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阴和潭渊行在郊外无人的小路之上。
按照潭渊的说法,他仅有的记忆断裂在一个名叫烽火镇的地方。
那大概是在他八岁的时候,他跟随一个老道四处游历,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时在烽火镇,那个老道得罪了什么人,被杀了。
发现他的时候,人都已经臭了。
潭渊没替他收尸,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走了。
顺带还一并带走了当时被这老道的控制的其他三个孩子。
这三个人后来便成为了他的死士,如今是他的护法。
在那之前的事情,潭渊都想不起来了。
花阴和他一起去往烽火镇,打算先去那里查清当年的真相,说不定能从中找出一些眉目。
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两人疾步上前。
原来是有鹿精化成的妖物在作祟,拦住了过路的行人。
烽火镇位于死门管辖区域,他们的弟子正在与妖物打斗。
花阴见状,催促潭渊:“你快上去帮忙,干掉它。”
潭渊白他一眼:“我凭什么?”
花阴一时无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跳进了妖物怀里。
那妖物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下一秒,一把森罗之火已经烧掉了他的头颅。
花阴跌落下来,潭渊将其稳稳接住。
两人旋转落地,竹叶漫天飞舞,看呆了周遭众人。
花阴心想,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潭渊心想,这厮,越来越过分了。
死门的弟子这晌还没认出潭渊的真实身份,纷纷上来向两人拱手相谢。
“谢谢二位出手相助,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花阴还未说话,潭渊一个转身,已经把几位死门弟子吓退了数步。
“邪神潭渊!”
“是邪神潭渊!”
花阴扶额,早知道就该让他戴上面具再出来溜达。
“诸位请听我解释……”
花阴话音未落,所有死门弟子已经带着不明事理的百姓们跑没影了,比清场来得还干净。
他向潭渊翻白眼:“鬼见愁,你可真是好样的。”
潭渊淡淡道:“谢谢。”
谁夸你了!
花阴这晌才注意到,刚才被潭渊杀死的那个妖物,渐渐变回到了它原来的形态。
是头没了脑袋的小鹿。
鹿这种动物在常识中都是仙风道骨的正派动物,怎么到了这烽火镇,却成了害人的妖物?
花阴发现这头鹿的身上有个非常奇怪的东西,就在它的脖颈下方。
他伸手将那东西拽了出来,带了血水,不好辨认。
他在地上蹭了两下,这才依稀看出,这是一枚竹签。
“这鹿的身上怎么会有竹签呢?”
潭渊凑上来看,那戳出鹿脖子部分的东西,的确是竹签的截面。
另外一节,被花阴拿在手里。
“这竹签穿过了它的身体。”
“啊?”
潭渊在指尖凝了一撮火苗,烧开了鹿的肚子,剥开了它的身体。
花阴愕然。
它的身体里面穿了不止一根竹签,而是错综复杂,穿了十几根。
这些竹签撑起了它整个身形,就像是……
“骨架。”
对,骨架。
花阴道:“这些竹签撑起了它的身子,就像灯笼、风筝那样,是它的骨架。”
“有人用这些骨架控制了它,逼得它发狂作乱。”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花阴不忍道:“是谁对它下了这样的术法?”
潭渊摇头。
这样的术法,他也是第一次见。
花阴将鹿的尸体埋葬之后,两人继续踏上去往烽火镇的路。
临近镇口,花阴听着镇上半点人声都没有,甚是奇怪。
他抬头看看日头,时辰尚早。
这个时间,不该都去睡觉了吧。
走进镇子之后,更是奇怪。
大街小巷,连个鬼影都没有。
所有的店铺全都大门紧闭,不对外营业。
花阴诧异道:“这个镇子被人搬空了吗?”
潭渊警惕地环视四周,摇头:“人还在,只是比以往少了。你看。”
潭渊示意花阴看向街巷尽头,一行人正在缓缓拐弯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人披麻戴孝,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举着一根引灵幡。
紧随其后的人三三两两,互相搀扶,黯然神伤,但却无泪。
在这之后,是一口棺材,四个人抬。
棺材之后有人负责挥洒纸钱,雪花一般,漫天飞舞。
众人慢慢走向镇口,似乎是要去往郊外。
没有唢呐,没有哭丧,运送棺材的队伍静得半点声响都没有。
而且纵观整个队伍,从头到尾不过数十人,相比于一般的丧事,规模小了很多。
是家贫,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队伍过去之后,花阴拦住最后一个负责撒纸钱的小孩,问他:“这镇上原来人就这么少吗?”
