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新娘提供的路线继续前进，终于来到桑半夏的宅子。
这人坐着一副轮椅，被人从房间里推了出来。
“来者是客，看茶。”
异口同声:“不必。”
经过方才一事，这人提供的任何食物和水，两人都不敢再吃。
“哈哈哈哈，两位不必担心，方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为舟车劳顿的来客提供一些解乏的乐子。如今要谈正事，自然不会再用此等法子。”
桑半夏还是叫人准备了茶水过来，但谁都不敢碰那些茶杯。
“上这巫山之人，一是为情，二是为药。我看你们两位也不像是同床共枕的关系，那便是为药而来。”
潭渊向桑半夏道明来意。
桑半夏替他诊了诊脉，脸色并不太好。
“你中的毒，名曰忘忧散，是一味可以让人忘却烦恼和忧愁的良药。如果强行解开此毒，可能会让你记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潭渊想起被纸人带走的花阴。
“我确定。”
“要解此毒，还需一味药物。”
“什么药？”
“童子尿。”
“……”
潭渊额前蹦起一根青筋:“你要本座喝童子尿？”
“不是，童子尿只是用来作胚，不用入口。”
那也够恶心的了！
潭渊冷道:“本座已非完璧。”
桑半夏将目光投向洛君林:“这位呢？”
洛君林道:“我可以。”
潭渊:“我不可以！让本座用你的尿解毒，还不如去死。”
洛君林冷道:“要是你死可以救回花阴，我立马就杀了你。”
潭渊:“……”
算了，为了花阴，忍了。
桑半夏为潭渊解了毒，将他的经络全部打通。
过往种种，一股脑儿涌上他的心头，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洛君林将毛巾递给他。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
潭渊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不死之术，逆天而为。需得使用大量阴魂，才能练就。
魂金是一种引子，可以用来固定这些阴魂。
用盛满阴魂的魂金打造成钉子，钉入需要练就不死之术的孩童身体之内。
每一个穴位，都要钉上。
很多孩子忍受不了这种疼痛，半途中间就死掉了。
也有少部分能坚持下来，但这还不算完。
魂金承载的阴魂会在体内和孩子的魂魄抢夺身体的使用权，只有战胜并吸收所有阴魂的孩子，才能进入下一关。
因为所谓不死，并不是真的不死。
肉身会腐朽，灵魂亦然。唯有吸收其他阴魂的寿命，才能维持自己的不死。
阴魂入体，还需剥离，也就是从这个肉体转移到下一个肉体。
抽去所有魂金钉，再将肉身放血至濒死状态。
觉察到危险的魂魄才能离开这个肉体，成为可以附在任何人身上的离散状的黑烟。
如此，不死之术也就练成了。
然而，邱天子用了那么多孩子，却没有一个练成不死之术。
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受尽折磨。
邱天子因此被江湖中人诟病，一朝不慎用了权贵家中的独子来做试炼，被人买凶杀害，死状极其残忍。
邱天子绝对不是唯一一个尝试不死之术的人。
潭渊仔细回想。
一路行来，天女祭，地母冢，包括烽火镇的阴气，都说明阴魂的收集从未间断。
这些年来，那些在暗中运作的势力，想尽一切办法复制轩辕氏的秘术。
可是他们，无一成功。
所以才会有六门连战。
原来被利用的从来都不是轩辕卫和轩辕劫，而是他自己，邪神潭渊。
六门连战就是一个幌子，为的是让他潭渊当剑，断了轩辕氏两兄弟的臂膀。
还有什么会比已经练成不死之术的他们更好研究？
一旦潭渊杀了轩辕氏两兄弟，那他们的尸首马上就会被运走，解剖。
如果潭渊没能杀得了轩辕氏，那六门在这之后再出手，也能搏个一线生机。
这背后推波助澜的手，定也出自一个觊觎不死之术的人。
而他对不死之术的研究，应该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剥离。
所以纸人才会问他要轩辕劫，他要的其实不死之术的剥离之法。
潭渊用毛巾擦去额前的冷汗，站起身来。
“我知道他们要用花阴做什么了。”
“什么？”
“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总之此事攸关他的性命，刻不容缓。”
