,捏着它的花瓣,检查它的根茎。
那小骨朵热情地包住沙星末的中指,小花蕊缠住了他的指尖。
“唧唧么——”
啪哒,一把无情的剪子终结了它的碎碎念。
小花骨朵的动作瞬间一滞,石化在他的手指上。
不过,它并没有枯萎。它的根茎也是暗红色的,被剪后,就像个断掉的小虫一样扭来扭去。
“咕呜。”它又发出一声嘀咕,不过这次的声调是往下降的,就像在委屈地哽咽。
“呜呜。”它的花蕊上分泌出好几颗“泪珠”,糊到沙星末的手指上。
他盯着那个扭动的,只有半边小指头那么长的根茎,头皮更麻了。
他手一抖,狠狠一摔,小骨朵掉进了马桶里。
“咕呜,呜,呜。”小骨朵伤心地哭了起来,发出一下一下的“抽泣”。
沙星末想起了小一,有时候捏它捏得狠了,小一也会这么叫唤。
“呜呜,呜呜。”
花骨朵哭得更伤心了,它在马桶里挣扎、沉浮,一只溺水的小团子。
沙星末站在抽水箱边,手放在开关上,低头俯视着那个小东西。
“咕呜,咕......”小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它头朝下,断裂的根茎还在无力地摆动。
沙星末心情复杂地看着马桶中的场景,一时有种莫名的负罪感。
他好像个抛弃小孩的人渣。
不只是抛弃,还是要把小孩冲进下水道,残忍扼杀的那种。
不,不对。这东西根本不是人,他不能这么想。
但毕竟也是他身上长出来的......
沙星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狠狠摇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而就在他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时,马桶里的花骨朵逐渐没了声响。
不会是死了吧?
沙星末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把它捞了出来。
那小骨朵像被水打湿的干花,花瓣焉焉地耷拉着。
还是留下吧,至少先拿去实验室研究一下。
他把小骨朵先放到水池台上,然后打开花洒,眼神戒备地盯着那只小骨朵,继续冲洗身子。
此时的白澄一,正在厨房里研究那颗鸡蛋,他要做点好吃的,给宝贝换换口味。
人类的社会真的太单调了,这两颗鸡蛋还是他从石风那里抢来的,据说是下街区的“奢侈食品”。
他对着黑漆漆的灶台,烧热了一口大锅,往里面加了点水,把鸡蛋丢了进去。
好像只要等它们变熟就可以了。
但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白澄一在厨房的柜子里翻找,试图寻一点儿调料,最后发现这所临时公寓里,除了盐罐头以外,什么也没有。
还好,盐也是可以提味的。他扭开盖子,抱着那个大罐头,手直接伸进去,抓了三四把撒进锅里。
不知道这样够不够。他迟疑片刻,又抓了一大把盐在手里,准备往水里放。
“你在往里面加什么?”沙星末的声音出现在背后。
白澄一转过身,身上穿着灰色的厚卫衣,套着一条粉白相间的小围裙,手里抓着一大把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从指尖落到了地上。
“你......在哪里找的围裙?”沙星末呆怔住。
“这个,柜子里。”白澄一顺手将最后一把盐扔进锅里,放下罐子往沙星末跟前跨了两步。
“宝贝,你手里,是什么?”
沙星末刚洗完澡,头上湿漉漉的,还散发着热气,他随意地披着一件便衣外套,拉链只拉到一半。
“我还想问你,”那个红色的花骨朵正躺在他手心,无精打采地扭动着花瓣。
“是我们的结晶,”白澄一走进一看,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可以,用来下鸡蛋。”
“下鸡蛋?”
“嗯,”白澄一伸手捏住一片花瓣,“这里,没有佐料。把它煮了。”
“咕叽咕!”小骨朵忽然挣扎起来,惊慌地扭摆了几下,又掉回沙星末手上。
“呜呜。”它花心朝下,死死扒在沙星末的无名指上。
白澄一见状,手指捻住它断掉的根茎,把它往上提。
“等等。”沙星末手心一握,把它攥在手心里,“这个东西,它有自己的意识吗?”
