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阴从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这么痛苦,痛得他怀疑人生。
他一直嚷嚷,可潭渊就像聋了一样,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话。
到了后来,他叫得没了力气,只能放他由着性子胡来。
他偏是个不知节制的饿狼。
前前后后,不知来了多少回。
中间,花阴甚至晕过去了几次。
醒来的时候,那人竟然还在埋头耕耘。
该说他勤奋呢?还是该说他欠打呢?
次日清晨,伴随着周身酸痛,花阴从睡梦中醒来,探手去摸,身边早已没了潭渊的人影。
嗯,这人去哪儿了?
花阴实在是太累了,没心思去想那么多。
只当他是早起去练武了。
翻了个身,继续睡。
直睡到日上三竿,花阴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身畔还是没人。
他心里有些不满。
这个死人,做完就跑,也不知来瞧瞧他死了没。
花阴扶着自己酸胀的腰,从床上翻身坐起。
门前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洛君林推门进来。
花阴吓了一跳,忙拿被子遮去自己胸前的红痕。
“你干吗?进来也不敲门!”
他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叫洛君林看见了他胸前的痕迹。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来,只觉得刺骨得痛。
洛君林狠狠攥住了拳,避开视线:“对不起。”
花阴也不是故意要吼他的,只是情况特殊,他不想让洛君林看见这些。
总觉得,他还小呢。
花阴披上罩衫,出来迎门:“怎么了?”
洛君林扭回头来,但仍不敢正视花阴的脸。
“潭渊不见了。”
“什么?!”
花阴怀疑自己听错了。
洛君林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潭渊,不见了。
“会不会是被人抓走了?天门那些人。”
洛君林果断摇头:“我给他们提供的线索,可以确保他们找不到这里来。”
花阴眼神闪烁,心下一片慌乱:“那莫问呢?你们不是说他是坏人吗,会不会是他把潭渊抓走了?”
洛君林再次摇头:“莫问不是他的对手。”
花阴一想也是,潭渊那么厉害,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就算是天门那些人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更何况,周围没有半点打斗的迹象,怎么能说是他被人抓走了呢?
那他怎么会不见的……
他……
一个不祥的预感渐渐在花阴脑中成型,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一把推开洛君林,冲进潭渊的房间。
空空如也。
他的行李,全不见了。
那一瞬间,预感成真了。
他不是不见了,而是,走了。
花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
他走了?
他,走了?
他怎么会走呢?
他……
昨晚的缠绵犹在眼前,提醒着花阴那个人对他的执念。
他那么喜欢自己,怎么会一声不吭就走呢?
看着六神无主的花阴,洛君林心如刀绞。
他上去扶住花阴摇摇欲坠的身子,沉道:“他薄情寡义,并非良人。”
花阴微微摇头,头上的簪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
他再次推开洛君林,在偌大的庭院里找了起来。
“潭渊?”
“潭渊!”
“潭渊你出来!”
“混蛋!”
“你出来。”
“你出来啊……”
宅子就这么大,每一个角落花阴都翻遍了。
没有。
到处都没有。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彻底消失不见了。
直到这个时候,花阴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对他的了解如此之少。
少到他毅然决然抽身之后,自己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从前车马慢,从前信笺迟。
找一个人,一生似乎都不够用。
更何况,他还不知,此人身在何方。
他颓然向后跌去。
洛君林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
情之所起,脱口而出:“师傅……”
花阴的思绪全部系在潭渊身上,并未注意到洛君林对他换了称呼。
“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花阴从头到脚颤抖着,就连他的声音也发着抖。
因为慌乱,因为恐惧,也因为愤恨。
“他怎么能!”
花阴大吼一声,气息不稳让他咳出了声。
“咳咳咳……”
洛君林上去帮他拍背:“师傅,你别这样。”
花阴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根本撑不起这种程度的情绪起落。
随着他的呼吸越发急促,他眼前开始出现雪花点。
他用力握住洛君林的手,但仍控制不住自己想骂人的嘴。
“他这混蛋……”
最后一个字节出口,他也已经到了边缘,一口血喷了出来。
“师傅!”