小孩摇头:“不是的,以前镇上人挺多的,后来死的人多了,人就变少了。”
这话乍一听没错,但细品,总觉得不对劲。
花阴还想追问,小孩已经跟上队伍,继续漫天撒纸钱去了。
“突然间死了大批的人,难道是瘟疫?”
花阴自己说得自己都觉得害怕,连忙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潭渊摇头:“不是,这里没有瘟疫的气息。”
花阴愕然:“瘟疫什么气息?这你都能闻得出来?”
潭渊解释道:“病逝之人,肉体腐烂,犹如瓜果衰败,从内而外散发出腐朽的气息。但我从刚才过去的棺材周围没有嗅到这样的气息。”
他的嗅觉本来就一般人要好,加上功力的加持,便更加灵敏。
“如果说他们是自然死亡的话,那也太奇怪了吧。”
“也不是自然死亡。”潭渊将视线移向方才离去的众人,喃喃道,“刚才过去那些人身上都带着阴气,他们是因为常年被这种气息熏染,才变得短寿。”
“也就是说这附近阴气比别的地方要重?”
“不是一般的重。”
潭渊拧眉,随手在空中捏了一个决。
嘭!
爆炸声吓得花阴一个激灵。
定睛一看,天空中飞过一条游龙,神龙摆尾,气波震颤起整座烽火镇。
尘埃四起。
潭渊的神色变得非常凝重。
这地方的阴气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只是随随便便用了一招,就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条龙是你弄出来的?”花阴瞪大难以置信的眼睛,像是第一天见识到潭渊的厉害一样。
潭渊有些被忽视的不满,但同时又有些被恭维的炫耀,幽幽道:“是我。”
花阴那点羡慕嫉妒恨的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但他嘴上偏偏就是不肯表露半分。
“这有什么,没意思。”
潭渊挑衅他:“那你来一个。”
花阴吃了鳖,白他一眼:“你明知道我来不了,故意的是不是?”
潭渊上下打量花阴,他身体里有轩辕卫的元神,加上他本身又是至阴之体,在这种阴气十足的环境里,应该能做出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你试试。”
花阴果断摇头,他才不要在潭渊面前丢人。
潭渊继续煽风点火:“我教你,保证你能学会。”
花阴隐隐动了心,游动视线,斜看他:“真的?”
“真的。”
潭渊将口诀和心法都交给了花阴,可花阴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太懂的样子。
尤其是心法,呼吸什么的,他实在是一知半解。
随手在空中打了个花,试着按照潭渊教给他的法子去运气。
结果……
“喵~”
花阴低头一看,一只猫蹭过他的脚踝,在他的脚踝处撒了泡尿。
操!
潭渊忍俊不禁。
花阴忽然觉出味儿来,怒瞪他:“是不是你!”
潭渊笑而不语,提步先行一步。
花阴朝着他离去的背影,怒火中烧。
肯定是你!
两人几乎寻遍了整座镇子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还是老板从二楼的窗户看到他们在外面闲逛,觉得可怜,才打开房门迎他们进去的。
老板告诉他们,这里原先是一处酒店,但是后来镇上经常死人,酒店经营越发不善,最后就倒闭不干了。
花阴向他询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死人的?”
老板估摸道:“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从去年年关开始的吧。”
那也有一年多了。
“但那个时候还不太明显,最近越发明显了,每天都有人去世,大家都已经疲了。”
怪不得刚才过来的送葬队伍连哭丧的动静都没有,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花阴隐隐觉得有些可怜。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习惯亲人离世的感觉啊?
这鬼地方的背后之人,着实可恶。
老板为他们准备了餐食,安置他们在客房住下,不收他们银钱,但需要自行打扫卫生。
像是这样的住客还有好几个,都住在隔壁的其他房间里面。
本来老板给了他们两个房间,潭渊一看还要自己打扫,就先进了他的屋子里面等着。
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他又敲开了花阴的房门,就得到了一个干净且有人陪床的房间。
花阴一开门看见是他,作势要关门。
潭渊衣袖一挥,直接硬闯。
花阴拦不住他,怒道:“回你自己的房间里去!”
