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半山腰之上,花阴爬山爬得怀疑人生。
“君林,你确定轩辕劫真在这座山上?”
洛君林走在前面,回看气喘吁吁的花阴,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他也不确定。
“应该吧。”
花阴怒道:“什么叫应该吧?你要是告诉我他不在这上面,我能一巴掌呼死你。”
洛君林遥望山巅。
云雾缭绕,弥漫。
你应该在吧。
巫山。
熟悉的庙宇出现,但比他初来时新上一些。
洛君林眼前一亮:“到了!”
花阴抬头一看,这什么地方?
一座庙?
“轩辕劫就在这儿?”
洛君林没有回应花阴的质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庙里。
上次就是在这里,他进入了桑半夏的幻境。
也就是在这里,他看到了轩辕劫的模样。
自此以后,长夜漫漫,那些画面便总伴随着他入眠。
“你在吗?”
洛君林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无人回应。
花阴随后跟来,环视四周。
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庙宇,轩辕劫怎么会在这里。
“你想错了吧,他不在这里。”
洛君林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是吗。
这里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
所以都是他,想多了是吗?
他最不愿承认的情愫,承认了。
可终究还是换不来那人对等的喜欢。
“师傅……”
两个字,轻轻落在寺庙各处,溅起千层黑色的云海波浪。
霎时间,无数黑烟缭绕,顷刻间就铺满了整座庙宇。
洛君林猛然抬头。
“师傅?”
黑烟渐渐在他面前凝结成人形。
因为桑半夏在此地设立了幻境。
他得以变作真正的血肉之躯,与洛君林四目相对。
“师傅!真的是你!”
洛君林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颤抖着想要上去抱他。
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因为边上还有一个花阴。
“是我,君林,我听到你在叫我。”
如果不是洛君林那句“师傅”,轩辕劫还不知道要沉睡多久。
可能会在这阵法中耗尽自己体内所有的阴魂,最终衰竭而亡。
“你们怎么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洛君林急道,“师傅,你先告诉我,轩辕卫有可能会在哪里?”
轩辕劫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地方了吧。
“他应该会在天元派。”
“天元派?”花阴听过这个名词。
这是影门的前身。
“天元派的旧址在龙王村附近,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轩辕劫化为一股黑烟,在前方引路。
众人再次踏上征途,去往天元派。
花阴万万没想到,天元派就在龙王村对面的山上,隔着一条盘江。
那个时候,天元派的构成还很简单,没有牵扯到朝廷。
花阴和洛君林很轻易就混了进去。
轩辕劫记得,年少时期,他和哥哥经常在一处空地仰望星空,畅谈心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就是面向龙王村的山头,形状似龙首的龙首山。
“这里。”
花阴环视四周,这里只是一片空地。
“你确定?”
“应该吧。”
花阴冲着他和洛君林翻了两道白眼。
不愧是师徒,连说话都是一个腔调。
他试着喊了一声:“轩辕卫?”
无人回应。
“我来。”轩辕劫自告奋勇,“哥哥,我是劫,你在吗?”
俄而,白烟渐渐汇聚成型,变作一个人影,立在了众人面前。
“劫,真的是你?”
“是我。哥,我们被冥煞给算计了。”
轩辕卫想起他在烽火镇的时候,冥煞突然出现,将他束缚住了。
轩辕劫道:“冥煞想用时空阵法交换他和潭渊的人生。”
花阴一惊:“他是这么打算的?”
“对,我被捉住的时候听到他亲口说的。”
花阴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破了这阵法啊!”
“我倒是想,可是破阵还需要一样法器助力才行。”
洛君林问:“什么法器?”
“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自己去找了。”
“……”
花阴:就连关键时刻不靠谱这一点都像极了,我真怀疑你俩有血缘关系。
洛君林、轩辕劫:不可能!
轩辕卫忽然提到:“冥煞是南疆人,说不定南疆有线索。”
花阴急道:“这会儿去南疆?还来得及吗?”
