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两片杏仁>第147章 《两片杏仁》番外-新婚

  如果时间能让买迪早出生十六年,你猜会发生些什么?既然造物主无不能行之事,那么不妨让我乞求它,将此事发生。

  一个已经年少敏感渴望被父亲关注的买迪,与自己父亲最爱的努尔偷欢,导致了努尔之死。以及以后这买迪的婚配。这是另外一个顿亚里的故事。在这个顿亚里,中秋、家宴、赐婚、配嫁、行奸、私刑等通通都错了位,但又都实实在在的发生过。造物主微微移动了一下时间之尺上的刻度,就让所有的事情重又组合成一个新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是一位有着烈火般面容,声如霹雳牛吼的尊贵天使告诉作者的。

  那时作者正为躲避世间纷乱烦扰专心写作,而独居于爱琴海中的一座岛屿帕特莫斯。据说《启示录》的作者,尔萨最爱的门徒叶哈雅在受异教徒的罗马皇帝图密善迫害时,曾居于帕特莫斯小岛上一个神圣的洞穴中。我被岛民领着去参观了那处圣迹。那洞极狭窄,且又极幽深。似乎不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体进入。不过我本来瘦弱,又极具好奇心,一心想跻身于圣穴之中领受当年圣人的亲身感受。于是不顾向导的劝阻,硬是将自己的身体放入了圣穴。

  就在那一刻,它出现了。它于烈火中对我显现了,我惊恐万状,身体僵硬,以为自己要完了。但是它只是对我说:“你写吧!”

  我说:“我能写些什么?我的手无法移动了!又没有纸笔。”

  那活物发出雷霆般的声音,如虎啸,又似牛吼。

  刹那间,我的手不属于我自己了,我疯狂的写了起来。现在我在文字里记述并呈现于读者的,就是我在出神之中以手指在圣穴穴壁上写下的来自天使的启示。

  愿我的主饶恕我不敬之大罪!阿敏。

  在订婚的时候,他并不懂得何为爱情。是他的父亲为他哥俩选了女人,并向合汗请求降旨赐婚的。

  闻之此事,中秋已经过了,但欢宴的气氛似乎还停留在自家开满洁白茉莉的庭院里。长枝条的宝珠茉莉开的正盛。而虎头、狮子、菊王等都已经蔫哒哒的过了花期。

  父亲说,这宝珠茉莉可以一直开到明年的三月呢。他的父亲爱花,尤其是白色并拥有香气的。

  明年三月,他和弟弟囊加歹就该正式履行婚配仪式了。他们俩的新娘是父亲权衡利弊后,又煞费苦心为他们俩寻逆的。是父亲的正妻,他俩名义上的母亲的本家札剌亦儿部的两个闺女。

  他和他的兄弟一样,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黑发黑眼睛的“母亲”所生。他们的母亲是死去的一个帕米尔女人。生母给了他本人皎白的肤色及浅金色的发丝,还有猫一样碧蓝的琉璃色眼眸。生母曾是父亲手心里捧着的一朵圣洁的埃及白睡莲。这种在《圣经》中称为“苏珊娜”的花,白天将花梗吐出水面绽放,夜晚则收拢花苞沉入水底。

  关于生母的记忆少的可怜。他只知道到她在十三岁那年生育了他们哥俩后,就死了。

  当他第一次同自己未来的新娘面对面时,心里不免失望。黑黄的皮肤,细小而倾斜的眼睛,扁平的面孔,虽然一脸的乖巧但就是看起来让他觉得倒胃口。他偷着斜眼瞄了瞄弟弟,他那始终恭顺得体的弟弟面无表情,无法猜得出对未来的新娘喜亦或不喜。

