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嫁衣傀儡>第29章 茶楼无脸戏

  茶楼共两层,沈勿归他们的位置在二楼扶手旁,此处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戏台。

  戏台搭设简陋,用几块木板制成高于地面的台子,戏子着服装在上方走来走去。木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但这并不扰茶客的兴致,唱曲儿声盖过这道微弱的杂音。

  此时台上唱的曲是城民自个编排的,沈勿归看了许久,才发现这曲子的剧情是有关楚将军的。

  扮演楚将军的那名戏子身量很高,体态也非常魁梧,可动作却很坚硬,如提现木偶。而另一名戏子则也是男子,不过他的戏服看着居然有些熟悉。

  明蓝色的衣袍着在身上,戏子的十指虚虚勾住几缕丝线,他走到那名“楚将军”面前,抬起手里的丝线。

  这熟悉的动作,沈勿归才想起来,蓝衣人的身份是什么。

  是傀儡师。傀儡师在古代也被称为木偶师。

  蓝袍戏子将丝线捆住“楚将军”,而被捆的“楚将军”不知用何法,把丝线全纳入体内,动作也恢复自然,丝毫不见刚才那个模样。看到这里,台上的剧情延续越来越诡异。

  蓝袍戏子与“楚将军”纠缠,到最后令人震惊的一幕。蓝袍戏子将自己的心脏剥出,安在“楚将军“的身上。

  最后的结局亦是沈勿归没想到的,台上唱的曲子背景会是楚将军战死后遭污蔑,木偶师不甘心中肆虐,欲想用傀丝复活他。可单纯的傀丝不能让傀儡恢复神志,只能沦为单纯的杀人工具。

  于是他犯了木偶师的禁忌——用傀丝淬炼自己心脏,附在傀儡身上企图复活他。

  沈勿归早已被这场戏惊愕到,全然没察觉台上的戏换了一场。

  茶馆里的人仍然看得津津有味,和他一起感到不对劲的还有高于。

  他捧着一把瓜子到沈勿归身旁,“刚才那戏瞧着有些不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

  高于点头,神情颇为疑惑,他哥居然质疑自己?

  “军中有一忌讳。”沈勿归端起面前的茶杯浅酌一口,在高于疑惑的表情下不急不缓解释:“严禁戏子改编军中大将,何况刚才那戏直接把楚将军演死了。”

  “先不说木偶师淬炼心脏复活傀儡的禁忌,单单是戏里将楚将军改死的剧情,就该被封杀。”

  高于了然,“所以这戏为什么还能演?”

  沈勿归摇头,将茶杯安然放置在桌上。

  “觉得戏奇怪吗?”绛不知何时靠过来,落座在沈勿归另一侧,拿起茶壶为他续茶。

  “是有些奇怪。”沈勿归看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握住茶壶,另一只手撩起衣袖,抬起茶壶将杯子里的茶水倒上八分满,问他:“你知道缘由?”

  茶壶有些烫手,绛刚刚不小心触碰到杯壁,沈勿归看他小心翼翼缩回手,脸上并没有露出一点慌乱,泛红的指尖被他轻轻搓了搓,然后放回衣袖里。

  “嗯,大概知道一些…”

  “给我看看。”沈勿归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话里,低身捉住他的手。

  绛茫然,不知道他居然看到自己被烫伤,神情柔和,任由他放在手掌心看,“不疼,别担心。”

  沈勿归脸色并不好,把茶壶推远,“别碰了,去拿水冲一冲。”

  说完,起身拉他走。

  绛没动,显然不想离开,就这样拉着他的手让他重新坐下,“没事。”

  伸手给他看,指尖已然恢复原样。

  沈勿归坐回去,拿着他的手反复看,放下心,继续刚才那个问题,“你说你知道?”

  谁知绛摇头,视线落在楼下的戏台上。

  “只知道冰山一角。”

  沈勿归没打断,示意他继续说。

  “曲子是城民自己编排的,在他们的臆想里,楚将军已经死了,木偶师为鸣心里的怨恨,犯下禁忌,复活他。”

  “然后呢?”

  绛停顿片刻,“最后木偶师成功了,但楚将军仍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傀儡,世人皆道可惜。后来他的凶狠就被世人知晓,更甚者要求木偶师毁掉他。”

  沈勿归察觉他语气中细微的异样。

  “所以他做了什么?”

  他倏然笑起来,没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木偶师动心了。”

  沈勿归有一瞬间的震惊,却已经知道了接下去的结局,只听到绛缓缓地说:“所以他想剥开自己的心脏,用傀丝淬练,最后渡给他,复活他。”

  “他成功了吗?”