“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去救他。”
洛君林提步要走，潭渊忽然在他脑后打了一掌。
洛君林愕然回首，看见潭渊冷漠的脸。
“只有你死，才能救他。”
剥离之法，最重要的就是肉体的死亡。
只有让轩辕劫的元神觉察到危险，他才会转移。
潭渊将洛君林倒吊起来，在他身上割了几道口子。
疼痛迫使洛君林醒了过来。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被潭渊吊了起来。
身下放着一个木桶，里面已经积蓄起了小半桶鲜血。
“你……你在做什么？”
“放血。”
洛君林怒道:“我知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放我的血！”
“为了救花阴。”
洛君林一愣，想起自己被潭渊打晕之前他说的话。
只有他死，才能救花阴。
为什么？
这是什么道理？
“潭渊，你放我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
洛君林挣扎起来。
潭渊视若无睹。
就这么，又滴了小半盆血，洛君林逐渐慌了起来。
这厮是认真的！
他真的打算杀了自己去救花阴。
洛君林再度挣扎起来，扭断了自己的手腕，这才逃脱出来。
他嘭一声落地，撒腿就跑。
然而下一秒，潭渊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捏住了他的咽喉。
“你跑不掉。”
他狠狠将洛君林摔在地上，又去拿来绳子要捆他。
这时，洛君林周身突然腾起一层黑烟。
“潭渊，你不要再为难他了，我跟你去做交换就好。”
黑烟慢慢从洛君林体内抽离出来，就像之前在影门时那样。
轩辕劫完全脱离了洛君林的身体，在空地上显出了原型。
是一团黑影。
潭渊冷道:“剥离之术果然不是邱天子用的那样。”
他手下那么多孩子，一个也没成功，就证明不是这些孩子不行，而是他的方法有问题。
这么多年，轩辕氏一直保留着他们真正的秘密，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这剥离之术，只有轩辕卫和轩辕劫知道。
只是一旦剥离之法被人掌握，那轩辕卫和轩辕劫就不再有用。
拿轩辕劫去交换花阴，无疑是要他和轩辕卫的性命。
洛君林嘴唇发白，起身拦在黑影之前。
“潭渊，你冷静点，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
潭渊已经够冷静了，他没有现在立刻杀了洛君林，强行带走轩辕劫，已是无上仁慈。
“你告诉我真正的剥离之法，我可以放你二人离开。”
轩辕劫苦笑一声:“若是根本就没有剥离之法呢。”
“什么？”
“不死之术，逆天而行，本来就是不为天理所容的行径。不然轩辕氏何以沦落至今，只剩下了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
“这其实本不是什么玄妙的术法，只是一种轩辕家独有的诅咒。我们的肉身死后，灵魂不灭，还要在这世上继续受苦受罪。”
“我们附身在旁人身上，并不能夺去他们的意识，只能和他们两心一体，共同使用一副躯干。”
“我们不是没有死，而是早就已经死了。余下的这些不是生命，而是其他阴魂的怨念。是他们支撑着我不死，不灭，不人，不鬼。”
“若是有人想要这种术法的秘密，那就告诉他吧，他一辈子也修炼不成不死之术。因为不死不灭，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空气中飘着一丝悲凉的沉默。
谁都没有想到，轩辕氏不死之术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你的肉身被毁，可轩辕卫并非如此。我见识过花阴的功法，他就是当年与我一战之人。”
轩辕劫向潭渊解释道:“如今柳花阴这副躯体，确实就是当年的轩辕卫。之所以轩辕卫一直用着这副躯干，是因为这副躯干的主人为了他，献祭了自己的身体。”
轩辕劫扭头看向洛君林:“就像你，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把身体献祭给我，那样你的灵魂就会消失不见，而我会取而代之，成为你。”
洛君林扭开头，不和轩辕劫对视。
“六门连战之后，那副肉身大伤，已经不能再为兄长所用。他的元神也受了伤，又暂时没能找到更好的去处，就躲在花阴体内疗养。”