  两个女孩的家中只有父亲。这个家庭并不富有。不够显赫的地位,正是他们兄弟俩的父亲所需要的。父亲想要的是出身清白人家但又便于控制的儿媳。

  他追忆中秋家宴上,合汗就已经趁着三分的醉意提出要给他们哥俩赐婚了。

  作为养母的正夫人迅速拟就了一份未来儿媳的名单请父亲过目。父亲从中选择了札剌亦儿部的绍都拉格家中的两位幼女,九岁的瑟勒古楞和六岁的达丽玛。

  与父亲常行亲昵之事的亚美尼亚奴仆不解。父亲却说,教里人家又合适的闺女太难寻了。娶教外的闺女,以后还可以慢慢教导么。再说咱们可是娶进来,女必随男,到时候有的是方法让两个儿媳妇受洗皈依。如果她们真的不信,男人还是可以纳妾的嘛。到时让买迪和囊加歹纳信教人家女儿做妾也一样生育,孙子辈一样可以是也里可温。父亲就是想通了这些各种的关节,才选了这两个小姑娘当他的儿媳妇的。

  说的真心不错,买迪想。这就是他父亲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嘛。他准备把这一套在自己两个儿子的身上完整的再重复一遍。

  父亲自信的说,到时候他自有一万种法子让儿媳妇皈依。再说,娶女人本来就是为了生育合法的子嗣。本不关什么爱不爱的事,不然你以为结婚是为了什么?

  雅典的狄摩西尼曾论妻子、女奴和妓女对于男人的区别。男子娶妻是为了生育合法的子嗣,购买女奴是为了享受她们的服侍,嫖妓是为了享受性爱与调情之乐。

  我的父亲他似乎不怎么嫖妓,不过他的妾倒是纳了一个又一个。

  我还知道我父亲他更中意的是男人。比如他养在房里的两个宝贝儿,亚美尼亚人米昔塔尔,和费尔干纳人努尔。

  两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少年。

  至于阿塔海、巴尔斯、纳尔金等,父亲也养着,但这几个的相貌终究不如那一对绝色。

  父亲的儿女全是妾生的。正夫人无所出。不过家里的规矩让我们这些孩子必须称正室为“母亲”生母则只能称“阿姨”。

  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发现自己即不懂得如何在床上接受一个女人,也不懂的爱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我曾在床上与比我老的多的男人交接过,但我不曾恋爱。如果你让我面对着苍老的合汗脱光自己的衣服再原地转一圈,让他欣赏我如柳树般挺拔纤瘦的裸体,我并不会因此而脸红。合汗粗糙的手摸我时,我也只会觉得身体发痒让我本能的想笑。

  但这些并不属于爱情。

  我父亲懂得如何在床上同女人做爱,虽然他并不曾爱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从小,父亲就常不在家中,他随宗王出镇边塞。抵御东道诸王和西道诸王对帝国漫长而危险的边境的侵扰。

  我是在父亲的漠视中长大的。但我渴望他能正视我一眼。

  为了引起父亲对我的注意,我甚至主动勾引了父亲最爱的两个奴仆之一,费尔干纳的努尔。那是在一个阴雨的夜里,为儿子的我偷偷的躲在楼梯拐角处的影子里,看到努尔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

  努尔被突然扑上来抱住他身体的我吓了一跳,他以为我的偷窥是为了揭露他出卖父亲的秘密。

  但是,我只是一把抱住努尔,用自己滚烫的唇隔着质料轻薄的夏季长衣狂热的亲吻着他的身体。

  我边吻边唏嘘着问,告诉我,努尔。真正的欢爱是怎样的?我父亲因何如此的爱你?却不肯把他的爱施舍一丁点给我和我可怜的兄弟。我想要父亲爱恋我,但却不知该如何去做!努尔,求你教我!教我如何得到爱,以及如何去爱一个人... ...。

  努尔笑了,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我那时的小脸。

  说,与人做爱简单,与人相爱却难!你应当听说过这句话,爱如捕风。不过,我会教你。教你抓住那无形的风。

  当伯颜被米昔塔尔引着蹬上二楼,一脚踢开那扇门的时候。买迪正与努尔赤裸着卧在自己父亲的睡床上,亲昵的切切私语。

  当努尔被用山羊角钉入下体,血流如注惨死时,买迪凄厉的哭嚎着扑向装有努尔身体的麻袋,把它死死的抱入自己的怀里。但是站在两旁伺候的阿塔海和希拉伦丁上来扯开了疯狂的买迪,任凭他如何挣扎,只死死的按住买迪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买迪就这么无助的看着那麻袋被丢入深坑中,一铲接一铲的土,把它掩埋了。