“不需要去,天元派里有典籍,说不定能翻到。”
众人齐奔向天元派的藏经阁。
花阴以为这小门派,藏经阁指定没多大,可是到了那里他就傻眼了。
这他妈的……是国家图书馆吧!
里三层外三层,上三层下三层,最可怕的是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区域。
像这样的片区,他们一共有四个。
操!
这要找到何年何月去?
“开始吧,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洛君林卷起袖子,率先开始。
其他两位也依次加入。
花阴一阵头痛,但也不得不加入。
为了上大学都没这么努力过。
为了上潭渊,老子拼了!
白天到晚上,晚上到白天,除了吃喝拉撒,没日没夜地看。
每一本,每一句,生怕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累了,喝点浓茶,实在累得很了,再喝点。
就这么过了一周,还是一无所获。
众人有些焦灼起来。
尤其是花阴,脾气越发暴躁,每看完一本,都要狠狠地丢出去,然后再捡回来。
丢出去是为了发泄,捡回来是害怕轩辕兄弟找他麻烦。
开玩笑,他可打不过这俩人,加上洛君林也打不过。
更何况现在洛君林和轩辕劫是一个战线上的盟友。
他肯定见色忘义,帮他师傅,不帮自己。
看了一本,没有,再看一本,还是没有。
花阴照旧把书丢出去,最后再捡回来。
可是这次他发现,数量对不上了。
怎么回事?
他刚才明明扔出去了七本,这里怎么只有六本?
花阴到处去找,可那本书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跪在地上一阵摸索,突然间摸到一个机关。
地板瞬间打开,将惊慌失措的花阴吞了进去。
“啊!”
他的叫声也被吞了进去,没能传给同在藏经阁里的其他三人。
砰!
花阴屁股着地,摔成四瓣。
“嗷!”
他揉着自己的屁股,去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不远处有个蜡烛,挂在高处。
他过去,踮起脚尖,才摸到了蜡烛。
取下来后,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这里是一间密室,似乎曾经还住过人。
有桌子、有床铺,有人生活过的气息。
但是如今这些陈设上面全都落满了灰尘,已经许久没人用了。
他沿着边缘探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而且没有其他出口,只有天顶上这一个。
他喊了几声,没人回应,想来是外面听不到这里的声音。
桌子上堆放着一些书籍和杂物,也都落满了灰尘。
他吹了一口,被呛到。
四下一打,灰尘尽散。
随便找了一本书拿起来,翻看了几页,眼前一亮。
这是记载南疆术法的古籍!
但那上面的文字他看不懂,鬼画符一样。
他赶紧把书搜罗一圈,全都摞起来叠好。
一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一个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他举着火烛去看,是一个银镯。
这镯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呃……
这不是自己手上戴的那个吗!
怪不得自从来到这里,自己手上的银镯就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突然间,银镯泛起微光,似乎是在召唤花阴。
花阴将它捡了起来,就听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
“有缘人,我乃天界月老闲暇之余所制之物,可为世间有缘之人定下姻缘。你可需要我的帮助?”
花阴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潭渊口中所说的“喜结良缘”系统。
怪不得那系统张口闭口都是现代语言,敢情那本来就是自己创造的啊!
花阴忍俊不禁。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席地而坐,开始研究起这个银镯。
多半日过去,总算有人发现他消失不见了,开始四处找他。
他在底下疯狂呐喊,被洛君林发现。
轩辕卫开启暗门,众人将花阴救了出去。
“快,这是我在密室里发现的几本古籍,我认得这种文字,但我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你们有人认识吗?”
轩辕劫道:“我认得一些。”
花阴将古籍给他,他翻看一阵,眉头皱得越来越狠。
“怎么样?”
“这本书上确实记载了破阵之法,但是所需之物,我们得不到。”
“为什么?”