  这次绛隔了很久才回答,像是提醒沈勿归,“你忘了?楚将军没死,这只是个改编的曲。”

  他幡然醒悟,发觉自己真把这件事当成事实。曲里面的木偶师确实用自己的心脏复活楚将军,在故事之后,并没有明确结局,是生是死,好像都由观众决定。

  端起茶杯饮下茶水,苦涩的味道一直绕在舌尖迟迟没散去。一直到后面,这种苦味荡然无存,变成一股淡淡的茶香,却又稍纵即逝。

  曲儿听了很多场,可大多数都没有一开始的惊艳。一直到后面,台上的戏子似乎到了编排的临界点,一直在重复戏曲,毫无新意。

  当当最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打起瞌睡,满满看不下去,戳戳他的额头,把他弄清醒,对沈勿归说:“走吧,这戏没什么好看的。”

  出了茶楼,一会不见,外面的天色瞬间暗下来。沈勿归不禁困惑,迷境里的时间好像过得格外快,这才过了不久,天色便进入黑夜。

  当当一脸开心,对夜晚的闹街格外感兴趣,拉着满满的手兴冲冲往前去。

  高于兴致也非常高,火光在眼前眼花缭乱。

  街道灯火通明,让眼前的视线变得非常模糊。形形色色的人与沈勿归擦肩而过,可在那一刻,他却看不到他们人脸,只有无数欢呼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

  忽地眼前一抹白色背影晕染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亮,掌心被冰凉的温度触碰到,白色的背影离他非常近,他跟着对方向前的步子一直走,穿过闹市。

  “真好看。”

  “你在看吗?”

  “我想……”

  沈勿归听到他说,吵闹的杂音盖过他的后半句话,猛地抓紧他的手将他拉近,仿佛要阻止他不能走。

  他的眼睛得到清明,看到的是绛白皙的脸。

  绛回过头,白发拂在脸上,与眼尾红色的印记一起,犹如蝴蝶,即刻殆尽。沈勿归颓然抬手,用温热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眼尾上。

  绛缓缓眨眼。

  沈勿归问:“这是胎记吗?”

  “不是。”绛任由他摸,眼尾被他粗糙的指尖摸红了也不作声。

  沈勿归没再问,放下手,绛背过身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我们去哪里?”思绪回归,身旁人流淹没高于的身影,连满满和当当也不见了,要不是绛紧紧拉着他,说不定两人也得走散。

  “去河岸边看彩灯。”

  河岸边是白天他与绛谈话的地方。

  与白天不同的是,夜晚的岸边挤满了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只小花灯。石阶往下的河中央,停着一艘大船,船上平台上,有大汉举着灯笼跳来跳去。变化无常的队形中,却能清晰地看出来,他们舞的是龙灯。

  船尾处,一人执长剑,饮下一口白酒,点一火苗喷上一口酒,顷刻火光大亮,人群沸腾嬉笑不已,还有拍掌叫好的。

  绛停在岸边,没再往前挤。沈勿归自然落在他身后,两人掌心紧紧相握,他个子高,视野前毫无遮挡,绛还需要垫脚才能看到河中央的场景。

  反复几次,他就看不下去,横下心松开他的手弯下腰。

  “我背你。”

  绛没思考,开口回答:“好。”

  绛的动作小心翼翼,双手撑在沈勿归的背上,坐上他的右肩,还没扶稳,他的手环上他的膝弯,牵过他的另一只手,猛地站起身。

  绛惊呼一声,却又被稳稳当当扶住。

  视野瞬间开阔,眼前毫无遮挡看到河中央的花灯,他肆无忌惮笑起来。

  沈勿归仰头看他,刹那间被他的笑容吸引。

  再一次见到他那么开心。

  一双暗红的眸子变得异常明亮,眼前的烟花点缀在眼睛里面,犹如彩色油墨,声音也不自觉变大,他在喊沈勿归,“你看,那些彩灯好漂亮。”

  他忽然低下头,撞进了沈勿归快要溢出来无数感情的眼睛里。

  绛一怔,随即冲他笑。

  “嗯,好看。”

  灯会散后,沈勿归放他下来,找了一圈才在河对岸看到高于他们三人的身影。

  高于脸色变化莫测,满满牵着忘乎所以的当当,而当当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氛围里,一整个乐不思蜀,连路也不看,一个劲地和满满说刚才的彩灯。

  “好好好,对,很漂亮,回松夷让其他小妖给你做。”满满耐心回答他的话。

  “好!我要大的,红色的!花灯。”当当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走吧,回去了。”

  五人碰头,便往回军营走。杨北军在军营里安排了落脚给他们。

  走到半路,高于停下来,拉了沈勿归一把,他看到高于脸色一副快哭的样子。

  沈勿归问:“你怎么了?”

  高于摇头不说话,眼色一个劲地瞄身旁的绛。

  沈勿归看他,理解他的意思,对其余三人说:“你们先回去吧,等会就来,不用等我们。”

  绛皱眉,不太乐意,他能感觉到高于似乎有话对沈勿归说,但这话自己不适合听。

  满满劝他:“走吧,我们先回去。”

  绛恋恋不舍转身走,沈勿归目送他的走远,直到消失在远处。

  “说吧,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