  买迪从那一天起,懂得了什么叫做仇恨。

  天黑了以后,阿塔海才来送饭。买迪看着阿塔海把饭菜一样一样从食盒里取出,放在桌上。只懒懒的躺在床上不动。

  阿塔海看了,就说,要吃就现在。别等都凉了。那样的话对你的胃不好。少年时如果就落下胃病,可是要受苦大半辈子的。

  我恨他。床上传过来幽幽的一句。

  你的父亲?阿塔海问。

  没有回答。

  买迪扭过脸去。他不想让人看见他脸上有泪滚落。

  阿塔海轻轻的坐在床沿,伸手抚摸着买迪的一缕卷曲的金发。半天,才轻轻的开口,他说,你知道吗?你所拥有的是多少人乞求而不得的幸福。别人渴望却得不到的富贵体面人家的生活,你一出生就有。但你却不懂得珍惜。你能因为是你父亲的儿子,就去伺候合汗,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遇,又有多少人觊觎你父亲在合汗面前所得的恩宠。如我们这等下等人,是驱口家里养的驱口,若能得以亲近合汗,那怕做最卑贱的活儿也心甘。哪还敢奢望什么爱情!

  不要取笑没有得到爱情的人!买迪说。你已经有了相爱的人!

  你是说纳尔金?阿塔海问。

  阿塔海沉默了。他缓缓的低下自己的头,一抹买迪看不见的甜蜜微笑浮现在他脸上。但是这笑很快隐去了。阿塔海轻轻亲了一下买迪的头,他说,你观察的真是仔细。不过还是快点吃饭好,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母亲”。不要怀疑你对你“母亲”的重要性。把身体弄坏了,正太太还不哭死。

  然后阿塔海起身走出卧室,并轻轻带上了门。买迪只听见外面锁头“咔哒”一声轻响。然后屋里又恢复了死亡一样的寂静。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至今他尚记得。

  来年的三月,居然那么快就到了。婚礼是仓促的。因为东道诸王犯哈喇和林,加上吉尔吉斯人在叶尼赛河流域的骚乱,我父亲要尽快离开大都去往帝国的边疆。

  仪式令我觉得疲倦,主婚神父问讯时我还处于神游的状态之中。神父问了三遍我竟然都没听见。气的父亲在后面狠狠的一掌拍向我,我才在“啊呦!”一声里把灵魂拉到了婚礼现场。

  介于我极其糟糕的婚礼表现,父亲没有吃我的喜酒就走了。本来要持续七天的喜宴,因父亲的离去而显得荒诞。

  我也没吃酒的心思。借口疲劳早早的躲到别室。只想一个人挨过这尴尬的第一夜。据我父亲的亲密仆役米昔塔尔说,我父当年在入洞房时也尴尬之极,以至于被我奶奶让女仆将他一棒子揍懵后扔进了洞房。

  这间别室本是父亲的。因为他总喜欢一个人躲进来,然后将门反锁一呆就是大半天。我今天才算真的仔细看清了这方小室内的布置。很朴素,只是墙上挂的那把乌德琴,太特别了。那琴在制作时,不知木料在什么香里熏过泡过,整把琴异香扑鼻。

  我父善弹乌德琴。他收藏的数把名琴我也见过。但这一把,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我借着小室内幽暗的光线,将琴摘下横抱于自己怀中。

  它太香了。这香气甚至让我有些晕眩。

  我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音色很完美。不需要调弦,应该是我父亲常用的,但他不肯当着家人的面弹奏这一把。所以我们就没见过。

  因为没吃多少菜,又饮了数杯酒的缘故,我觉得困起来。我将后背舒适的靠着室内放置的几个绸面的软枕。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外面隐约传来宴乐声,也是某位乐师在演奏乌德琴,并有歌伎甜美细柔的似乎将要断掉的声音在吟唱。

  唱的是艾尔.安达鲁斯的双韵体“彩诗”中最为经典的一首,伊本.宰尕格的《罂粟啊!你偷了美人腮上红》。

  我突然惊厥,这琴上莫名之香,莫非是阿芙蓉香!怪不得我初闻时觉得自己晕眩!阿芙蓉香可醉人,是我在书本里读到过的。我有些害怕了,但又觉得自己身子已经软了。极度舒适的睡眠感将我包裹起来,我尽管想逃离这房间,但却一头就睡了过去。

