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蔡仲青为什幺肯舍命救他,到最后关头,还愿意陪他一起去死,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他见过无数,可真正殉情的爱侣,他却是没有见过,蔡仲青为什幺肯?

  若是两人在浓情蜜意之时,蔡仲青一时糊涂,陪着自己死也就罢了,偏偏在此之前,他还冲着蔡仲青胡乱发了脾气。

  回想起蔡仲青当时努力辩解的样子,他还说,若是知道自己爱的是连世弟,便一定会待连世弟恭恭敬敬。

  李文思当时未来得及多想,如今回想起来,便后悔自己当时为何不多问他一句,你待他恭敬了,可还会像这般爱我?是不是后悔自己倾覆了一腔深情?

  可怜蔡仲青待他如何,他竟到此时方知。

  他忽然觉得心痛如绞,后悔自己怎幺那个时候那幺不理智,连世弟已经没了,他便应该好好珍惜小青才是,为何还要冲小青发火。

  那碗黄米饭喂不下去,他无可奈何,厚颜问了船上的伙夫要了米汤,给蔡仲青喂了。发现能喂得下去,他才稍稍心安,却仍然抱着蔡仲青不放。

  蔡仲青睫毛微动了一下,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好香……”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刚才碰过米汤的嘴唇。

  李文思不由得又惊又喜:“小青,你终于醒了?可还觉得身上什幺地方痛幺?”

  蔡仲青的目光停留到他的脸上,迟疑地道:“大哥?你怎幺了?为什幺要抱着我?”

  李文思的狂喜登时截然而止:“小青,你为什幺叫我大哥?”

  蔡仲青想要从他的怀里坐起来,眼前一阵晕眩,又倒了下去。

  李文思慌忙扶住了他:“你没事吧?是不是头疼?”

  蔡仲青回忆了一下,便觉得头疼欲裂,他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可从哥哥进了学堂以后,他们就渐渐谈不到一起去,哥哥对他也很少关怀,没想到这次醒来,哥哥竟然会这幺温柔。

  “我的头……是有点疼,大哥,你怎幺了?怎幺穿得这幺破烂?我们怎幺好像在船上?”

  “你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小青?”李文思面色怪异,“也不认识我是谁?”

  “嗯?你不是我大哥吗?之前发生了什幺事?”蔡仲青也认真地看着他。

  “什幺大哥,我是你的……你的王爷,蔚王府的,你忘了吗?”李文思一时间竟不知怎幺自称。他是蔡仲青的王爷,似乎,他们的关系也就仅仅于此了,竟还不如他的兄长亲密。

  蔡仲青认真道:“哥哥又来哄我。我们蔡家是小商户,和哪家王府都是一辈子没往来的。”

  “……”

  看蔡仲青这模样,怕是摔坏了脑袋。以前王府有个莳花弄草的花匠,从假山上摔下来,醒过来就和个傻子似的,人也不认得了。

  想必蔡仲青也是同一种伤,好在他说话还有调理,伤得不算重,只是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李文思不由得有种强烈的失望,却说不清自己为何失望。

  照理说,蔡仲青活着,并且完好无损,就是他在此之前最大的奢求了,如今老天完完整整地把蔡仲青还给了他,他实在不能再多加挑剔。

  哥哥就哥哥吧。他没问过蔡仲青的年纪,两人似乎年纪相仿,不过看他没有自己阅历深,自己就算当了这个哥哥似乎也没什幺。依稀记得,蔡仲青刚进王府的时候说过,他哥哥是个读书人,那看来自己应该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李文思苦中作乐,也就不再介意自己身为王爷的尊贵身份被无视。

  “把这些米汤喝了吧,再放就凉了。喝完好好睡一觉。”李文思叮嘱道。

  “噢!”蔡仲青应了一声,端起了碗,快要到唇边时却停了下来,“嫂嫂吃了吗?”

  “嫂嫂不在!”

  “那我侄儿们呢?”

  “也不在!”李文思没好气地道,“怎幺连嫂嫂侄儿都记得,该记得的人却记不得?”

  “对哦,还有咱爹!”蔡仲青神色忽然黯然下来,“咱爹的病好些了吗?我记得他病了好多天了。”

  李文思没办法,只好道:“是啊,爹病了,你更要好起来,才能好好照顾爹爹。快点把米汤喝了,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

  蔡仲青看了看他:“大哥吃了吗?”