“他一直鼓励花阴带你上京城，加入影门，成为门主，就是因为他知道，我附身在你的身上。”
“他想让我重回影门，重振影门，完成我们兄弟两个儿时为天下公的梦想。而他自己，因为伤势过重，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去完成这个梦想了。”
洛君林冷道:“他就知道我一定会把身体让给你？”
轩辕劫哑口无言。
这个他确实没算到。
潭渊冷嗤一声:“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为自己开脱。让我用这种借口去交换花阴，等着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洛君林瞪他一眼，把手按在剑柄之上，生怕下一秒潭渊就要变节，继续跟他打斗。
轩辕劫道:“如今花阴虽然在他们手里，但是他们一定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因为只有兄长知道剥离之术的真相。杀了花阴，一切都会石沉大海。”
“况且，你把真相告知他们，也换不回花阴。因为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知道的结果，反而，他们很有可能一气之下，杀了花阴。”
“那你说，该怎么办？”
轩辕劫再次将视线抛给洛君林，希望他出来说句话。
洛君林酝酿片刻，沉道:“演出戏吧。”
京城，皇宫，天牢。
奄奄一息的花阴看着牢房的窗外，天边挂着一轮皎洁的月亮，就像他和潭渊初次约会时看到的一样。
但这杀千刀的人呢，死哪儿去了？！
花阴忍不住啐出一口血来。
老子都快被他们给折磨死了，你要是再不来，你媳妇我就嗝屁着凉了。
下半辈子，你就自己独守空房，孤独终老吧！
“九皇子到！”
太监的声音传来。
花阴抬头去看，来人换了一身皇家装束，还真的是洛君林。
洛君林挥退左右，说要单独面见罪犯柳花阴。
狱卒有些为难。
“九皇子，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洛君林瞪他一眼。
“难道要我去请皇兄来？”
狱卒赶紧改口:“九皇子息怒，小人这就退下。”
狱卒走后，洛君林火速来到花阴身前。
“你怎么样？”
花阴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暂时死不了。”
洛君林从衣袖里放出轩辕劫，后者轻易钻入牢笼，将牢房打开。
洛君林赶紧将花阴救了出来。
还未踏出牢房大门，就听见平千钧的笑声从后方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
洛君林心下一惊，这个声音……
平千钧身后跟着一帮影门的徒众，缓缓来到牢房之前。
“九皇子这几日可好啊？”
洛君林冷冷地看着他:“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那就好，我还怕那潭渊没轻没重，伤了九皇子殿下的玉体。”
“你都敢叫人用竹签刺穿我的脑袋，还怕潭渊对我做什么？”
“啧啧啧。”平千钧摇头，“非也。那可不是我授意的，我怎么敢那么对你呢。”
洛君林拧眉，难道纸人和他不是一伙的？
但他们明明有着同一个目的。
“九皇子既然敢来救他，想必已经查明了剥离之法，说吧，如何练成这不死之术的最后一重？”
“呵，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平大人，是想自己练吗？”
平千钧没好气地翻了洛君林一道白眼。
“食色性也，怎么能上来就叫人自宫呢。淘气。来人，给我把九皇子捆了。”
“谁敢动我？”
左右皆不敢上前。
轩辕劫飞身而出，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所有人。
平千钧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为他鼓掌。
“想不到当年伤你伤得那么重，如今你竟还苟活着。不死之术，着实厉害。”
轩辕劫怒道:“毁我肉身之仇，今日必报！”
平千钧向后退了半步，立刻有大批影门的徒众冲上来和轩辕劫作战。
洛君林趁乱带着花阴逃跑。
刚出地牢大门，就被一个纸人拦了下来。
“嘻嘻嘻嘻，你们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