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勿归面上不显,神情冷淡,目光一寸寸扫过老板的面部。
从进来到现在,就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衣服颜色艳丽,走近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居然只有四个盘扣。
盘扣的数量为双数。盘扣讲究,一阴一阳之为道,单数为阳数,而双数却相反。
他的目光紧接着往下一看,见到老板的手臂上出现一大块红黑的斑点,丑陋的斑点延伸进袖子里。腐臭再次冲上鼻尖,这次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是居然尸臭味!
沈勿归来了兴趣,“好啊,给我来一碗。”
老板又眯起眼睛不露瞳孔。
身后有人下了楼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从沈勿归背后伸出,扣住老板欲想转身的肩膀。
绛开口:“不能要。”
他站在楼梯上,比沈勿归高一截,白发落在沈勿归的肩膀上带起清香,盖过了鼻尖处的腐臭味。他弯腰贴在沈勿归的耳边,声音彻底没有温度。
“我说不要,你听明白了吗?”
沈勿归怔在原地,倒不是因为绛的语气,而是老板抬头看了绛一眼,动作立马变得诡异,僵硬的面部在撕扯,皮肤没有丝毫弹性,他能看出来老板脸上此刻露出的表情应该是恐惧。
只听到他说:“好好……好,不要不要……”
拖沓的脚步再次传远,绛抬起身体,撤远距离站在沈勿归身后,“为什么要答应?”
“为什么不能?”他不知道那碗面有什么危险,看绛的反应,应该没那么简单。
再者,他不会那么不小心接过那碗面,不过是想答应下来,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奇怪之处。
没想到绛听到直接阻止了他。
他回身,见绛皱着眉,抿紧唇角,一双暗红的眸子散发出不可抑制的怒火。
“就是不行!”绛头一次连续说那么多字,还有些语无伦次,声音依旧冷冰冰:“为什么不相信我?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不正常,你就敢随便答应他?万一他给你弄的东西会吃人,会杀人怎么办?你觉得你很厉害?”
这声质问直接挑起沈勿归的怒火。
他轻笑一声,原本带着淡然笑意的脸彻底沉下来,“不厉害?”
就算是绛站在高处,他要抬头看对方。明明是仰着的视角,气场却要比绛还要强烈,直直压他一个头,语气冷漠:“我能相信你?你和常恩泽不过是利用我。”
沈勿归抬步上一截台阶,两人距离又被拉近,他微低头,继续道:“利用我,救自己的心上人。”
这句话被沈勿归原原本本说出口还给他,他看着对方困惑了一会,接着侧过脸,呼吸喷在自己的脖子处。
沈勿归又接着说:“让我怎么对你放下戒备?”
只一眼,绛的表情变得空白,沈勿归抬步上楼梯。
到二楼,常恩泽几人在商量怎么分配房间,现在已经一致商量好,把另一间房留给沈勿归和绛,三人美美地准备进房间。
高于不过落后一步,看到沈勿归上来,脸色阴沉,直到他停在高于面前。
高于兴冲冲,自以为做了个两全其美的事,“哥,我跟他们一间房吧……”
谁知沈勿归像吃了火药一样,语气冲得很: “你敢跟他们一块?半夜对你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高于:“… …”
沈勿归去隔壁的那间房,常恩泽从房间里出来到门口问他怎么还不进去。
高于呆站,迟疑开口:“你半夜不会想对我做什么吧?”
常恩泽:???
这时绛在楼梯口上来,来到他们房门口,一把将高于踹出门,“去隔壁。”
砰——
“等等!”高于还没说完,门就被关上。他站在门口,冷气阴森森不知从哪吹来,直透进骨子里。猛地打个抖嗦,顾不上他们俩又因为什么吵一架,跑去隔壁房间。
房间里呈设简陋,一张木床目测只有一米五宽的大小,周围没有椅子也没有别的可以落坐的地方,除开一张床,就只剩摆在房间正中间的方桌。
方桌是普通木材,被人泼上红漆,桌上正点着一支白色的蜡烛。在沈勿归进来的时候,红漆散发奇怪的味道,没等他走进闻,味道便消失。
房间里的窗户没有打开,严严实实被木棍钉起来,连一点风也不会渗进来。
高于跟在他后脚进来,顺手关上门,惊呼一声立马退后,身体贴在木门上。
他说:“这桌子怎么那么奇怪?”
