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州差人取来了一副棋,与凌奕相对而坐。
“殿下,请。”
凌奕不语,执一枚棋置于棋盘上。
陆谨州眉眼含笑:“殿下何故不语?莫非是在想如何将臣杀的片甲不留?”
凌奕抬眼:“陆大人何必嘲讽于我,您的手段高我十倍,此局结局已定。”
“未必。”陆谨州摇摇头,轻轻落下一子:“听闻先前殿下坐臣的马车遇了袭杀,此乃臣之过也,只是与臣这种人站在一处,今后便少不了见血的苦日子,还望殿下早日习惯。”
凌奕默默点头,沉浸式下棋。
“听闻陆大人于血战中也能面不改色,于马车中沉睡,我又岂是软弱之辈。”
陆谨州执棋的手一顿,面上复杂之色转瞬即逝,复而一笑:“手下人多嘴,殿下切勿见怪。”
“殿下方才看了那许多卷宗,想必有所感悟,才会想饮酒消愁?”陆谨州说着,打断了凌奕想要解释的声音:“殿下且告诉臣,如今的凌国,可太平否?”
凌奕皱了皱眉:“陆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可还记得年幼之时的抱负”陆谨州不答反问。
年幼时的抱负?
他受大儒杨谢教导,幼时脑子里装的也都是那些大义大道,江山百姓,为国为民之事。
只是后来他连活着都是奢求,又何谈抱负理想。
没想到,如今与他说这些的人,竟是陆谨州这个大奸臣。
凌奕沉默片刻,才摇头:“年幼之时哪有什么抱负,不过是日日想着如何应付师长罢了。”
“殿下勿要骗我。”陆谨州摇头,几乎不思考便落下一子:“臣曾去拜访过杨谢先生,老先生口中的殿下可不是如此。”
凌奕一愣,陆谨州曾去拜访过他的老师?
怎么可能。
老师性情刚正,若是见了陆谨州这般大奸臣,便是提着剑不顾性命也要刺死他。
“你,没将老师如何吧?他年纪大了...”凌奕心中有些没底。
陆谨州笑了笑:“臣像是那般喜好欺弱之人吗?”
像。
面上凌奕只能摇摇头:“自然不像。”
“殿下放心,老先生无事,只是常常思念殿下。”
凌奕垂眸,片刻后摇了摇头:“若想老师晚年安宁,我还是不去为好。”
陆谨州盯着凌奕看了半晌,面色复杂:“殿下所言极是。”
二人对弈许久,凌奕这才发现棋局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般一面倒。
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面倒的局势。
本以为自己对上陆谨州,会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却未曾想,陆谨州下的每一步棋都在让他。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赢。
凌奕看着面前必胜的棋局,皱眉将棋子丢回棋篓里:“不下了。”
陆谨州也不恼,笑容和煦:“殿下明明赢了,为何不高兴?”
“陆大人心里清楚,何必问我。”
“好,那便听殿下的,不下了。”陆谨州将手中棋子丢回棋篓里站了起来,看了眼窗外天色:“明日臣与殿下一同去见翟老将军,如何?”
凌奕点头:“好。”
“平洲军兵变,臣要亲往平息,殿下若愿意,不如与臣一同走一趟。”
凌奕诧异抬头:“我可以去?”
“平洲路远,来回便要数日,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是去一趟平洲,臣可要与殿下分别数月了。”陆谨州叹气:“如此一想,实在是难熬。”
凌奕:“......”
他突然不想去了。
“平洲军无法调动,那往边关支援的十万大军不是仅有五万?”凌奕突然想到此事,皱起眉:“五万兵马...万一支援不够。”
“五万兵马足矣。便是不派人马去,也无妨。”陆谨州言语间尽是淡定。
凌奕皱眉:“为什么?”
“殿下猜猜。”陆谨州不答,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凌奕。
凌奕苦思冥想片刻,依旧没有头绪。
陆谨州低头与凌奕对视:“殿下可猜出来了?”
凌奕盯着陆谨州看了片刻,突然上前靠近陆谨州,语气轻柔:“陆大人,不妨直接告诉我?”
凌奕的陡然靠近让陆谨州愣了片刻,他眨了眨眼睛,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童,会在那一瞬露出欣喜的笑容一般,不掺杂质。
“从一开始,臣的目的便是卸了二皇子手中的兵权,让陈授与翟老将军重获兵权,旁的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陆谨州不再打哑谜,凌奕却是一惊。
掩人耳目?
已知翟校尉翟枫大概率是陆谨州的人,那那日朝堂上...
大将谭邵岩结连胡人,泄露军机,已损数万大军,丢了三座城城池。
凌奕回忆了一番那日早朝听到的话,莫非,这些都是假的?
“你谎报军情!?”凌奕猛地站了起来,神色震惊。
陆谨州摇头:“真假掺半罢了,胡人的确再次进犯,谭邵岩也确实泄露了军机。”
凌奕仔细思索片刻,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翟校尉翟枫是你的人,那驻守边关的翟肃,甚至是翟老将军,难道都是你的人?”凌奕手心出了冷汗。
想谎报军情,不被拆穿,不仅要翟肃,翟枫,还需要大量人力配合。
若非皇帝还坐在龙椅上,凌奕都要当陆谨州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皇帝了。
陆谨州若无篡位之心,凌奕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了。
只要皇帝一死,扶持自己这个傀儡上位,陆谨州便可以更加正大光明的滥权。
做不做皇帝,只在陆谨州一念之间。
那自己现在与陆谨州站在一处,究竟是对是错。
若因为他,将凌国江山断送,改名换姓,莫说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祖父与母亲,连凌国数代先帝也无颜面对了。
脑中闪过自己到了地府,被数代凌国先帝与祖父母亲一同痛骂的场景,凌奕不由打了个冷战。
“殿下猜对了一半,只可惜,翟老将军不是我的人。”陆谨州摊手:“老将军为人刚正,一向不喜欢臣,因此翟肃翟枫与我也只是暗地书信往来,明面上并无交流。”
凌奕莫名松了口气,翟老将军若也是陆谨州的人,那便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