“意识?”白澄一手停在半空中,“也算有吧。它是,结晶。”
白澄一对他羞涩地笑:“我们的结晶,只给你吃。”
“......”沙星末看了眼手中瑟瑟发抖的小骨朵,“你不是说,这个要疗伤的时候再吃吗?现在我已经好了,吃了不浪费?”
“不会,”白澄一摇摇头,脸颊上泛起两团粉色,“我们,可以再造。”
沙星末身子一僵,从耳根到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粉红。
“谁要跟你造了!”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白澄一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赶忙跟了上去。他的宝贝脚下生风似的,几步就跨到了客厅的那个培养皿旁。
培养皿是玻璃做的箱子,被隔成了两部分,左边的土里埋着净土种子,右边的土里躺着一朵小白花。
那是小一,沙星末专门为它打造了这个小屋子,供它栖息。
此刻,他踱步到箱子前,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后,掀开培养皿的盖子。
他握着小骨朵的手悬停在玻璃箱上。
“小一不会吃它吧。”沙星末问。
“呃?不会。”
沙星末松了口气,手一放,小骨朵便掉进了小一的房间里,成了它的新室友。
白澄一立在他身后,疑惑地观察着人类的举动。
人类为什么要把他的分身和结晶放在一起?
难道说,人类也喜欢收集他的东西?
就像他会把人类的贴身衣物藏起来那样。人类表达爱意的方式,竟然和他一样。
白澄一又悟了,他感觉自己离胜利又迈进了一大步。
人类果然是喜欢他的,他和人类互相爱恋。
那是不是,就和......配偶,差不多了?
白澄一沉浸在他的粉红泡泡里,沙星末一回头,就看到这人红着脸,眼神飘忽的模样。
“你傻愣在这儿做什么?”沙星末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志,“鸡蛋煮多久了?”
“应该,快好了。”
“去看看。”沙星末说着,绕开他往厨房走去。
白澄一踩着棉拖鞋,啪嗒啪哒地跟在后面,脚步雀跃。他们来到那口煮沸的锅面前,旁边的盐罐子还大开着,里面的盐少了三分之一。
“你到底放了多少盐?”沙星末皱着眉,拿起大勺子在锅里搅动两下,顺手关掉了火。
“就是,那么多。”白澄一指了指那罐子,“这是新开的。”
“算了。”沙星末把鸡蛋捞进一个碗里,“太多盐了,这个不吃了。”
“不,不吃嘛?”白澄一遗憾道,“我是不是,浪费了食材。”
“没有,不差这两个蛋,”沙星末说,“这里的盐不干净,吃多了不好。”
“那,你晚上吃什么。”白澄一撇着小嘴,“我去给你买。”
“你去?你知道怎么买东西?”沙星末扬了扬眉,“去换身出门的衣服。”
“嗯?”白澄一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围裙,“出门,去哪儿?”
“石风不是说有个新夜市吗?”沙星末从他身边擦过,走到厨房门处,“今晚去看看。衣服穿厚点。”
“好耶!”白澄一忽地扑到沙星末背上,“主人陪我,找食材。”
他手臂一收,把沙星末环进怀里,头埋在他的后颈处悄悄一舔——
“喂!”
沙星末敏感的皮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他往旁边一挣,闪到了餐桌的后面。
“你在乱舔什么!”他气急败坏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没,没有,”白澄一心虚地靠在门框上,“就是,很开心,没忍住。”
“开心就要乱舔吗?你......”沙星末气得不知说什么,“下次不许再搞这种突袭。”
“好。”白澄一软软地应道,状似愧疚地垂下头。
“去换衣服。”沙星末背身往卧室去,决定挑一件高领毛衣穿上。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这篇文会换个封面,到时候突然陌生,请不要认错啦~
今天是圣诞节,祝宝宝们学习工作都快快乐乐,有个顺利的年尾!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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