“破阵需要千魂作为引子,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杀掉上千个人,吸收他们的阴魂,才能破开这个阵法。”
“怎么会……”
花阴难以置信,踉跄着退了半步。
他拼命摇头:“不会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
他抢下轩辕劫手里的书,一阵翻动。
可那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
他急切地翻着,越翻就越是心急,一气之下再度把书扔了出去。
洛君林上来按住他的手:“花阴,你别这样,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
现在要上哪儿去找一千个人?还要杀了他们……取走他们的阴魂……这种事情,谁能做得到啊!
“这就是翻了一周得到的结果?你当初直接告诉我破不了都比这要好!”
花阴颓然跌坐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他心力交瘁。
众人无奈地看着跌坐在地的花阴,这一次,谁都帮不上他的忙。
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入夜。
花阴独自一人待在藏经阁内,窗外月色朦胧,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
天色很冷,但他穿得很薄。
他想起潭渊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有力。
他突然间就很想很想去拥抱他,哪怕只是拥抱现在身为孩童的他。
花阴脸上掠过一丝坚毅。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
他出了藏经阁,在马厩里牵走了一匹马。
次日清晨,当前去送饭的洛君林发现他不在藏经阁的时候,他已经在去往寺庙的路上了。
如果离不开这个地方,那就陪着现如今的潭渊长大吧。
他如今五岁,自己二十。
仔细想想,再等他十五年,自己也不过才三十五。
还行。
这个年龄差,不算什么。
烽火镇外的无名山上,一座静谧的寺庙之前,花阴缓缓翻身下马。
有和尚上前和他搭话。
“施主是来上香还是来还愿?”
“都不是,我来寻一个人。”
“什么人?”
“他叫潭渊,是个孩童。”
和尚了然:“施主是来寻子的。”
花阴:“……”
操!我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和尚引着花阴去往寺庙之内。
枫叶满地的后院,一个半大的小人正举着扫把扫地。
扫把对他来说有点大了,他需用上很大力气才能扫动地上的落叶。
花阴从背后缓缓接近他,潭渊有所觉察。
“什么人?”
“是我。”
潭渊周身一震,猛然回头。
“你没有死?”
花阴撇撇嘴:“不,我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我的灵魂。”
潭渊:“……”
他看花阴还能这般开玩笑,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翻他一个白眼,扭回头去扫地。
花阴绕到他的面前。
“喂,小孩儿,我没死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不高兴吗?你想我死啊?”
潭渊沉默不语。
花阴戳了几下他锃光瓦亮的脑门,被他愤愤地瞪了。
“都说不让你乱来了,你非要胡闹!”
花阴被他吼了,拍着胸口作出害怕的姿态。
潭渊懒得理他。
花阴笑笑:“行了,别摆脸色了,我看你天天在这里吃素,人都瘦了一圈,走,我带你下山吃肉。”
潭渊瞪大了眼,赶紧四下张望。
“你慎言,要是让我师傅听见了,没你好果子吃。”
“哟,几天不见,你连师傅都有了?”
潭渊扭过脸去,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坦白真相。
禅师没有收他当弟子,是他因为偷学了寺里的功夫,所以认为禅师是他的师傅。
“起开,别挡着我扫地。”
潭渊一扫帚扫向花阴的脚,逼得他原地跳了起来。
他一瞪眼:“小孩儿,你真是没礼貌,我跑那么大老远专程过来看你,你半点感激的话不说,还赶我走。”
潭渊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不明显,但还是被花阴窥见了。
“谁说让你来了,分明是你自己要来。”
花阴心想,这倒是。
他乐呵呵地看着小潭渊,心想,就这么陪着这孩子一起长大也不错,还能见证他的成长过程。
“喂,我说,你自己在这庙里待着,都不寂寞的吗?”
“这里有那么多和尚,怎么会寂寞。”
“可他们都很大了,不会带着你玩啊。”
“有和我一样大的人。”
“谁?”
潭渊扭头看向不远处。
花阴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远远行来一个同样半大的小孩,手里拿着另外一根扫帚。
花阴猛地一惊。
冥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