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开学前两天，房屋中介带着一家三口来看房子。俞朔在自己房间将剩下的衣物和书籍装进纸箱，准备尽数搬到楼上。苏瑶背对他站在阳台，久久无话，直到周亦淳推门进来。
“小朔，别急着收拾啊，没那么快的。”他笑着道，“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婚礼那几天太忙，都没来得及跟你说说话，叔叔今天请你们去吃点好吃的。”
他和中介说了几句话，又叫上了裴旸，开车去一家小有名气的私房菜馆。圆桌上摆着四人吃不完的海鲜和菜肴，都是周亦淳张罗着点的。
“本来呢，其实应该等小朔毕业了再处理国内的这些事，不过之后几年我和阿瑶会比较忙，一年半载的回不来。而且有裴旸在，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周亦淳举杯道，“来，裴旸，这杯是叔叔敬你的。”
“别，叔，该我敬你才是。”裴旸手放在桌上没动弹，“我和俞朔一起长大，从来也没见有人管过他。以前虽然有个家可以回，但阿姨一个人辛苦，顾不过来。现在家要卖了，但添了你这么个靠谱的长辈，我替他高兴。”
周亦淳笑呵呵地自己把酒喝了，又倒一杯，要和俞朔碰杯：“小朔，你是学艺术的。以后交换留学，或者有什么别的机遇，别客气，都可以和叔叔商量，我百分百支持你。”
俞朔“嗯”了声，举起装着果汁的杯子和他碰了下，但没喝。他看向苏瑶，她不怎么说话，一味地剥了虾，放进周亦淳碗里。
周亦淳给她单独点了一盅海参汤，她只懒懒地尝了几口，手在小腹上摩挲。
俞朔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她只是胃不舒服，也许有别的情况，但都和他没关系了。
一顿饭只有周亦淳在说，裴旸在接。裴旸旁敲侧击地替俞朔问了接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得到周亦淳的保证，会留二十万在卡上，以后每个月也会打三千给俞朔作为生活费。
苏瑶不说话，俞朔也不说话，他们俩更像来陪坐的。
一直到散场，周亦淳去开车，裴旸远远站着点了一支烟。俞朔问苏瑶：“妈妈，你现在幸福吗？”
苏瑶的手又抚上了小腹，看着慢慢开过来的周亦淳的车：“小朔，也许等你长大了就会理解我。生活只有选项，只看你情不情愿，没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把俞朔和裴旸送回家后，这对新婚夫妻去住附近的酒店。
进门刚脱了鞋，裴旸便抱住了俞朔，紧紧地抱着他。
俞朔愣了下，说：“哥，我没事。”
裴旸还是抱着他不撒手：“没事就不能抱一抱了？”他的嘴唇贴着俞朔的额头，“走了也好，都走光了清净，没人管我们，我们自己好好过。”
俞朔的脸埋在裴旸衣襟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柏叶味，闷声问道：“哥，你喜欢小孩吗？”
裴旸反问：“我喜欢的话你能生吗？”
俞朔噎了一下，裴旸点了下他的鼻子，牵着他的手回房间，笑道：“你能生我就喜欢。”
高二下学期，美术社又来了两个新成员。周末，林子期带着俞朔和他要好的学妹一起去采购画材，这项任务由社内成员轮流完成。
画材批发店内客流量不少，颜料区三面高墙摆满固体水彩、罐装丙烯、油画颜料、色粉笔等，如彩虹的瀑布，叫美术生看着心痒。
小学妹缠着林子期，问他推荐什么理论书作为入门，俞朔跟在后面走。拐了个弯，要进入纸料区时，迎面走来一对男女。
“子期！你都好久没跟我们联系了！呀，这两个是你的学生吗？”女生率先开口道。
“子期，好巧。”她身边的男人也打了声招呼。俞朔一眼认出，他就是之前和林子期从旅店走出来的对象。
他们都穿着浅灰色运动装，显而易见的情侣服。男的个子挺高，剑眉星目，像个模特。女生挎着香奈儿运动包，貌不惊人，但有种养尊处优的娇憨气。
小学妹说：“哥哥姐姐好，林老师的朋友也好养眼哦！”
林子期有些不自然地睃了俞朔一眼，敷衍着和二人聊了几句，就带着俞朔和小学妹往前走了。
女生还要邀请林子期叙旧，男的拦着道：“他和学生一起不方便，下次吧。”
他们花两个多小时逛完了画材店，每人都提着满满的东西，吃力地搬到林子期车上。
林子期把车开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停在了路边，温声道：“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老师一个人把这些带回学校就行了。”
小学妹竟也没说什么，拉着俞朔下了车。他们走到车站，看着林子期的车开走，小学妹才神神秘秘地说：“三角恋。一定是三角恋。”
俞朔心里一跳：“什么？”
小学妹摸了摸下巴：“太明显了啦！你没看见，刚才在店里碰见那两个人，林老师表情都变了！那个女孩该不会是他前女友吧？不然就是白月光。肯定是这样。”
俞朔悄悄松了口气，一般人是不会往那方面去想。他和小学妹分开后回了家，高三周末只放半天假，所以裴旸不在。
他整理了自己搬上来的衣服物件，最重的是课本和练习册，其余是画具，扔掉不能穿的旧衣服，剩下的东西用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得下。
