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两片杏仁>第43章 努尔

  为了安慰伯颜臀部两排合汗印上去的牙齿印,伯颜从合汗那里得到了一个费尔干纳的男孩努尔。

  当伯颜领着努尔回到自己家时,出来迎接他的人里没有夫人别速真。现在伯颜身边有五个侍僮了。亚美尼亚人米昔塔尔,康里人阿塔海,钦察人巴尔斯,费尔干纳人希拉伦丁和同样来自于费尔干纳的努尔。

  伯颜令人把新来的努尔带去洗个澡再给他换身衣服。

  以米昔塔尔等为首的几个侍僮,得到了命令以后,立即嬉笑着把瘦弱的努尔推推搡搡的带进了蒸气浴室。伯颜家的浴室是合汗考虑到他的波斯式生活习惯,特意恩准敕造的,完全是大不里士贵族浴室的气派,论精致享乐和奢华,大都城可着这满世界,找不出第二家来。伯颜每次洗澡自然都由府邸里买来的男孩们服侍,因此这些侍僮对西亚贵族浴室享乐的全套招数驾轻就熟。男孩们很快扒光了努尔的衣服,给他先用热水加香皂彻彻底底的洗了个够,然后就上香精油细细的按摩了全身。努尔如失血一般苍白的肌肤,在雪白朦胧的蒸气里,和几双细嫩的小手的按摩下,渐渐显出了粉嫩与红润。奴儿深陷的美丽碧色眼睛那浓而纤长的睫毛上,挂上了晶莹的水珠儿。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水滴顺着他可爱的睫毛流淌到脸颊上,如同一滴泪。米昔塔尔似乎在恍然间看见努尔哭了,但定了神后仔细一看,哪里是哭,只是眼睛里水汪汪的一潭深渊,显得特别潮湿罢了。乖宝宝,别哭。米昔塔尔咯咯笑着说。到了伯颜大人的府中,就是你一生的福分了。你再不必担心自己被旁人欺负,伯颜大人是世界上最善的善人。他绝不会让自己的男孩受半点委屈的。努尔愣愣的的听着,似乎不明白对面这个漂亮男孩的意思。但他显得那么的服帖柔顺,在米昔塔尔几个人手中如一团软糯糯的面粉团,任他们揉捏着。

  当洗过澡并撒了香水的努尔被带到伯颜面前时,他面上的光彩让伯颜似乎找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纯真、无助、顺从但又隐约透出一种苦行僧的虔敬与坚毅。真象极了当年被献入宫中伺候汗族的自己。伯颜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抚摸着这孩子尚还稚嫩的脸庞。尽管伯颜的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双嫩嫩的孩童的小手。尽管这双手现在已经染过无数无辜者的血,干尽了世上的肮脏事。但是,当他已经粗糙结了硬茧的手贴上了那凝脂样柔嫩的皮肉时,他仿佛又找回了那个还没有被邪恶所污染的干净的自己。

  努尔静静的站着,真乖。他如一头将要被献祭的、雪白无染的羔羊。他似乎纯洁到不知道什么是罪恶。但伯颜凝望努儿的眼睛时,却感觉那里如同不见底的幽玄,似乎并不干净,那种潮湿的带着雾气的眼神,伯颜自己也曾有过。是的,就是那十二岁时的自己,犯下了人生里第一庄不可赦的重罪,背叛了把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巴尔斯师傅。师傅颈中的鲜血染红了师傅赠与自己的舍施尔刀。从此伯颜不再是孩子了。本能的对失去自己童贞的苦涩,让伯颜刻意回避,不愿再去思考努尔的眼睛里为何有与自己当年相似的神情,他宁愿相信是自己多疑了,也不肯相信这个孩子将来要重复他自己曾经走过的道路。直到他倒在大宗正府散发着血腥味的囚牢中,被和獒犬禁闭于一处,身上已无完肤,但是,那都是十几年以后的后话了。

  而现在,努尔是他洁白的天使、他眼里的光,他自以为是的要拯救他,做他的庇护者。

  努尔,这个名字在阿拉伯语里就代表了“光明”。他的祖先是源自费尔干纳,被哈桑.本.萨巴赫夹裹到阿拉木图堡,被迫改宗尼扎里耶派的雅兹迪人。雅兹迪人信仰的完美造物,安拉所造的“七秘”之首,以孔雀的形象显现给世人的大天使长马利克.塔乌斯,在赞美它的一千个美名里有一个就是“努儿”。

