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先是歪了歪脖子, 脸部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然后又艰难地把脖子扭了回去。
他头发的尖端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湿答答地落在软地上。脸上倒是很干净, 就是不太像活人。
那紧闭的双眼，水润的嘴唇, 还有僵硬的动作, 像一尊美丽但瘆人的橡胶娃娃。
“你不能说话？”
“嗷嗷。”手中的小团子叫了两声
沙星末好笑地看了眼手中的小东西：“你是他的传声筒？”
“嗷嗷。”
沙星末又蹲进了点儿, 他仔细研究着眼前这个长在地上的怪东西，手指轻轻放在他肩上戳了戳。
触感和人的皮肤一模一样。
“呜呜呜。”手中的小团子忽然发出一阵撒娇似的哼唧声。
“......你从哪里学来的声音？”沙星末把小团子翻转过来，“你到底是不是一号。”
小团子又不叫唤了。
沙星末的手指移到了那人的脸上, 手掌覆着那块被拳头打过的皮肤，怜惜地揉了揉。
昏暗的光线下，那张脸竟泛起可疑的红晕。
沙星末指腹移到那人僵硬的嘴角：“如果你不是一号, 那就是长在它胃里的肿瘤了。”
小怪物：“？”
“抱歉啊，为了宝贝的肠胃健康, 我得把你除了。”
“！”
沙星末攀到那人的脖子上, 扣住他的喉结处，缓缓用力，作势要掐他。
“嗷嗷嗷嗷！”
手里的小团子发出急切的叫喊，一根小花蕊从尖端冲了出来, 缠住了他的用力的手腕。
“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沙星末捏住那根花蕊，把小白团子吊起来, “我在帮一号清除内脏的杂质。”
“嗷，嗷, 嗷。”小白团子着急地蹦哒了两下, 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叫声。
“不行吗？”沙星末忍着笑, 把小白团子使劲又揉捏了一下，“那你告诉我，这个像假人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它。”
小团子扭捏着，花瓣闭合起来，又蠕动着缓缓张开，终于小声嗷嗷了两下。
“这是你的人形？”沙星末的探究欲又上来了，他手摸到人形的后脑勺处，一下又一下地按捏。
“嗷嗷。”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
小白团子没有回答，沙星末摸到脖子的后方，指头忽然戳到一个小裂缝。
那小裂缝里就像有吸力似的，吧嗒一下把他的指头垃进去一半，把他的指尖卡住。
沙星末奋力一扯，终于把手指拿了出来。
“你是不是缝错了口的位置？ ”
“嗷嗷。”手里的白团子才想起要回答。
“你......”沙星末心情复杂，他嘴巴张开又合上，一时不知该对这个人皮作何评价。
“你想拥有人形，对吗？”
小白团子的花蕊在他的指尖戳了戳。
沙星末盘腿坐在地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撸着掌心的小白团，缓缓开口。
“你不是人类，就算有了人皮，也不能成为人。”他把小团子捧到跟前，“伪装成另一种生物，是很累的，也毫无必要。”
他垂下眸子，耐心道：“人类和你，有本质区别。就算你把这个人形做得再完美，也不可能成为人类，就像野狼不能成为兔子，鸟不能成为虫子。”
小白团子在他的手中缩成一团，花蕊也收了进去。
“嗷，嗷。”它小声地叫了两下，带着伤心的音调。
“没关系，”沙星末揪了揪底下的小肉丸子，“虽然你不是人，但我还是喜欢你。”
他手中的白团子猛地摇了摇，像石化了一般整个呆住。
“我说过，一号这个名字，只给我最喜欢的宝贝。”他垂下眸子，认真地注视着掌心那颗僵硬的团子，“现在，就是你。”
咕叽一声，他右耳侧响起这个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软皮里钻出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扭头，腰部就感受到一股拉力，把他往半身人所在的方向拉去。
下一秒，他就扑到了那个人形的身上。
它的脸是干净的，但身上却粘着黏液，糊到了沙星末脸上。
“......”沙星末一抬头，就看见那个美丽人脸垂下头，正闭着眼，费力地扯着嘴角的肌肉，对他做出一个机械的笑容。
而它的脖颈处，竟然开了个大口子，昏暗的光线下，里面钻出好几根浅色的小触须，仔细一瞧，竟是缩小版的藤蔓。
即便是缩小版，这藤蔓也有半个小手臂那么粗了，它们从洞里伸出，把沙星末紧紧“抱住”。
看样子，这个人形，除了脸皮以外，其它地方都和人类没什么关系了。
像不像人且不说，会把人吓死倒是真的。
好在沙星末不是普通人，他立即镇定下来，抽出空余的那只手，一边扯着胸口的藤蔓，一边安抚：“我知道你很开心了，但你别抱这么紧，会把我箍死的。”
藤蔓稍微松了松，但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可以放开我吗？”
“嗷。”他手里沉默的小团子又叫了一下。
“......”沙星末崩溃地靠在人形的肩上，他后悔了，早知道不说那种话了。
刚逃出一个陷阱，又钻进了另一个陷阱。
“可是我很饿。”他的语气又虚弱了几度，“我想上去找点吃的。”
“嗷。”
“你想把我饿死吗？”
藤蔓尖在他的肩膀上戳了一下，并且探到了他的嘴边。
沙星末一偏头，嘴角就沾上了甜甜的黏液。
“......谢谢，这个不要了。”他赶紧把头扭了回去。
沙星末很后悔。他应该在猜到人形身份的时候，就跑远点的。