他收拾完，拿了颗橙子进厨房。淡金的夕阳晒在厨房里，刀刃银亮，没入浑圆的果身，粘腻的汁液滴落下来。他正觉得有些晃眼，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怒吼：“俞朔！你在做什么？”
“啊？”俞朔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掐住了。他这才发觉他用水果刀从手心到腕部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汩汩地淌了满手，落在完好无损的橙子上。他疑惑地“咦”了一声。
“咦什么？手不痛吗？”裴旸眉毛都绞在一起了，拉着他到客厅的斗柜旁，翻出急救箱里的纱布止血。好在看着吓人，但创口并不深。
俞朔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心虚地解释：“我，我刚才手滑了一下，不是故意的。”
裴旸没应声，细致地帮他包扎伤口。洁白的纱布绷带一圈圈缠住伤口，俞朔看着看着，感叹道：“哥，你的睫毛好长啊。”
裴旸抬头看着他，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疯了：“你今天兴致不错，割腕结束还有心情调戏我。”
俞朔反驳道：“我没有割腕，这是个意外！”
裴旸叹了口气：“你别吓我。有什么心事和我商量，别不声不响地玩自残。”
俞朔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对不起嘛。”
裴旸起身去捡被他扔在厨房外的饭菜，蛋花汤已经全漏在塑料袋里了，炒饭、青椒肉丝和油麦菜还可以拯救一下。他把饭菜倒进家里的碗盘，和俞朔坐下吃饭。
因为手受了伤，晚上洗澡时，裴旸帮他把手用保鲜膜和浴帽层层套着隔水。
俞朔不自在地说：“我可以自己来。”
裴旸已经麻利地剥去了他的裤子，又来扒他衣服：“干嘛？怕我非礼你？”
俞朔脸有些热，按住内裤：“让我自己来！”
裴旸也没坚持：“行，你来就你来。”
他推开一步，抱臂，眨巴着桃花眼，饶有兴趣地看俞朔慢吞吞地用一只手脱内裤。
俞朔难堪地说：“你背过去。”
裴旸似笑非笑地照做了。俞朔飞快地脱下内裤，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来挡着：“好了。”
裴旸回头见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没进一步用言语嘲讽他，把他摁在小凳子上，替他洗头。
“以后我要是失业，就进养老院当护工。有经验者优先嘛。”裴旸悠悠地说。
俞朔知道他在羞自己，闭上眼睛装聋作哑。
裴旸拿花洒冲掉他满头的泡沫，又挤了两泵沐浴露，往他身上抹。俞朔急忙睁开眼睛，又道：“我自己来！”
谁知这回裴旸摁住了他：“不准。”他用沾着沐浴露的手摸过俞朔的胸背，“禁止妨碍护工的工作流程。”
裴旸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俞朔就是敏感得受不了。裴旸的手掌宽大，十指修长，因为经常户外运动，掌心和指尖有些粗粝，滑过湿漉漉的皮肤时，令他有种异样的感觉。
小时候他们也经常一起洗澡，但那时俞朔什么想法也没有。
长大了就是这点不好。他努力摒除邪念，任由裴旸拿着花洒把他冲干净。
裴旸说：“毛巾拿开。”
俞朔睁开眼睛，来来去去还是那一句话：“我自己来！”
裴旸无奈地低头看他，俞朔缩肩弓背，一只手举着，另一只手死死捂着下腹那条毛巾，维持这个古怪的姿势不肯妥协，耳朵透红。
他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乖，不洗干净会生病的，我们得注意个人卫生啊。”
俞朔羞耻地抗议：“不要用这个语气和我说话！我还有一只手好好的呢！”
裴旸只好退让：“行吧，你自己来。”他把花洒给了俞朔，还是有些纳闷，“我都和它打过交道了，这时候还害什么臊啊？”
俞朔说：“哥你喜欢女生，当然不懂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管是俞朔，还是裴旸，都很清楚裴旸的性取向。
哪怕亲吻拥抱，哪怕暧昧调情，哪怕更越线一些的事情也做了，甚至从始至终都是裴旸更主动，但裴旸可以控制物理距离，却无法控制生理上对同性的冷淡。
俞朔克制自己所有的反应，无限地被动，生怕一个动作，就会惊醒裴旸本能的厌恶情绪和排斥感。
俞朔关了水，裴旸将浴巾披在他身上，说：“我们明天出去约会吧。”
俞朔知道周日裴旸要上课，但他应道：“好啊。”
他不知道裴旸会不会厌倦这场恋爱游戏，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厌倦。他只知道世界很大，像裴旸这样的人以后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他一定会站在很高的位置，遇到很多闪闪发光的人。也许其中会出现一个女生，裴旸看到她，就会后悔接纳俞朔这个bug了。他不会像林子期的“朋友”那样遮遮掩掩，像遮盖一块烂疮一样遮盖自己的欲望。也不用像齐泽楷，在夜晚的角落放浪形骸。他会得到阳光下的，最好的一切。
在那之前，俞朔希望这场游戏能更具体一些，更丰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