  阿拉木图被旭烈兀毁灭的时候,还没有他。漫长的流亡,使得两代人倒毙于路途之中。当努尔的父亲和母亲夹在逃亡印度的流亡者当中,快要抵达信德前,努尔的母亲在颠簸的驼背上早产,生下了努尔。这个苍白虚弱的早产儿,在自己母亲两腿间的血泊里费尽全力哭出了微弱的第一声,以表示自己是活着的,而生育他的母体已经因失血过多而变冷僵硬,死去的妇人的灵魂将去往那七重星体之上的天层,那里有四季葱绿、下临诸河的乐园等着虔信者的灵魂进入。努尔在信德度过了自己糟糕的幼年。直到在察合台汗与德里苏丹混战的相互劫掠中被带到了阿力麻里的奴隶市场。一个同样来自费尔干纳的奴隶领着他进了察必的宫帐,让他成了伺候皇室的男孩。艾哈迈德.努尔丁.费纳喀忒是他命中的贵人。

  阿拉木图在波斯语当中意为“鹰巢”,建造于悬崖绝壁之上,想要进入只能沿着曲折的小道攀援而上。是历代尼扎里耶派谢赫大师驻守的险要之地。据说初代谢赫哈桑.本.萨巴赫建成它以后就终生未出城堡的静室。哈桑死后,接任的谢赫拉希德丁.希南扩建了城堡图书馆,收集各地善本珍册充实其间。而第七代谢赫阿老丁.穆罕默德据传说是花拉子模流亡太子扎兰丁的后嗣。阿老丁.穆罕默德宠信过一个蒙古的娈童,但是最后却又残忍的把那孩子肢解碎尸。这位九岁继位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尼扎里耶派倒数第二任谢赫,最后被自己的儿子乌鲁乃丁联合佞幸哈桑刺死在床上。而乌鲁乃丁在不久后被旭烈兀的西征大军处斩,死于额尔布尔士山自己城堡的大门外。

  艾哈迈德将努尔作为娈童送给了蒙古人的皇室。从此努尔就是艾哈迈德的另一双眼睛与耳朵,在他不在合汗身边的时候做他的耳目,现在他在伯颜家里作为耳目继续存在,同时为平章与合汗两头传递信报。

  将买来的年轻美貌的奴隶少年作为礼品送给王室成员、官员和富商们,是当时东地中海世界很流行的送礼方法。阿拔斯王朝的第六代哈里发艾敏就喜欢蓄养娈童,他曾经高价买了一些娈童和年轻美貌的阉人,白天黑夜跟他们厮混在一起,吃喝由他们伺候,旨意由他们传达,并经常赏给这些人大笔的钱财,甚至连自由的女人和女奴都不要了。

  阿巴斯王朝第七任哈里发马蒙曾经将一些娈童赐给手下他认为不忠的大臣,让他们做他的密探。哈伦.拉希德,也就是艾敏的父亲,他的清客放荡诗人艾布.努瓦斯就是个有名的娈童嗜好者,他喜欢与美少年同饮共乐,写有不少以娈童为调情对象的骚情诗,公开表达他倒错的性欲。艾布.努瓦斯有一次因为和娈童彻夜交欢而耽误了上朝的时间,他所受到的惩罚竟然是被拉希德判为在宫内脱光了衣服游行。

  美丽的男孩啊!你纤柔的十指上染了洒沫花的红褐色。拨弄起羊肠琴弦来是何其的灵巧!你的肉身是达官贵人的床,你的下体如巴格达的城门,对着所有人敞开,只要有权和钱,谁都可以任意的进出你!你在你恩客的身下娇喘连连,那是你最华彩的年纪。你身上的香囊滴下没药汁,那是你情人赠与你的。那时你的手还没有很习惯握刀和杀人,但将来的你一定会!