房间里的布局都是暗沉色调,唯独摆放在中央的木桌,像视线里突然滴上一点烈红的血,与这里格格不入。
白蜡烛立在桌上,燃烧许久都不曾变小。
沈勿归弯腰吹灭蜡烛,试了好几次都没吹灭它,高于磨磨蹭蹭靠过来,吸一口气用劲吹,可火苗连动都不带动的。
高于较上劲,吹得整张脸都通红。
“算了。”沈勿归走到床铺边坐下,视线刚好正对上燃烧的火苗。
火苗像静止物,如雕刻在画里的装饰。
就在此刻,在沈勿归发现火苗停止的那瞬间,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别的声音,在他背后的那张床里,他居然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给他吃什么了?”
可是又不像,那道声音充满焦急,在杂音纷扰的嘈闹里,他再次听到他说。
“……拿水灌进去……”
“……吐出来。”
沈勿归眼前恍惚被蒙上一块红布。
他看见一位少年卧在床铺,上半身趴在一人膝盖上,嘴里大口大口吐出鲜血。鲜血染红他的白发,血沿着床一直流下来,浸湿房间里的地板。
时间仿佛静止,一道又一道的白光闪过,他看见床上的那名少年抬起头来,暗红色的眼睛里挣扎出最后的求生欲望。
“求你救救我……”
“……别看。”
“哥,你怎么了。”高于适时打断沈勿归的出神。
他看着沈勿归的瞳孔逐渐涣散,脸上接着露出痛苦,深怕再这样下去会出现什么问题,赶紧来到他面前晃醒他。
沈勿归回过神,脑海里的吵闹如潮水退却,顷刻变得安安静静,只有高于一张大脸怼在自己面前,一脸关心,还不忘用手在他面前晃晃。
他抵着额头闭上眼,高于更着急。
这时,沈勿归突然站起来,拉着高于让他坐在自己刚刚坐着的地方,摆正他的头,面向桌上的白色蜡烛,指着,“看着那根蜡烛。”
高于听话,姿势僵硬,直着身体,“怎么了?”
沈勿归问他:“发现什么没有?”
高于没懂,但还是说:“这个蜡烛烧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变小?”
“还有呢?”
“啊?还有?”高于转头,沈勿归又把他的头转了回去,“还有,蜡烛好像很红?”
蜡烛红好像是因为桌子的原因。
沈勿归继续问他:“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高于冷汗彻底流了一背,紧巴巴咽下口水,张了张口,不太确定问:“声音?有什么声音?”
沈勿归弯着腰,手放在高于的后脑勺上,让他动弹不得。他的目光同高于一起看着桌上的蜡烛,眼睛微眯。
高于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吓一跳。他哥现在怎么那么像被脏东西附身了啊!
“哥…你怎么了?”
“没事。”沈勿归松开手,跟没事人一样,“睡觉吧。”
高于没敢再问,他把这个现象归结为跟绛吵了架,变得不太正常。准备收拾收拾睡觉,发现怎么只有一张床?两个人都是一米八的大个,这怎么睡得下?
