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平时,绛遇到一个人与他相处两天的情况下,对方就对他表现出强烈的善意,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对方接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放开点说,他会想:对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是狐狸,要抓起来扒他的狐狸毛。毕竟他的狐狸毛看起来很暖和,现在是冬季,拿去卖应该可以卖很多钱。
可是沈勿归不是这样。
说到底从哪里总结出来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是属于狐狸的直觉,沈勿归看起来确实没有谋害他的心思。
他又想起小喜曾经告诉他的话。
“不要随便带人回府里。”
他之前好像经常热衷于在街边捡一堆猫猫狗狗回来,更严重的一次,是直接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他那时候心思单纯,以为对方也是妖族,就满心欢喜带回了家,谁知道第二天那个男人趁他睡着把他的小金库给偷了,惹得他哭了好一阵。
小喜还格外生气,生气的同时不忘安慰他。
可下一次,他又记不住教训,带沈勿归回来了。
带他回来的初衷依旧是:对方流浪街头看起来格外可怜。
接着又想到自己在松夷的那几年,经常猫在一间小房子外。好在小房子里的主人心肠好,看到他并不会赶他走,还会邀请他进去坐坐,吃上热乎乎的饭。
小房子里的主人不会嫌弃他的狐狸尾巴毛掉的到处都是,反而跟着他后面一边笑着,一边清理他掉下来的碎毛。以至于那个时候,他的狐狸毛是保持最干净的时候。
那个人好像也如沈勿归一样,神情一直是温和的,在他头发被弄乱可以着手帮他整理好。
绛站在原地,缩了缩因冷风冻僵的脖子,定睛一看才恍然大悟。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在第一次看到沈勿归就觉得他那么熟悉了。
他和那间小房子里的主人很像。
最开始怎么没想到?大概是因为他隔了太久没回去,都要忘记他的容貌了。
“你怎么来上京了?”绛要被眼前的沈勿归闪花了眼,没有任何思考呆呆问出口。
可看到沈勿归从远处过来,他又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
小房子的主人右手上有一块很小的伤疤。那是他给绛做花灯时留下的,可是面前的沈勿归没有,他只是一个单纯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你说什么?”沈勿归戳了戳他的脑袋,力道很轻,把他唤回神。
“你很像我在松夷山遇到的一个人。”绛朝他说,掰着他的右手仔细看,还是没能找到那块陈年伤疤。
“很像?到底有多像?”沈勿归这时还很不在意,依旧沉浸在揭开礼物的欣喜当中。
一直要说多像,绛也答不上来,毕竟他太久没回松夷,对方的容貌已经快要忘记的差不多。只有在遇到沈勿归,才能记起来他当时的温柔对待。
于是他盯着他的眼睛,之后是唇瓣,幡然醒悟,“大概是因为,你和他看我的眼睛都很像。”
绛在一点一点拼凑存放许久已经积灰的记忆,“我还舔过他的嘴唇,很软,一点也不像狐狸毛。”
在听到这句话,沈勿归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神相继冷下来,心里的喜悦彻底燃尽,仿佛被他毫无防备泼了一道冷水。
绛说看他的眼睛很像那个人,可是沈勿归的眼睛里放的全部是喜欢,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人也是这样?
不知为何,沈勿归心里冒出无法压制的一句话: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如此荒唐地想,心底里的暴虐都要掩不住,脸色铁青立在原地。
小巷里的风穿堂而过,他如同坠冰窖里,心里没有丝毫开心,反而像被人用手紧紧摁住了心脏,开始干涩地发疼。
“你怎么了?”绛停了话,一双眼睛明亮。
他注意到沈勿归现在的情绪好像很不对劲。他还抓着他的手,一摸,发觉他掌心的温度变得很凉。
于是绛凑近了看他,“怎么那么冷?你是不是生病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沈勿归倒是希望自己病了。他被疯狂难以压制的爱意彻底烧得发起了高烧。
他眼眶很红,像是要落下泪,很久很久才哑着嗓子说:“所以,你是要把我当成替代品吗?”
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吗?