花阴眼前一片昏暗,垂直向下倒了过去。
洛君林一把将他抱住,万分心疼得看着他。
他不值得你这样。
换做是我,必定不会让你伤心。
洛君林将人抱回房中,悉心照料。
汤药送来,喂不进花阴口中。
他沉眸:“冒犯了,师傅。”
扶起他的身子,饮一口汤药,以嘴渡药。
一口一口,直到满碗见底。
怕他着凉,替他找来被子盖上。
入夜,怕他醒来见不到人,一直醒着,守在他的边上。
花阴轻咳一声,洛君林立刻抬起头来。
“师傅!”
花阴渐渐睁开困顿的双眼,首先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他慢慢想了起来,他被一个男人睡了,那个男人睡完他便卷铺盖跑了。
呵,这破破烂烂的自己,真他妈的可笑。
他侧目,看到洛君林担心的脸。
“你还在。”
洛君林抖动有些湿润的睫毛:“我在。”
“你在便好。”
花阴苍白着脸,亦苍白着音色,说出口的话,气若游丝。
他算是看透了。
潭渊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他说心仪自己,无非是缠他的肉体。
他说今生唯他,到头来却渣得体无完肤。
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他的鬼话。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谈什么同性恋。
天道不容!
本以为古代人天性纯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这世界,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操蛋。
罢了,还是回家去吧。
只要洛君林还在,他就还有回家的机会。
他撑着床铺坐起来,向洛君林问道:“几时了?”
“戌时了。”
“我竟睡了一天。”
花阴苦笑出声。
现代社会是个普通人,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连个普通人都不是。
还被别人玩弄了感情。
他真傻。
“师傅,忘了他吧。”
忘?
谈何容易。
花阴将目光移向洛君林:“你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叫我师傅?”
洛君林激动道:“因为你就是我师傅。”
花阴想来,应该是上一次自己说要做他师傅,被他当真了吧。
这个人,很容易把别人的话当真。
在潭渊眼里,自己就跟现在的洛君林一样吧。
有什么心事,全都写在脸上。
一看便知。
“罢了,你想叫什么都行。”花阴问他,“咱们还有多久到京城?”
“步行的话,还需月余。”
“骑马呢?”
“不出十日。”
花阴抬头,看向窗外:“那就借莫公子两匹快马。”
两人连夜驾马赶路,一直来到途中的驿站才停下歇脚。
洛君林到小溪边取了河水回来给花阴。
花阴看见这溪水,脑子里浮现起他和潭渊在溪边缠绵的场面。
那人手臂上的青筋,历历在目。
他拼命摇头,将那些画面从自己眼前甩开。
都已经这样了,还想他做什么。
“师傅。”
洛君林将水囊递给花阴。
花阴笑着接过水囊,饮了一口。
已过丑时,天色黑得无法再赶路。
花阴和洛君林决定在驿站里待到天亮。
安置洛君林在木屋中躺下后,花阴独自一人来到外间。
月色朦胧,他视线渺远,似乎正在透过月光,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洛君林悄无声息地接近,轻轻唤了一声:“师傅。”
花阴回首:“怎么不多睡会儿?”
洛君林不说,是因为担心他,难以入眠。
花阴再度看向天边的月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那个人,现在也在哪里看着这如水的月色吗?
深渊阁。
“恭迎主上归来!”
“恭迎主上归来!”
千军朝拜,声如洪钟。
绝命山崖之上,潭渊坐在骷髅王座之上,傲视群雄。
这样才对。
这样才是他三界至尊,无上邪神该有的模样。
而不是那个屈膝在男人身下,为他一颦一笑牵动思绪的傻瓜。
潭渊冷着眸子,站起身来。
“六门连战,轩辕一氏牵扯其中,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山崖之上,月光倾泻,照在他的玄色长袍之上,凉透了那颗曾经跳过的心。
洛君林将衣服脱下来,披在花阴肩头。
“小心着凉。”
花阴感觉到洛君林衣服上的体温,才发现原来他身上也是有温度的。
他低垂下眸光,忍不住苦笑。
当初若是换做任何一人,对他脱下袍子,披在他的身上,他都会心动的吧。
只是,那个人偏偏是他。
他解下洛君林衣服,交还给他:“无妨,我不冷。”
洛君林接了衣服,指尖微微颤抖。
为什么他可以,自己就不行?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迫使他一把抓住了花阴的胳膊。
花阴回眸,拧眉看他:“怎么了?“
洛君林狠狠抓住他的胳膊,一言不发。
花阴看他那副样子,分明是有话要说,可又说不出来。
他攀住洛君林的胳膊:“说不出口的话,就写下来吧。”
洛君林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花阴笑对他:“我会看的。”
花阴转身回到小木屋里,躺下休憩。
天快亮了,这段日子是最黑暗的。
不过没关系,这段时光也很快。
马上,他就会见到太阳了。
次日,两人继续驾马赶路,接连穿过几个村镇,来到另外一座城池。
飞沙城。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花阴的心再次被刺痛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曾几何时,潭渊让他去当过一块牌子。
那块牌子上面写的就是,飞沙令。
不知道和这座城池有什么关系。
洛君林告诉花阴,飞沙城以能工巧匠著称,很多江湖人士知名的武器都是在这里锻造出来的。
包括他手中的那把剑,煎寿。
怪不得。
那他的飞沙令,也是从这里生产的了。
两人进入城池,所见之处全是铁匠铺子。
甚至连间客栈都找不出来。
“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买兵器,拿了即走,不会久留,所以客栈不多。”
好吧。
花阴自认倒霉,随着洛君林又寻了片刻。
客栈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位熟人。
“金兄?”