  至元十年春,持节奉玉册立燕王真金为太子。

  大明殿上,是伯颜与安童,一左一右,捧着太子册宝进献。册书与宝玺,册以条玉,加以红线相联,可以卷舒,以金填字,宝即印章。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一样。伯颜曾经想,如果一切都永远的停止在那一刻,该有多好!他、安童还有真金,都永远的停止在那一刻该多美好!那是他们三人一生里最美丽的年纪、最华彩的时光。那时的他尚还残留着对正常的、有人性的生活的一丝眷恋与幻想。安童还没有因理想幻灭而绝望。真金还是儒雅而清俊的王子。

  虽然伯颜并不曾真的爱过真金,他也不爱安童,但是美好洁净的时光,总是令人怀念的。

  这一年的复活节瞻礼,由马鲁主教阿卜迪速派驻的驻大都特使波斯人西门.巴.沙巴赫主持。除了环绕整座大都城市的宗教游行外,内宫中供奉的小礼拜堂还专门为宫中的妃嫔和在内廷服侍的近侍官们举行了小型的弥撒圣祭。负责辅祭的教会执事,为主祭的司铎披上金线刺绣的祭披,甩着用金链子系着的提炉,把里面的白烟抛向祭台。神父用阿拉美语诵读《新约》。

  主复活了!从此无需再惧怕肉身的死亡,因为肉体的消散只意味着灵魂将要与主相聚!信主且奉行主的道路的人们,你们欢呼吧!死亡已经被战胜了!从此以后,你们无需再恐惧那只能杀肉身而不能杀灵魂的了!

  当信主且奉行主道者行走在大地上时,不信道者向他们呼喊,而他们转身回答,祝你们和平!

  当光来到世间,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尔萨就是那光,他照进黑暗里,然而黑暗却不接受他。尔萨说,我来,是为招叫罪人悔改。他又说,人子来不是为召义人,而是为召罪人。凡是那认为自己有罪的、不义的、犯了奸淫的和不洁的,你们来吧!我的轭是轻的,救恩是白白施与罪人的!凡承认自己有罪的,并因着自己的认罪而死在基督里面的,将获得永恒的生命。

  伯颜还记得,西门.巴.沙巴赫是来自泰西封教区的一名修道士,在他十三岁时行了剃发礼成为一名修道者。塞琉西亚的泰西封主教座堂是东方亚述教会的母堂,虽然安提约基雅座堂与泰西封座堂平列为亚述教会两大宗主教教区,但是因为泰西封座堂可以把自己的起源直接追述至尔萨.麦西哈的十二位宗徒之一的圣多玛,而成为亚述基督徒公认的诸教区之母。

  大都城内的亚述基督徒,除了象伯颜这样的混合了外族人血统的半拉子蒙古人之外,突厥人和高加索的阿兰人占了绝大多数。另外还有一些叙利亚人、波斯人和从印度喀拉拉来的信徒,不过他们的人数远远不能和前三者比。

  今年春分见月圆之后的第一个主日,在大元京城的基督徒们迎来了一个好消息,长期出缺的喀拉拉教区主教的人选终于有了着落,最终选出了叙利亚修士多玛赴印度担任主教。多玛素有贤名,而且他与历史上亚述教会一贯所追认的首任主教宗徒多玛有着同样的名字。想当初,尔萨升天之前,让众宗徒以抓阄的方式选择自己传道的方向,多玛抽中了印度。因此途经叙利亚远赴印度开教,后来殉道于喀拉拉,故喀拉拉教会又称为“圣多玛教会”与叙利亚母教会一直保持着亲密的交往关系。“多玛”此名在希伯来语中暗含有“孪生”的隐意。但宗徒多玛究竟与谁是孪生的,在《圣经》正典里讳如莫深,只有在被列于“经外书”的匿名之作《多玛福音》中,提到过多玛与尔萨本人是孪生兄弟。不过,作为在尔萨离开世界以后曾经出现过的百余种福音书的版本中,进入正典行列的仅有四部,其余的皆被斥为“伪经”不能作为信仰上的依据。