难怪沈勿归从上一个迷境见到他,他就对自己露出柔情的目光,原来到最后,他不过是成为了他想替代的人。
察觉到这一结果的沈勿归不可避免地大笑起来,他仰起头,再次低头时,手一抬掌心收拢掐着绛的脖子往墙上带。
“你干什么?!”绛的尖叫被沈勿归堵在喉咙里。
他像一只标记自己猎物的野兽,俯身把绛扣在自己怀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强迫他仰起头,狠狠地吻了上去。力道随着心里的肆虐爆发出来,他用自己的唇瓣压在对方的唇上,那架势,好像要把他吞下去。
热极了。
唇角的温度像被烙上一块热铁,浑身血色上涌,接着绛彻底感受不到周围的冷意,沈勿归剥夺了他的温度,一起沉溺在如此高温的爱意当中。
绛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瞪着他,用微不足道的力气欲想挣脱他的钳制。
沈勿归好不容易松开,绛慌乱喘口气,嗓音里全是哭意,“你干什么那么凶啊?”
他的声音中没有害怕,只是在控诉沈勿归动作太重,脾气太凶了些。
他看着面前的沈勿归眼眶血红,青筋布满额头,眼睛紧紧盯着他。噬骨的狠意将之前伪装的正人君子全部撕裂,像一只许久未进食的野兽,对他露出贪婪。
可细看他的贪婪下,绛又能从他的表情中里感受出他的痛苦。似乎在极力压制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的吻再次落下去的时候,明显比刚才轻很多,像在一点一点地试探,深怕弄疼了他。好像刚刚那个疯狂的人不是他。
沈勿归又给自己披上了外套。
绛睁着眼,感受到唇角带来的柔软,再之后,他看见沈勿归闭着的眼尾上留下一行泪。
他接着一 惊,没等看清,沈勿归搭在后腰的手撤离,最后落在他的眼睛上。
沈勿归的唇很软,还带着湿意。他缓慢地磨,发现绛的顺从,小心试探伸出一小截舌头,他舔了舔,接着肆无忌惮挤进了他的嘴里,与他不分你我交缠在一起。
……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一开始沈勿归只是掐着绛的后脖颈,后来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手掌顺着他脆弱的脖颈沿着颈椎往下,一直握上了他的腰。
一经触碰,怀里的人很轻地一躲,沈勿归控制欲上身,直接掐着他的腰让他回来,不让他逃走半分。
他的力道有些重,惹得绛发出一道很小的闷哼,像猫崽子咕囔,挠得他的耳朵很痒。
片刻后,沈勿归寻回散乱的理智,匆忙撤离开,垂头一看,心脏窒息如遭重击。
绛的脸颊盖上一片很粉的红晕,与他白皙的肤色相比,显得皮肤更嫩。这让沈勿归生出强烈的破坏欲。视线往下,就见到他的嘴唇。他的唇瓣颜色比往常还要深一个度,此时被沾上亮晶晶的粘液。
沈勿归抬手随意擦掉,忽然松开盖着他眼睛的那只手,弯下腰将头埋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吸了口气。
恢复光亮的绛迷迷糊糊,全身发软,呼吸更是急促,喘个不停。
喘急了,冷气猝不及防吸进肺里,他闷闷咳了几声。埋在他脖子上的沈勿归身体一僵,不自在拍了拍他的后背。
绛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嗓音都在颤抖,像是哭过,“你不要抱那么紧。”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是在撒娇。
沈勿归抱着他一怔,好久才控制住因为绛撒娇的嗓音而再次挑起轻吻的缠意。
他稍微松开了些。
绛靠在他身上,腿脚都没力气,要不是沈勿归抱着,在他松开自己的时候,能一屁股直接坐在地上起不起来。
绛被他抱着有一会,就在沈勿归抱够了,要松开的时候,绛垂在一旁的手忽然抬起来,紧紧抱住了沈勿归。
他听到绛用他熟悉的声音说:“再抱一会。”
沈勿归心情刚从激动中平复下来,没反应过此刻的异常,等再次闭眼,忽然发现绛的身体变得异常不对劲。
他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沈勿归身上,像一只倦鸟归巢的幼崽,依恋地抚摸他的后背,不舍地感受他身体里的每一处体温。
沈勿归脑袋发白,如惊醒过来,仓皇松开,看到的就是绛闭着眼,身体软绵绵摔倒在怀里。
“绛?是你吗?”沈勿归抱着他。
然而怀里的人没有任何意识,双眸紧闭。
沈勿归立马放弃询问,带绛回去。
回去后,绛发了一场高热,沈勿归恍惚又看见他之前在迷境之中被反噬血肉的模样,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懊悔。
身旁的小喜进进出出,有时端来的是汤药,有时又是毛巾。但无一例外,沈勿归都不让她靠近绛。全是由他接过,给绛喂药,擦拭身子。
小喜看他眼底青黑,好几次欲言又止,要劝他回去歇会,可看到他再一次接过自己手里的药碗,小心翼翼扶起绛喝药的动作,压下心底的话。
中途绛的爹爹来看望过一次,但也没多留,他根本不关心绛是怎么生病的,只是交代沈勿归在他醒来之后,别忘了把这几天落下的功课补回来。
沈勿归没说答应,只是看着他。
两人身高相仿,各立在一侧静静注视着对方,很久沈勿归才开口用含冷意的声线质问他:“你就是这样当父亲的?”
