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四十五年,大辰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布。
年仅二十五岁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死在东北,消息传回京都,朝中上下一片哗然。
萧府前来吊唁的人许多,听说尸骨摔下悬崖,家里只立了衣冠冢。萧父萧母含着泪,接了陛下追封嘉赏的圣旨。
叶怀恩没回来。
他在西北的帐中坐着,前脚刚接到萧梓童的死讯,后脚萧梓童就领着蓝玉来给他送喜糖。
“舅舅,我和蓝玉成亲了,以后这也是你外甥了。”
叶怀恩拿书把萧梓童敲出一个大包,斥责道:“胡闹!”
萧梓童在帐中跪了,他脱下上衣,将满身伤疤露给叶怀恩看:“舅舅,我守了大辰十几年,如今大辰山河稳固,就将你我锁在西北和东北,我不愿意;朝中有人盯着我的脑袋,要我与蓝玉生死相隔,我也不愿意;我只想陪着蓝玉,去看看我守护这么多年的大好河山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不能吗?”
叶怀恩摔了书,大吼道:“萧梓童不能!”
萧梓童也不甘示弱回吼道:“所以萧梓童死了!”
两人不甘示弱的互相对视,叶怀恩冷笑道:“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萧梓童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槿杨不孝,自幼承舅舅舅母照顾,这份恩情,无论如何不能忘。”
叶怀恩看着已经长成男人得萧梓童,看着他手臂上渗血的纱布,突然想:“我老了。”
他疲惫的揉着额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哑声道:“……你想好了?”
萧梓童坚定道:“想好了,天涯海角,我陪他去走。”
叶怀恩站起身:“你为一己私欲置国家于不顾,此为不忠;你擅离职守置兄弟手足于不顾,此为不义;你……父母尚在,不能于周身照料,此为不孝;你不忠不义不孝,核该军杖一百五十棍,萧梓童,可有异议?”
萧梓童又磕头:“谢舅舅成全。”
那一百五十棍是秘密打的,行刑的人是叶怀恩的副将和贴身侍卫,他们将萧梓童衣物褪去,使了全力往下打,萧梓童吐血昏过去两回,叫舅母一颗药喂下去顶着,才受完这一百五十棍。
等萧梓童再醒过来,蓝玉就坐在他床边看着他。
萧梓童只能趴着,后背糊满一层厚厚的药,蓝玉拿水给他喝。
萧梓童轻声说:“瘦了。”
蓝玉将他嘴边水渍擦干净:“没有。”
萧梓童笑的艰难:“过来我摸摸。”
蓝玉蹲在床前,萧梓童的手在他脸上一寸寸的摸,摸到眼睛上心疼道:“哭了很久?”
蓝玉低下眼不说话。
萧梓童叹口气:“我好喜欢你。”
蓝玉摸他额头:“烧糊涂了?”
萧梓童气的直笑:“你就装傻吧。”
萧梓童能下地已经是半月后,叶怀恩一次也没来看过,舅母倒是天天来,萧梓童一拍脑袋,决定以后跟舅母一样改姓尹。
两人定名字当天,叶怀恩才出现,幽幽说了句:“叶不好听吗?”蓝玉笑道:“天下人人都知道叶将军,姓叶太张扬了。”叶怀恩不说话,转身又走了。
离开西北时,萧梓童牵着蓝玉,身后跟着阿珠和心儿,没办法,两人吵闹着要跟,心儿都开始撒泼打滚,就差一根绳子吊死在萧梓童床前。
几人在城门外和舅舅舅母告别。
萧梓童四周看了下,对叶怀恩说:“叫影队别跟了,好好守着您。”
叶怀恩摆摆手:“给你留了几个人,看家护院当打手,打仗时也有人帮你不是?”
萧梓童不再推辞。
舅母拉着蓝玉的手依依不舍:“过年还是要回来的,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你表弟大一些,也扔出去跟你们玩。”
萧梓童凑过来笑嘻嘻道:“说不准被哪个丫头拐跑了呢,才不稀罕往我们身前凑。”
舅母白他一眼,又看蓝玉:“照顾好身体,别由着槿杨胡来。”
蓝玉都一一点头应了。
他们晨时在门口道别,出发时却已经要正午了。舅舅和舅母在城门前望着,直到四人的声音全消失在地平线上才抹着泪往回走。
萧梓童牵着蓝玉,阿珠和心儿一人牵着两匹马,四人兴高采烈,全是对未来的向往。
萧梓童问蓝玉:“我们往哪去?”
蓝玉也看向萧梓童:“往南去,找个好地方安家,有了家,就有了根,日后四海漂游,脚下也是实的。”
阿珠也笑:“是呢,有个家安心。”
心儿倒是无所谓:“我跟你们在一块,在哪我都行,我还能上街卖艺呢。”
萧梓童也笑:“那我们就往南走,哪里好,就在哪里安家。”他扯过蓝玉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郑重说道:“我们的家。”
西北的天有些冷,那太阳却还暖呼呼的挂在天上,四人行过许多大辰人行过的路,在往南方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