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庭西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氛围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让座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从层级上讲，秦庭西是董事会成员，确实在周煜阳的职位之上，坐在上首理所应当。
但从权力上讲，周煜阳掌管着整个海川分公司，实权在握，而秦庭西只不过是个空降领导，派来学习业务的，坐在下首也说得过去。
进一步讲，周煜阳如果让了这座位，势必会有有心人觉得秦庭西心思不纯，妄图夺权。
这也和当初收购时秦远恒做出“海川保持原有架构”的保证相悖。
周煜阳不在乎这些表面虚名，况且他就算坐到最后面的位置，也有十足的把握牢牢掌控海川。
这点小事，没必要和太子爷置气。
更何况这位太子爷只是单纯想下下他的面子，根本不会想到更深一层的影响。
他谦和地笑了笑，才站起一半，坐在对面的韩东快步绕过来，把他重新按坐在椅子里，自己则坐在了给秦庭西空出来的位置。
“怪我怪我，小秦总来了我怎么还坐那儿呢！”韩东在秦庭西的胳膊上拍了拍，“辛苦小秦总坐对面吧！你和周总是我们远恒未来的支柱，我们这些老家伙早该往后退一退享清闲了。”
“韩叔……”
“闭嘴，坐那边去！”秦庭西还想说什么，被秦远恒一声怒喝打断，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刚才韩东的位置上。
“大家这么做，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秦远恒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面色严肃，“可要是真论经验论实力，你觉得周总哪里比不过你？”
秦庭西面露不屑，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周煜阳颔首道：“是秦总抬爱，小秦总自然有小秦总的优势。”
“你就不必自谦了。”秦远恒环视了一圈，打定主意要借机收一收秦庭西顽劣的性子，“这样吧，这次峰会，我们远恒派出两个团队。秦庭西带领设计部的人，煜阳带着海川的人，两方一起参加天元谷项目的资格预选。你的规划方案要是赢得过周总，算你有能力；要是赢不过，以后给我乖乖跟着周总学。”
周煜阳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不想节外生枝，推辞道：“秦总，我们毕竟是一个集团的，这样做……”
“周总不会是怕了吧？”
周煜阳把话咽回肚子，抬眼看向秦庭西。
秦庭西那双总是带笑的桃花眼里火光闪烁，很明显被激起了脾气。
他淡淡一笑：“小秦总如果有兴趣，我自然奉陪。”
秦远恒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行了，散会。”
参会的人陆续离开。
秦庭西被秦远恒留下，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煜阳回到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次资格预选的文件，他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却没想到秦远恒会出这么个主意。
像远恒这种大体量综合性集团，旗下拥有几家设计公司很常见，也有过同时参与项目竞标的情况。但别人这么做是为了增加中标几率，秦远恒的目的很明显不是为了中标，只是想借他收敛秦庭西。
周煜阳摸了摸右脸。
昨晚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
而因为这个轻吻带来的悸动，让他几乎整夜未眠。
他现在也弄不清自己对秦庭西究竟是种什么感觉，毕竟两人开始得并不清白。
他承认自己被小少爷吸引，却不愿轻易把这段关系归结于见色起意。
因为他没那么肤浅，秦庭西也没那么孟浪。
如果真要开始一段什么关系的话，他宁愿放慢脚步顺其自然。
可现在突然出现的这场竞争，让他和秦庭西本来就有些复杂的关系变得更难理清。
以他对秦庭西的了解，小少爷既然认真了，就必然会用尽全力去赢。
他倒是不在乎输赢，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直接退出。
但秦庭西已经被激起了斗志，肯定不会轻易让他放弃。
所以他现在的难点在于最后要让秦庭西赢，又不能让他察觉赢得很容易。
这种微妙的取舍程度很难把握。
周煜阳长叹了口气，叹到一半，秦庭西推门走了进来。
首先抛给他一个白眼。
然后迈着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言不发。
很明显在生气。
周煜阳揉了揉眉心。
秦总还真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他起身打开咖啡机，做了杯坚果焦糖玛奇朵，端到秦庭西跟前。
“尝尝？新口味。”
秦庭西在键盘上敲着什么，没理他。
周煜阳放下咖啡，示好道：“那个资格预选，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做两套方案。本来就是一家，没必要分得……”
“不用！”秦庭西把键盘往前一推，“我不需要！别以为只有你会做设计。”
刚才他被秦远恒单独留下，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心中正憋着气。一到办公室又遇上周煜阳来假惺惺地充好人，脾气一下子爆了。
他在留学期间跟着导师参加了不少项目，只是回国后才重新回归到大少爷的生活状态，真当他优秀毕业生是花钱买的么？
他眉眼怒立地看着周煜阳，却发现这家伙竟然厚着脸皮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
“我没有……”
秦庭西懒得跟这个虚伪的老狐狸说话，瞥到桌角的摄像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抬下巴质问：“摄像机里面的录像呢？”
“你只说要摄像机，又没说要录像。”周煜阳理所当然，“而且你昨晚也忘了提醒我，我还替你想着带过来，现在难道不该谢谢我？”
秦庭西听他提起昨晚，耳朵悄悄红起来，生怕他再继续说下去问些不该问的东西。
尽管心里气得要命，可还是架不住心虚。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留下一句“你就是个无赖”，然后逃命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
周煜阳以为又要好几天不见秦大少爷的身影。
没想到第二天，秦庭西准时出现在办公室，跟他一块儿来的还有远恒设计部的两位资深设计师。
他起身打了个招呼，秦庭西直接拿他当空气，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倒是另两位设计师，友好地点点头，也跟了过去。
周煜阳无奈地笑笑，坐下继续工作。
但想专心并不容易——因为秦庭西那边一直在乒乓作响。
大少爷亲自上手拆除了原来的台式电脑，换上自己带来的外星人。
这些日子在桌面上积攒的那些小型乐高、蓝牙耳机、戒指魔方等零零碎碎，也被一股脑划拉进纸箱收起来。
整个桌面变得空空荡荡之后，他给两个设计师每人安排了一个位置。
三个人挤在一张办公桌上，开始了预选的设计准备工作。
周煜阳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秦庭西那张桌子比他的小了一号，一个人用还行，三个人未免有些拥挤。
做设计的，必不可少要查阅大量参考资料，后面还要用到图纸和绘制工具。可眼下三个人光是电脑就已经把桌面占得满满登登，后期肯定会不够用。
对面三个人压低声音正讨论着什么。
周煜阳瞄了一眼，却没能挪开视线——秦庭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方形金属框眼镜，正倾身和一位设计师说着什么。
镜腿上垂着两条银晃晃的镜链，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在脸侧不断晃动，把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反射成更加耀眼的光芒。
说话的时候，那双桃花眼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是从未见过的专注而锐利。
周煜阳屏了屏呼吸。
这样的秦庭西沉静专注，丝毫不见平时敷衍懒散的气质，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带着锋芒的吸引力。
似乎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秦庭西忽然朝他看了过来。
摇动的镜链如粼粼的水波，光斑落在秦庭西的侧脸，给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雾感。
只有那双锋利的眸子在这雾中清晰无比。
周煜阳主动移开视线，垂眸遮住眼底涌起的莫名情绪。
他忽然改了主意。
这次“比赛”，他不打算轻易放过秦庭西。
他想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