  瞻礼日之前,一位不速之客找到了伯颜的府上。

  纳吉.伊斯特万给伯颜带来了一封来自大不里士的信函。他一到大都就打听伯颜的官邸地址,摸着找上了门来,因为现在大都的基督徒当中,就数巴林.伯颜的官位最大。在给伯颜的信中,驻伊尔汗国首都的亚述教会特使提摩太,希望伯颜可以促成伊尔汗和匈牙利已故国王贝拉四世的继承人之间的联姻。如此,圣司提反的王冠将为有蒙古血统的人所拥有。这不但可以让亚述教会在匈牙利获得传教权,还能使整个东方成为基督的精兵来抵御宿敌穆斯林。但是联姻一事遭到罗马教宗亚历山大四世的强烈谴责,教宗认为联姻只会让匈牙利沦为蒙古汗国的附庸和封臣,因为蒙古人一贯喜欢凭借联姻让他们的女人成为蒙古政权在异邦的代理人,他们在罗斯和留里克王族之间的联姻就是这么干的。但是匈牙利已经在对蒙古的战争中精疲力尽,作为“天主教之盾”的匈牙利国王,也急需要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而现任的伊尔汗阿鲁浑也表示,愿意以皈依天主教作为和匈牙利人联姻,结盟共同对抗埃及马木留克王朝的条件。唯一的阻挠就是罗马方面总是从中作梗。此次伊斯特万从佩斯城远道而来,是希望能借着历代伊尔汗均尊奉大元皇帝为其宗主的面子,如果能由忽必烈合汗亲自下旨意赐婚伊尔汗嫁女于匈牙利国王,为两个国家之间促成和平,是再好也不过的了。至于罗马方面,只要合汗下旨意给阿鲁浑后,匈牙利国王自会想办法说通教廷同意这门婚事。

  伯颜把这封信件拿在手中,反复思虑了良久,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原来俺巴海已经死了,他想,造化弄人啊。当初在伊尔汗国的旧日回忆,那些苦的、甜的,一起涌上心头,一幕幕前情已如隔世幻影,只短短的数年内,他与俺巴海汗之间,已是天人两隔。

  伯颜招待伊斯特万在自己家里住下,然后心里盘算着如何遣词造句写一份奏折向合汗提请赐婚伊尔汗之事。此事非小,干系重大,关联到大元在西方的兄弟依附之国的安危问题,以及和更西方的基督教世界之间结盟与否的重大安全问题。除此外,伯颜心里还想对自己所属的教会借此出一份力,能让亚述教会在合汗极其兄弟之国的领域内提高自己的地位,是伯颜一直心中切切希望的隐思。只是如何能说动合汗给与下达赐婚的诏旨,的确是件需要精心斟酌的事。

  伯颜自己自认为并不是穆斯林在宗教上的敌人,因为他一向认为作为圣祖易普拉辛的教生,基督徒和穆斯林在拜偶像教徒的汪洋大海中应该是患难与共的。而且在此之前,亚述基督徒对穆斯林就表达过善意。最明确的例子就是合汗的父亲,被追封为元睿宗仁圣景襄皇帝的拖雷,作为成吉思合汗最喜欢的第四子,拖雷的大哈顿是突厥克烈部王族扎合甘布的女儿,被尊为“四帝之母”和“赛因阿可”即“好母亲”的唆鲁禾帖尼王妃。因为她生育了蒙哥、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四个儿子。蒙哥死后被追封为元宪宗桓肃皇帝,忽必烈正是当国执政者,旭烈兀为伊尔汗国开国者,阿里不哥也是曾为除旭烈兀家族外的东西道诸王所召开的库里勒台大会所拥立者,四个儿子,皆享受过帝王的尊荣。而这位唆鲁禾帖尼别乞,就曾经在布哈拉资助过穆斯林的经堂学院,伟大的别乞赠送了一整座的庄园还有一千银巴里失给与布哈拉的谢赫赛甫丁.巴哈尔。此外,蒙哥合汗的第二哈顿秃忒迷和旭烈兀汗的第一哈顿托古斯也都是基督的信仰者。因此,伯颜并不想把这封赐婚奏折写的象朝廷内部基督徒与穆斯林之间相互争权夺利的工具,而是应该让它体现为为了在领土空前广阔的帝国内实现内部和解及与同欧洲诸王之间的和平的一份例证。联姻之事只是为了对付帝国的宿敌马木留克,而不是针对任何帝国内部的穆斯林。因此言辞必须适度小心,不刺激到朝廷里的色目回回们。

