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五年,秋,八月末。
南月辉州城外,听云客栈。
北贤渊端着一碗正合时宜的鲜甜莲子粥缓步进入客房,轻轻将碗放在桌上才去看他睡熟将醒的小王妃。
指尖摸摸白嫩脸颊,睡着的人似有所感,动了动身子皱眉醒来。
北贤渊坐在床边笑看云川翎浑身酸软,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
对上北贤渊宠溺的眸,云川翎愈发娇气起来,嘟着嘴,眼里掉出些眼泪,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哼哼,惹得北贤渊发笑。
他浑身上下都酸得厉害,动一动都困难。
北贤渊到底还是明白了云川翎的娇气,伸了手进被子里,揉揉腰,再捏捏腿。
云川翎被揉的舒服,却还是娇气地哼哼着。
“昨日都说背着你,偏不肯。”
北贤渊掀了被子,捉着云川翎的一只胳膊轻轻揉着。
自药神谷出来后,北贤渊决定趁夏日正好,带云川翎游遍山河,走了两个月,去了许多地方,最后来到了辉州。
辉州有山,名为南望山,南望山分左右两峰,左峰之上有寺庙,传闻十分灵,所愿皆能得偿,但抵达寺庙需亲自踏足两千阶陡峭石阶,昨日北贤渊带人前去祈福,云川翎亲自爬上了两千阶石阶。
下山时,见云川翎两股战战走不动,北贤渊心疼,想要将人背着,可云川翎却不肯,执意亲自踏足,回来睡到半夜,怀中人便身上酸疼,虽还熟睡着,却一个劲拱他,夜里已然为他揉了许久,睡醒还是如此。
来之前,云川翎听闻南望山云海极美,原是打算昨日祈福,今日一早便去看云海的,可如今……
北贤渊将人揉了一会儿,慢慢抱起放在怀里亲吻,小王妃胳膊酸的厉害,却还是勉力抬起,环着他的脖子与他吻的更深。
得了亲吻,云川翎便觉舒服许多,乖顺的倚在北贤渊怀中。
南望山右峰的云海只有秋日的一早有,如今耽搁了这些时候,云海大约也散了。
云川翎惦记着想看,倚在北贤渊怀里问怎么办。
“问过当地人,云海过几日还能看,翎儿再歇歇,来得及。”北贤渊亲亲白皙额头,疼爱道。
休息了两日,云川翎身上还是有些酸,许多人都说那寺庙许愿极灵,但需得亲自踏过两千阶石阶才行。
他想要祈求与北贤渊生生不离,世世相遇,想要哥哥身体康健,想要天下安宁,如此重的心愿,必得亲自去求,不敢有丝毫怠慢。
自幼养尊处优的小殿下从未走过这样长的路,但为了心中所想,甘愿受皮肉之苦。
辉城风土有趣,极为热闹,但如今已是八月,云川翎之前写信,云川棠要他回都城过年的,他与北贤渊商议了,看完云海就回大嵛。
沿着街逛了逛,买了些笔墨,云川翎身上还是酸,懒懒地倚进北贤渊怀里,路边有人在吃酸汤,云川翎指了指,北贤渊便知晓了小王妃的意思,揽着人坐下要了两碗。
“哎,听说南峰的云海过几日就看不到了,是真的吗?”旁边桌的人执着一碗酸汤问老板。
老板擦了擦手,往远处山上望了一眼,又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点头道:“快啦,这都八月末了,一进九月降了温,云海就看不到啦!”
“什么!”云川翎坐在一旁焦急起来,握着北贤渊的手晃了晃,着急道:“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吧!”
老板端来两碗酸汤,又递过筷子笑道:“小公子莫要心急,还有几日可看,现在都到下午了,明日一早去吧。”
北贤渊接过筷子擦了,与老板道谢,又摸摸云川翎的脸安慰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去。”
自离了大嵛都城,云川翎隔三差五便要写信给云川棠讲述自己的见闻,遇见美景便作画,遇见好吃的便派人千里加急去送。
前几日写信,信中与云川棠说了要去看云海,说要将此奇观作画给哥哥看的,云川棠回信,告诉他尽管去看天下山河,只在年节要回都城过年,自己不能言而无信。
同样是兄弟,同样的尊贵,自己可以与心爱之人自由自在的游历山河,哥哥却为自己能如此惬意的游历山河而勤政劳累,想到这个,云川翎便更加心急,期盼马上看到云海。
从客栈到南峰骑马不过一炷香时间,北贤渊细细计算了时辰,又叮嘱小二明日提早备好早膳,这才让云川翎放心。
清晨天不亮,云川翎便被北贤渊哄着起了床,清汤面温热,入口刚好,面汤是久炖的鸡汤,云川翎吃得香,吃完便完全清醒了。
二人架马踏着晨光往南峰而去,不多久便到了山脚下。
北贤渊带了披风将人裹着,牵着人走在崎岖山路上。
南峰山顶有老旧的石亭,抵达亭中时,曙光正好,淡淡薄雾弥漫,逐渐形成白色浓雾。
云川翎被北贤渊揽在怀中,嘴唇微涨,惊叹着眼前的奇观,云海翻腾,日光透过云层而来,散出金色光芒,折射出许多其他绚丽的颜色,叫人见之难忘。
二人看了许久,直到云海消散,依旧有些回味无穷。
“从前都不知,世间竟有如此奇观!”云川翎缓缓展开宣纸,北贤渊帮他备好笔墨。
“往后山河天下,大嵛南月,无论翎儿想去哪,哥哥都带翎儿去!”