男人没意料到沈勿归会开口质问,挑眉看他。
他不知道沈勿归从哪里来,在对方找上门要来当绛的教书先生时,他也是随口答应,毕竟以往每一个教过绛的先生都教不了多久,便没放在心上。
而沈勿归教他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他之前请来的人。
男人顿时来了兴趣,勾唇袒露出笑意,“我还是第一次见,教过小双的先生能如此袒护他。”
他没理会沈勿归的怒气,毕竟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时间理会这些小打小闹。拂袖离去。
绛睡了快三天,一直到日落黄昏,沈勿归坐在他床头,借着夕阳看手里的书,他放在一旁的手被人轻轻拉了拉。
沈勿归转头一看,就见绛盯着自己,眉目柔和下来,问道:“绛?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想不想喝水?”
绛盯着他,脑袋迷迷糊糊的,还在想沈勿归刚才说的话。
沈勿归见他没有回答,起身去拿水,又被他拽了回来。
“你刚刚在叫谁?”他的声音很小,也很慢。
沈勿归低下头,看他嘴唇干裂,极为心疼,“我刚刚在喊你。”
沈勿归怀疑他是不是没完全清醒过来。
“可是,你刚刚口中喊的名字不是小双。”绛迟钝地想着,回忆起在街上昏倒的前一秒,沈勿归嘴里还在喊别人的名字,怎么醒过来,想的还是另外一个人?
明明之前都亲他了,这人怎么还想着其他人呢?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忘恩负义。
他指责沈勿归,“忘恩负义。”
沈勿归摸摸他的头,确认没发热便放下心,随即听到这个词语,笑着捏捏他的鼻子,“小双,我喊的一直都是你。”
因为睡太久了,绛浑身都没力气,坐起身之后大半个身体都靠在沈勿归身上。
“我饿了,想吃小鱼干。”绛用毛绒绒的头蹭在沈勿归的脖子上,又去挠挠他的掌心。
“不行,你太久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
沈勿归接过小喜端来的一碗白粥。
绛靠着他的身体在看见他端着白粥的时候就慢慢往下滑,闭眼假装又晕过去,企图逃过这碗难吃的白粥。
沈勿归眼疾手快捞过他的肩膀,没让他的脑袋嗑到床头,看见他闭着眼睛,心里慌了一秒。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绛被他拽了起来,睁开眼睛,皱着眉。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推开沈勿归端着的碗,推开之后迅速放回衣袖里,继续装起看不见的样子。
“为什么不放东西在粥里面,这会很难喝。”绛嘀嘀咕咕,手指勾着沈勿归的衣摆。
沈勿归看他没事才理解过来他的意思,原来并不是身体难受,而是嫌弃白粥太难喝。
一时有些好笑,“大夫说你不能吃别的,先喝一碗粥暖暖胃。”
绛闻言不为所动。
沈勿归又说:“放了一点糖,会甜甜的。”
甜的?这总比没有任何味道的粥好。
他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沈勿归满含笑意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