潭渊大摇大摆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润喉。
“我那间大,给你住吧。”
花阴半信半疑,出去了片刻。
不多时,他怒气冲冲地回来。
“我信你个鬼!”
在潭渊单方面不容置疑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共同住在了花阴的房间里。
潭渊每日都要运功打坐,这是他的必修项目。
趁着花阴去楼下拿晚饭的时候,他抢先一步占用了床,开始打坐。
等花阴端着晚饭回来,见人已经闭目打坐,气得牙根痒痒。
听说运功打坐的时候,上去捣乱,最有可能造成运功者气息不稳,走火入魔。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花阴在桌边扒饭,偷瞄床上正在打坐的潭渊。
他周身有微风拂动,轻轻吹乱他的衣袂和鬓发。
花阴悄悄上前,用手摸了一下他的睫毛,没有反应。
又用手撩了一下他的衣带,也没有反应。
花阴计上心头,取来纸笔,在他脑门上面画了一个王八。
嘎嘎嘎。
花阴憋着笑,又在他的左脸上画了一条狗,右脸上画了一头猪。
正准备在下巴上画虫子的时候,突然对上了潭渊睁开的双眸。
花阴吓得天灵盖都飞起来了,撒腿就要跑。
潭渊一把将人拽了回来,夺下他手中的毛笔。
“你在本座脸上画了什么?”
花阴抖动喉头,头摇得像拨浪鼓。
然而潭渊已经从他瞳孔的倒影里看清楚了,猪狗王八。
呵,说他是猪狗不如的王八?
潭渊一把扯开他的衣襟,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安全感顿失。
花阴手足慌乱,上去挡住自己的胸。
“你干嘛!”
潭渊拉开他的胳膊,封了他的穴道。
“唔?呜呜呜呜……”
“嘘。”
潭渊将笔落在花阴身上,在他胸前画了一颗白菜,一根骨头,还有一个圈圈,不知道是什么。
花阴痒得面脸通红,待潭渊解了他的穴道,飞快跑开。
去到一边,背对潭渊,悄悄拉开自己的衣服,低头一看。
“你这画的都是什么?”
“白菜,骨头和绿豆。”
那是绿豆?!
花阴嗤之以鼻,您这画功真不怎么样。
不对,猪拱白菜,狗吃骨头,王八看绿豆,他画的东西都是被吃的那一个。
怎么还夹带私货?
操!
不是说练功的时候被人捣乱就会走火入魔吗?死变态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
早在花阴偷看潭渊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静静等着,看他打算出什么幺蛾子。
“啊啊啊啊!”
外间突然传来尖叫声。
两人神色一变,赶紧出去一看究竟。
潭渊走到门前,忽然顿住脚步。
花阴忙问:“怎么了?”
潭渊瞪他一眼,拐回去洗了把脸,这才出来。
花阴憋笑,心想,还挺记事儿。
两人来到事发地,众人围在其中一个房间之外,议论纷纷。
花阴和潭渊上前一看,原来是又死人了。
老板说这里住的都是外客,除了他,没有本地人。
怎么还会死人呢?
花阴将目光投向潭渊,后者摇了摇头。
唉,要是洛君林在就好了。
他定能看出这具尸体其中的玄妙。
京城,皇宫。
被人惦记了的洛君林站在影门之外,打了一声喷嚏。
他万万没有想到,影门竟然就建在皇宫里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用的是宫里一处废弃的旧址,在上面起了层层高楼。
不过影门大部分人平时不在这里生活,只是偶尔交接任务的时候,才会回来复命。
他进入影门,各处都是穿黑白衣,戴面具,行色匆匆的人。
他问了一个人,门主的位置。
那人指给他看,在最高处。
他上到顶楼,这里整个一层楼只有门主一个人。
他敲门,无人回应。
周身忽然有黑色的气体出现,像是从他身上飘出去的,顺着门缝飞了进去。
洛君林不知什么情况,不好轻举妄动。
半晌,就听里面传来一声脆响。
洛君林心下一惊,忙推门去看。
背对他而坐的门主,已经脖颈断裂,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