云川翎闻言甜甜的笑起来,凑近北贤渊与他唇贴着唇,交换一个甜蜜的亲吻。
几天后,云川棠收到胞弟命人送来的,厚厚的卷轴,其中除了些风土的描述,还有一副传世千年的《百望山云海图》。
云川翎画技是谭竹亲自教的,虽没能教几年,但云川翎在作画方面极具天赋,画笔一动,便有栩栩如生之物跃然纸上。
云川棠看过画,便命人将其裱装,存入书房中。
正欲看信,便又有人来通传,瑞王殿下送来了加急信件。
自成婚后有北贤渊照顾,云川翎向来无忧无虑,如何会有加急之事。
云川棠抬手,下人便赶忙将信呈上。
如今已经是九月中,这封信是三天前写的。
展了信,云川棠看过半页后才总算放心下来。
云川翎自辉州出来,与北贤渊一起往大嵛方向走,途径寿桐时遇见禅位外游许多年的明宣帝云逸章与君后元裕,要一起回都城过年。
自继位以来,云逸章便音讯全无,如今遇见了,自然是喜事,怪不得会传回加急信件。
云川棠这边命人打扫崇华宫,那边云川翎和云逸章正缓缓回来。
遇见云逸章那日,云川翎正和北贤渊在寿桐街上闲逛,寿桐产的山楂又甜又大,到寿桐时正是满街遍卖糖葫芦的时候,云川翎牵着北贤渊的手,看到卖糖葫芦的老人过来便想吃,指了指那红艳艳的糖葫芦,摇着北贤渊的胳膊甜甜地喊着夫君,但北贤渊却不给他买,转身就走。
来了寿桐几日,云川翎吃了许多糖葫芦,昨天还因为吃多了山楂糕闹肚子,难受整夜,颇让人心疼。
其实翎儿也知晓自己不能再吃,昨夜难受得窝在怀里掉泪,牵着他的手与他道歉,叫人疼得放不下他。
如今想吃,不过是撒娇,故意逗乐。
北贤渊笑弯了眉眼迈出两步,数着到不了第三步,云川翎就会扑过来自身后抱他,但数完了三步,人还没跟过来。
舜而转身,就见云川翎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牵着胳膊。
男子衣着虽不艳丽,却能看出不俗,面容虽有岁月的痕迹,但十分温润柔和,一手捉着一支糖葫芦,一手牵着云川翎,笑得极暖。
被牵着的云川翎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对方,眼睛睁得极大。
北贤渊快步上前将二人分开,揽着云川翎退了一步。
男子不甚在意,依旧笑看着二人。
“你是谁?”一个颇为威严的男人走过来,目光沉沉看着二人,极具威压。
“皇……呃,叔父,他是翎儿的夫君!”
见到元裕,云川翎先是惊喜,后是不可置信,看到云逸章后才反应过来真的见到了他们。
“夫君?他连小小一支糖葫芦都不肯给你买,如何能配当你的夫君?”
云逸章沉着脸,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元裕将人牵了牵,把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翎儿这几日吃多了糖葫芦,昨日闹了肚子,所以夫君才不许我吃了。”云川翎抱着北贤渊的胳膊一边软声解释一边想要接过糖葫芦。
元裕闻言“哦”了一声,将云川翎即将拿到手里的糖葫芦撤了回来,上前拨了拨云川翎的脸,疼爱道:“小馋猫。”
云川翎眉眼弯弯笑得可爱,向北贤渊介绍二人。
“侄媳北贤渊,见过叔父与婶婶!”北贤渊弯腰行礼,被元裕拦了下来。
“不必多礼。”
云逸章笑看着二人,对北贤渊颇为赞赏。
“南月兵马强壮,却无领兵之人,不想好不容易出了个年少有为的,却成了我大嵛的王妃。”
街边不好说话,四人寻了个清雅的饭馆坐着,日头也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四人便边吃边聊。
“叔父婶婶和翎儿一起回都城过年吧!哥哥很想你们,翎儿也很想!”
云川翎吃着北贤渊给他夹来的鸡腿肉,很乖地求着二人。
元裕疼爱地看着云川翎,欣慰他有北贤渊照顾,摸了摸柔软的头发,看向云逸章。
“禅位给棠儿,回去总是不便,怕棠儿多心。”
云逸章握着元裕的手,不舍看他失落。
“哥哥不会多心,哥哥很想叔父的!”
云川翎刚咽下鸡腿肉,盘中就有鲜笋。
云逸章看着北贤渊对云川翎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暗暗满意,对上元裕期盼的眼神,只好点头同意。
“那叔父便和翎儿一起回都城过年!”
“好!”云川翎高兴起来,笑得又甜又暖,软了一桌人的心。
南月九月,树木凋零,行在路上的人心中却萌发出更幸福的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