沈勿归这时说:“你睡里面。”
“啊?哦,好。”高于反应几秒上床,贴紧贴紧墙壁,留给沈勿归大块位置,
沈勿归平躺上去。
房间里再次寂静下来,耳边只余下高于的呼吸。
这一晚沈勿归身旁不再是绛,他闻不到独属于对方身上的气味,连微弱的呼吸声也被替换。
明明才跟绛呆过一晚,身边换人立马不适应。
高于缩在角落里,一米五宽的床硬生生被他在中间腾出一个楚河汉界,一沾床,睡过去,呼噜声逐渐大起来。
沈勿归心烦意乱,偏偏耳边全都是高于的呼噜声。
他之前没跟高于呆一起睡过,自然不知道他晚上居然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干脆坐起身,没推醒他,出了房门。
房间外的温度骤降,他来到二楼扶手,低头往下看。
楼下空无一人视线昏暗,大门紧紧关上。沿着走廊往右边走几步,忽然感觉到前面有阴冷的风吹过来,风里还夹杂着他在房间里闻到过的气味。
这一次,这种气味更为清晰。泥土里面混着血,里面又加了很多腐烂的肉类,不知是动物还是别的,放置许久直至恶臭。
沈勿归脚步慢慢往前移动。
气味也愈发浓烈起来,接着胃里翻江倒海,他抬手掩鼻,脚步缓慢不停歇,在经过两三间紧关上的房门,他来到二楼尽头。
尽头处的房间门敞开,黑漆漆的房屋里,那股气味直冲鼻头。
沈勿归停下没再进去,这属实是太难闻,要不是他闻过这么多腐肉的气味,说不定在走廊上闻到就吐个昏天黑地,忍耐力异于常人。
停在房门前,不是因为这股气味的原因,而是房间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老鼠在嚼脆骨,一声接着一声,极为不同的是里面还有很重的呼吸,呼哧呼哧,气比前一声还要重,如濒危的野兽,在黑夜里喘息撕咬猎物。
金丝环在沈勿归指尖散发光芒,一缕一缕将他的指尖包裹起来,形成锋利的倒钩,倒钩的边缘还有些许金丝缠绕。
他在一步步靠近,直到右脚踏进去,黑暗瞬间把他包裹起来。
房间里的声音瞬间消失,呼吸声逐渐浓重起来,迎面喷上刺鼻的恶臭味,他险些呕吐出来,脸色发青,另一只手紧握掌心。
磁啦——
一个转身,他脚尖轻垫,将手里的金丝挥出去,金丝碰撞在实体物上发出火光,照亮房间周边的视线。
腐肉堆在角落里,随着金丝扬过四周,停留片刻的光亮足够他打量房间里的景物。在他背对着门的时候停下来,金丝垂在地上,一只枯燥的十指徒然伸出抓住他的金丝。
黑发铺在地板,丝丝缕缕混着黑色的黏液,粘成一团犹如海藻。
干成枯木的手臂从头发底下探出,只见它乌黑的指甲扣在地板上,接着反手握住地上的金丝,用力一扯,刹那间抬起头,嘶吼冲沈勿归的面部而去。
沈勿归倒退几步单膝跪地,躲开它的攻击,把手上的金丝绕成一把倒钩,在对方又冲过来的时候,以雷霆之势扬手冲它的脖颈而去。
钩子刺入喉管的声音沉闷,沈勿归大手拽着它的头发扣在地上,地板再次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疾手快之下,另一只手的金丝在手里极速汇集,绕着那人的头部捆得严严实实。
沈勿归松口气,靠着金丝发出微弱的光看清手底下那东西的面貌。
准确来说,这似乎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
刚刚拽住的是她的头发,头发很长一直到腰部,撩开头发他才看清对方的脖颈。
皮肤有大块大块青紫,和刚刚客栈老板手臂上的皮肤一摸一样。
顺着身体往下看。
下肢不见双腿,那块地方被黑色衣服遮住,凸起大块,身后的地板赫然染出大块暗红血迹,其中还有不少腐肉散在四周。
沈勿归沉眉,探手撩开衣服查看,指尖续起金丝,在快触碰到的时候,衣料突然翻飞,只见她的下肢出现剧烈的挣扎,紧接着衣料底下出现一颗五官扭曲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