“哎,洛兄!”
“你怎么会在这儿?”
“哈哈哈哈,这不巧了嘛,听说飞沙城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兵器展,我就来凑凑热闹,选件趁手的兵器送给我未来的媳妇。”
“兵器展?”
“可不是嘛,前段日子刚刚放出消息,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快马加鞭就赶过来了。”
洛君林一直和花阴在赶路,对这些事并不了解。
“我和柳公子一路行来都没有看见客栈。既然要办兵器展,那来的客人都住在哪儿?”
“哈哈哈哈,这你也孤陋寡闻了吧,就是因为来得人太多,好多客栈都住满了,这才把客栈的招牌撤了,省得别人一直去问。”
“原来如此。”
“你们来得晚了,好地方都叫人抢占了,不过我那儿倒是还能挤挤。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就来我这儿暂住吧。”
“那就先谢过金兄了。”
“哪里的话。”
在金则言的带领下,花阴和洛君林一道去往他的住处。
虽然早就想到他说的话是谦虚,但没想到,他竟然住在二环的别墅里面。
看到那间不逊色于金则言本宅的府邸,花阴倒抽一口凉气。
人不炫富,穷途末路啊。
两人在大宅子里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
本来按照花阴的计划,他们是要次日便离开这里的。
但是次日清晨,当洛君林背着行李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还悠悠闲闲地坐在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收拾。
“你怎么没收拾?”
“收拾什么?”
“我们不离开这里吗?”
“哈,昨天听金则言说要办兵器展,你眼睛都直了,我怎么好意思拉着你跟我走呢。”
洛君林展颜,一把放下他的行李,飞扑上来。
“谢谢师傅!”
“别谢我,我可不是单纯看在你的面子上,是我自己也想看看那兵器展是什么样子,所以才留下来的。”
洛君林笑容不减:“那也还是谢谢师傅。”
花阴瞧着他那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高兴,就替他觉得糟心。
“你啊,没心没肺,迟早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有师傅在,没事的。”
“我能陪你一辈子啊?”
“能。”
“胡扯。”
“我愿意陪师傅一辈子。”
“……”
洛君林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奇奇怪怪,敬仰中有点暧昧,暧昧中又有点深情:“那师傅呢?愿意陪我一辈子吗?”
花阴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发着愁。
抬头就见门外走过了一个人,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叫道:“金兄!”
金则言转身回来,冲二人笑道:“我这正要去武林台上看热闹,你们可要同我一道去?”
“武林台?”
“可不是呢,说六门的人全都来了,这会儿正在武林台上比武呢。”
“哟,那得去看看。”
一直听说这个六门,但没见过,好奇得很。
正好他们来了,也去见见世面。
三人一道出行,来到武林台。
台上六门之人林里,全都穿着他们各自门派的衣服,仙风道骨,衣袂飘飘。
花阴瞧着他们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装束,顿时感觉到了莫大的差异。
怎么人家个个都是气定神闲,泰然自若,正气凛然的样子。
自己却跟个逃荒的难民一样,狼狈不堪。
人比人,气死人。
正气着,就听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邪神潭渊!”
“邪神潭渊来了!”
“是邪神潭渊啊!”
花阴的心猛地一揪。
抬眸,视线尽头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玄衣,长袍,飘然落在武林台的正中央,迎风而立。
衣袖一挥,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