  果不其然,这次的御前庭辩上,回回们又与汉儿臣子吵得不可开交。大元仿汉制施行科举取士的制度,被善于数算经济之学的回回们批驳的体无完肤。论数学、天文、医药、工程,没有一样汉人儒臣能与穆斯林比肩的。若论诗词歌赋,阿拉伯和波斯的诗歌更是举世闻名传遍整个欧亚大陆。穆斯林的优势,只要眼不瞎的人,全都看的明明白白。

  因此伯颜觉得还是不要当众造次为妙。在其他中书省和枢密院的臣僚们都退出了合汗议理朝事的大殿后,伯颜独自一人留了下来。合汗看他一人站着在哪儿不走,逐不耐烦的问了一句,有事?伯颜躬身行礼,把自己草拟好的,关于奏请赐伊尔汗宗王之女为匈牙利王后的奏折,从怀里缓缓地抽了出来。今天朝堂上财臣与汉法派争论过于激烈,考虑到回回财臣们的集体情绪,伯颜才没敢在那当口儿提出这份奏折,因为怕引起回回集团的集体攻击。他恭敬的把这份自己精心拟就的请婚奏折递到合汗的手里。忽必烈并没有看,只是把奏折扔到一边后问他,到底什么事儿?伯颜沉吟了一下,将伊斯特万携提摩太书信至自己府中,以至于希望伊尔汗与匈牙利王室结为姻亲的前因后果和其中利害关系,用最简练精要的语言快速禀呈了一遍,然后请合汗示下。

  天子闭目静听伯颜的禀奏,面无表情。听完后只抬了抬眉毛,说,可有适龄的女人可嫁?伯颜回奏说,伊尔汗国后族布鲁罕氏族内有一宗王之女,名比比.哈努穆,其母为基督徒是钦察突厥人,此女年已十二,秀外慧中,是配嫁匈牙利王最理想的人选。合汗听后,打了个哈气,似乎是困乏了,对伯颜说,这些事你和中书省议好了,叫扎里赤写了旨,交给中书省后让典瑞院盖印即可。然后合汗摆了摆手说,朕疲乏了,你下去吧。

  伯颜想再说点儿什么,又不知如何再开口,沉思了片刻,终究是无言,只能躬身叩拜以后退着出殿。出了大明殿外,伯颜仰面向天,一片初春和煦的暖阳洒在他疲惫的脸上,如母亲的手抚摸般让人舒适放松。这感觉象极了自己初到大都的那一年的春天。如今自己已经离家多年,和家中老母妻妾子嗣早已断绝了音信,伯颜本以为可以用时间冲淡对家乡和母亲的思恋,但一封来自大不里士的信函就让他刚刚淡漠下来的思乡之情再度袭上心头,各中滋味,又有谁可以言说?又有谁愿意听他说?左右不过是把想要流下的泪,硬憋进肚子里,故作淡然之情态罢了。

  回了府中,米昔塔尔给伯颜打水送毛巾,让他净了手面。伯颜换了衣服鞋袜,穿了件居家的普通常服和一双马格里布风格的刺绣尖头软羊皮拖鞋。然后努尔把已经做好的饭食端了上来让他用饭。

  是伯颜习惯和喜欢的东地中海风味的菜式:胡姆斯酱料、法拉费素丸子、葡萄叶卷羊羔肉、皮塔饼和玛阿穆勒黄油坚果塔。

  菜都端上桌后,努尔小心翼翼的问要些什么茶水?酥签?兰膏?还是茉莉薰茶?伯颜点了茉莉薰茶,努尔立即恭敬的送上。

  努尔垂目低首,侍奉在一旁伺候伯颜用餐。伯颜怜惜的看了看努尔苍白消瘦、楚楚可怜的小脸,这小家伙刚到自己这里不久,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彻底熟悉,但是一言一行、一步一举,都透着乖顺和聪慧,再加上那张天然有不足之症又偏生得娟秀端丽的俊脸,实在是太让人忍不住的要去疼惜这孩子,把自己最好的全都给他。努儿的到来,似乎让米昔塔尔有些失去了伯颜原来只给他一个人的宠爱,这让亚美尼亚男孩心里有些酸酸的。但是他们都还只是孩子,成年人的勾心斗角还没有把他们的小心灵污染个透,所以小孩子间的相互吃醋,也只是游戏一般,不象他们成熟之后彼此间的嫉妒与恨,那才是能把一个人彻底逼疯的东西。

  而今天柔风拂面,战争似乎还离得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