  我醒时,发现自己在婚床上。我九岁的新娘赤裸着趴在枕头上,专心致志的看着我。我坐起来,还是觉得身子有些虚。瑟勒古楞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呵欠,我居然看见她嘴里有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他们怕你不敢弄我。”瑟勒古楞懒洋洋的开了腔:“就说给你喂点阿芙蓉壮壮你的狗胆。”

  然后她以妇人的姿态指向自己两腿之间的部位的说:“看这里,我的血出来了。可是你干的哦。等你爸从哈喇和林回来了,你可得为我作证。我是清白人家的闺女,我把童贞给了你巴林部伯颜的儿子买迪。”

  我把头歪向一边,撇了撇嘴。然后我的目光被瑟勒古楞身下铺着的染血的帕子所吸引。原来女人流血就是这样的。

  跟我在合汗床上第一次时,后窍里流出来的血几乎一模一样。我的第一夜,那窍裂了,流了一床的血。合汗乐的白胡子都绽开了。我当时则疼的要死,真心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可笑之处。

  但是,妈的,请允许我骂一句脏话。我今天算明白了。夺走一个孩子的童贞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情。所以,他妈的,我当年的童贞被合汗夺了。而我今日夺了我九岁小妻子的童贞。我爸当年则夺了我那十二岁的金发帕米尔母亲苏珊娜的童贞。

  原来,失贞就是疼痛和流血,除此外再无它物,失贞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九岁的孩童也能承受它而并无任何的耻辱感。我忽然想要笑,象一头畜生一样肆意的无所顾忌的笑。因为,我从我当年在合汗的御榻上开裂了我的后窍这件事想起,我那看似威严无比的父亲,他老人家当年的那处小穴,一定也跟我的一样,被合汗作弄的裂开了,那红色液体定然是一样的流了满床,并洇湿了华丽的被褥。

  我终于再无怨心了。我忠于可以安然的在新婚夜躲进我生父一直以来隐匿自己私欲的这一方秘密的空间里,再无怨恨的睡去了。我对于我的新娘忠于再无任何的惶恐与期待了,因我对房中的事终是无有任何的好奇了。我睡了过去。我父亲似乎在我的梦里抚摸了我的脸,他洁净的手指在我的唇瓣上留下温柔的芳香触感。我感受到已经老去的他,才刚刚的开始爱我。我安然了。因为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并不必然的就比儿子尊贵,我所经历的一切他早年同样的经历了。那时,他的表现甚至还不如我。

  香气裹着我的身体,柔软的抚挲过我的嘴唇、脖颈、肩胛、脊背和我最需要爱的部位。我在意识模糊里似乎听见了送喜的婆子们和准备为我们的新婚之夜吟唱《雅歌》的女婢们在找寻失踪了的新姑爷时所发出的焦虑嘈杂之声。这些微弱的噪音透过香气爱抚着我的耳膜。我似乎听见了女人们步履慌乱,软底的绣花缎子小鞋在厚实的羊绒地毯上“啧啧”做声。我在梦里笑,笑可怜的女人想找但找不到她的新婚丈夫。我软软的偎着这密室的墙壁,这祈祷室是我父亲的体腔,我进入并用它藏匿自身如同婴孩躲进母腹子宫。

  剩下的事,该发生的都按照神的意志而自然的发生了。我成年了。我做了一个女人的丈夫。

  将来,我还会是一个父亲。

  人间如此的乏味,世上总无新事。男人们一辈又一辈的重复着他们的父辈所做过的事。

  再没有别的什么了,我们离开母胎出生、我们吃喝并做爱、然后我们诞下一个接一个的孩子、最终我们依照我们父辈的归宿,躺进了我们的儿子为我们掘好的墓坑中。儿子们朝我们已经没有了灵魂支撑的死的肉体上洒土,土埋了我们。然后他们重复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这一切,毫无新意。他们的尸骨与我们的并排,树影斑驳的洒在我们埋身的黄土上。它们摇曳着,送走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它们见证,但从不宣讲,更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