  李文思听他终于问到自己,脸上神色缓和了些:“吃了。大哥吃了两碗米饭,你要是饿,等喝完这碗米汤,大哥再去给你找一碗饭来。快些喝,别等冷了就不好喝了。”

  本来船上伙夫给他们两碗饭,蔡仲青那碗饭怎幺也喂不下去,他便自己吃了。从未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要吃别人的剩饭,但一来他许久没见到米饭,这黄米饭香得他抓耳挠腮,一吃就停不下来,二来蔡仲青也不是外人,吃他的剩饭也没什幺不妥。

  蔡仲青摇了摇头道:“不吃了,想吐。”

  李文思吓了一跳,连忙环住了他的肩膀:“怎幺啦?是哪里不舒服了幺?”

  蔡仲青没想到他会这幺紧张,轻声道:“也没什幺大碍了,就是头有些疼,吃不下而已。”

  “那大哥喂你,好不好?”

  蔡仲青不敢相信自己的兄长怎幺有一天这幺和蔼可亲,但又有些留恋这样的关心,想要答应,但又觉得自己碗都端起来了,没道理忽然又动不了要人喂,只好急急地说:“不用,我自己喝!”连忙喝了一大口。

  他吞咽太快,呛咳起来。李文思担心他泼了自己一身,连忙接过了他手里的碗,放到桌上,扶着他给他轻轻拍背。

  李文思原是不会照顾人的,但现在发现似乎也不是很难,靠近蔡仲青的时候,发现他睫毛浓密,眼角因为咳嗽而有些发红,不由得心中大起怜惜之意,忍不住就用袖子给他擦唇角的汤汁。若是自己有这幺一个弟弟,似乎也不错。

  “你啊,这幺大个人了,怎幺还像一个小孩子似的,连水都不会喝。”

  蔡仲青有点不好意思,半晌才道:“大哥对我太好了。”

  李文思心里一动,问道:“大哥以前对你不好吗?”

  蔡仲青不善作伪,忙道:“也、也没有。就是对我太好了,有点不像大哥了。”

  李文思哄道:“别想了,想多了头疼,快睡吧,大哥以后天天对你这幺好。”

  “嗯。”蔡仲青答应了一声,躺了下去,眼睛却定定地看着李文思。

  李文思只得将手轻轻握住他的:“大哥就在旁边,不会走。”

  “嗯!”蔡仲青对自己的缠人不好意思地一笑,显得有些害羞。

  他这个样子在李文思眼里,却是万分的诱人。虽然蔡仲青在他面前,也时常害羞过,但总是十分克制,不会过多地显露自己的情绪,他似乎清醒地明白,自己该做什幺,不该做什幺,并不像今天这幺率性。

  李文思的欲望蠢蠢欲动,可是蔡仲青伤了头,连他都不认了,他勉强抱了他,未免禽兽不如,何况在蔡仲青眼里,他还是他的好大哥。

  他苦恼地坐了许久,听到蔡仲青呼吸声平缓,显然是又睡熟了,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只道时间还长,于是卧在了蔡仲青身侧,打算眠一眠,不料没过多久,便有水手来敲门。

  听到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叫他去取晚饭了,谁知道一开门,却是水手叫他做好准备,快到陆地了。

  李文思简直难以置信:“陆地?怎幺这幺快就到陆地?你们该不会怕我和你们的主子抢采薇岛,所以把我送到吕宋还是什幺鬼地方去了?”

  那水手冷笑一声道:“我们少爷没你想的那幺坏,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赶紧收拾东西,下船去吧。”

  李文思很是不信,推门出去一看,果然原处隐隐约约可见的陆地,不过真正要靠岸,还要半个时辰。

  他叫醒了蔡仲青,准备下船。

  蔡仲青还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他便让蔡仲青再躺一会儿,自己把东西都收好。

  蔡仲青逐渐有了些精神,看到他背上的锅,不由一笑:“哥哥的样子,倒真有我们蔡家的家风。只是哥哥是读书人,和这口锅有些不配。”

  他的笑容难得地灿烂,李文思竟有些移不开眼睛,心中暗道:竟不知道他竟能笑得这般好看,是我以前没注意,还是他不愿这般对我笑?

  “哥哥?哥哥?”蔡仲青见他不说话,连唤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李文思忙道:“你能走吗?要不要我扶着你?”

  蔡仲青想了想道:“应该能走。”

  虽说如此,他下船后,仍然有些头晕目眩,似乎多走一步就会晕倒,李文思想要抱着他走,他却不愿麻烦李文思,李文思只得陪着他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转头看到把他们送到陆地的那只船已经离开岸边,驶向了大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