他竟然还想着逗一逗小怪物。现在好了，他又把自己搭进去了。
沙星末就这么靠在它怀里，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逃离的方法。人形和小白团子都安静地贴着他，不管他再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甚至，那人头还又往下凑了几厘米，冰凉的嘴唇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像是要“亲吻”他的额头。
它的吻很笨拙，嘴唇没有任何肌肉的牵扯，只是轻轻往他的眉心蹭了一下。
沙星末感觉脑门被“亲”得涨涨的，还有些发痒。
“你......在哪里学的动作？”
他把头往后缩了缩，避开它的触碰：“这个动作不要随便做。”
亲吻是很私密的事，沙星末还没有被谁吻过脸。
就算他已经被迫对小怪物“坦诚相见”了，但被藤蔓贴贴和被人脸亲亲的感受和意义，都是完全不同的。
人形的头往回收了收，它的手臂忽地发出几骨骼摩擦的咔嚓声，然后缓慢地举起，把沙星末的肩膀环住。
与此同时，它那合着的眼皮下，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
“你还是不想放弃吗？”
沙星末被迫换了个姿势，下巴搭在人形的肩膀上，脸埋在它的长发里。
“这样吧，既然你想有人形，我可以帮你。”
他决定换个策略，先暂时顺着小怪物。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才能更像人。你先放我上去，我去帮你拿几件衣服，然后慢慢教你。”
小怪物的藤蔓松了一点，似乎是动摇了。
“人和野兽的区别之一，就是有社会礼仪，”他趁热打铁，继续劝说，“社会礼仪的第一步，那就是衣着。”
“在合适的场合穿相应的衣服，而不是光着身子随便就和人抱在一起。”他试探着推了推人形的肩膀，尝试让自己挣脱一点，“你想穿什么衣服，我去帮你拿。”
人形的手臂也松了一点，似乎是打算放开，但又没完全放。
“我可以教你很多东西，给你讲人类的文化。如果你能长出声带，我也可以教你说话。”
两人怀里夹着的小白团子此时扭了扭。
“嗷嗯嗷。”它的叫声透露着止不住的兴奋。
“所以，你先放我上去，反正我也逃不掉。”沙星末又往后退了退，“你都把院子封死了，宝贝。”
小怪物的藤蔓终于动了起来，它们慢悠悠地贴着人类的身体，滑回了人形的“喉咙”里。
那些灰白灰白的小触腕，刚一收进去，脖子上的洞就自动合上了。昏暗中，那脖子还是白皙无暇，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缝隙。
沙星末长吁一口气，他站起身来，脚下吧唧一声，是小白团子掉到了地上。
“嗷呜嗷。”小白团叫了几声，花蕊缠住他的脚趾。
“别乱碰，”沙星末脚往后退了半步，俯身捡起小白团，“想让我教你，那就乖一点。”
他捏了捏小白团的肉球：“走吧，先带我出去。”
啪嗒啪嗒，不远处发出荧光的地方，一根粗壮的暗粉色触腕在软璧上拍了拍，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沙星末往那边走了几步，在看清那根小舌头后，脚步一顿。
“那个，能换个东西引路吗？”他低头问手中的小白团子，“就是，用你的手，不要舌头。”
小舌头失落地垂了下去，又在软璧上拍了三下。
“不行，”沙星末坚定道，“要你的手，不然我就不教你了。”
小舌头愣了愣，迅速地缩回了顶上的暗洞里，紧接着，一根细藤蔓沿着原路爬了回来。
藤蔓的尖端对着他翘起，打了个招呼。
“好了，”沙星末手搭在那根小藤蔓上，“走吧。”
藤蔓牵着他的手，顺着小怪物的“喉管”往上爬。
和上次相比，这条路变得宽了很多，也长了很多，沙星末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尽头。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行程，不再完全是黑乎乎的，整条路上的软璧上，都透露出微微的荧光，为他照明。
沙星末开始期待外面的风景，小怪物的树干和根茎，肯定又进化了。
一定很壮观。他那基地和院子，不知道还有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走过“喉管”的路后，他又来到了小怪物的“口腔”处。那一排排“牙龈”处，比上次放大了好几倍的软刺正立在他跟前。
于是，他不得不再次被小怪物层层裹住，“抱”了出去。
院子里，食人树的根茎已经把底下铺满了，他刚走出第一步，就不小心踩进一个树根的夹缝中，失去了平衡。
“嗷昂！”小白团子被他失手弄掉在地上，痛呼了一声。
“乖，”沙星末赶紧捡起小白团子，摸着它的花瓣检查了一下，“摔疼了吗”
这个小白团子好像能力很弱，比小怪物的本体脆弱多了。
“嗷。”
“好。走吧，我先去给你拿衣服。”
他话音刚落，一声枪响突然震入耳膜。
沙星末手一抖，小白团子又掉了下去。
不过这次，他没听清团子的叫声。在岛的北部，升起了一簇刺眼的火光。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情况：日更，一般12:00or18:00，这周日23:00，等下周一恢复。
平时一般是日三到六，周末尽可能日六以上，有事会挂假条。
感谢小可爱的追更、评论和营养液！超感动，我会努力的！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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