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玦毕竟是行军打仗多年的军人，身体底子很好，灵玖为他行过一次针之后，精力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于是第二天一早灵玖将汤药端给他的时候，他是拒绝的。
上官玦笑嘻嘻地，将灵玖放在他面前的药碗往外推了推：“小玖，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药就算了吧，这么苦。”
灵玖将药碗再次推到他面前，正色道：“不行，我说过了，你身体不好，是在给我添麻烦。”
上官玦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拿起药碗，正要将汤药一口灌下去，灵玖又突然出声道：“等等将军，你今日早饭用过了吗。”
上官玦一愣，摇了摇头道：“我习惯不吃早饭。”
灵玖瞥了他一眼：“你的胃不好，需要慢慢养，早饭是一定要吃的。药先放着，我去给你拿碗粥过来。”
说罢，也不等上官玦回应，灵玖转身就要走，上官玦却突然叫住他：“小玖。”
“怎么了？”
“你昨天突然流了鼻血，没什么事儿吧？”
他这话本是单纯的关心，谁知灵玖一听却突然腾地一下红了脸，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冷淡：“将军管好自己的身体就好，管我作甚。”
上官玦：“……”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个小军医了，但是见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事，大约是这个季节太干燥了吧。
灵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给上官玦带了一碗清粥和一个煮鸡蛋，上官玦有些嫌弃：“吃就要吃饱，这么点请问够我塞牙缝的吗？”
灵玖道：“不习惯用早饭的人需要慢慢适应，不可一下用太多，否则你的胃会更不舒服。”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上官玦没再多说什么，乖乖吃完了这点据说不够他塞牙缝的早餐，又一口气喝完药。这期间他还一直试图同灵玖聊天，可这位冷面小军医除了一开始解释了一句之后，就一个字也不说了，不仅哼唧一声都没有，连个正眼都不给他，整个人表现得十分拧巴，搞得上官玦十分莫名其妙。
但上官玦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没怎么多想，忙着处理昨天积压下来的公文了。
灵玖则是默默收拾了碗筷，就回他的军医营帐去了。
今天许老先生休沐结束，回来当值了，一见他进来，老先生问他：“我听小林子说，阿玦昨日身体不太好？”
小林子？灵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个小林子说的是林锦元，他点了点头：“是，听说是旧疾，我开了个养胃的方子，林副将说，上官玉走了之后都是您在看顾，可要将我的药方给您过过目？”
许老先生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长青门出来的人，医术我放心。我还听小林子说，阿玦还吐血了，他身体可还有什么异状？”
灵玖张了张口，本想将在上官玦体内发现缚心网一事与许老先生说一说，可话到嘴边，他却改了主意：“没有什么异常了，昨日用了药，好了许多，往后三餐用得均匀些，慢慢能将养回来。”
许老先生，摆弄着手上的药材，听后点了点头：“我和小玉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他了，可他忙啊，每天处理不完的公务，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好好吃饭。”
灵玖疑惑道：“据我所知，边关应当还算安定吧？”
许老先生道：“从来没有什么安定的时候，西诀人虎视眈眈，小打小闹从没有断过，若不是阿玦在此坐镇，只怕大军压境也就是弹指间。镇西军每日都会派斥候出去，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若没有这些人盯着，边关百姓哪有什么安逸的日子过呀。”
“……”
灵玖一时没有回话。他出山不久，对这些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是却也能明白，上官玦每日要从这些探子传回的成百上千条各种消息中判断敌情，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除了外患，京城也时常有文书传过来。我听小林子说，阿玦父亲离世之后，他在朝廷就不怎么好过，最近上头那位一直传他回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许老先生突然抬起头来看他，一双不再清澈的眼中装着让人有些看不懂的情绪,“你一直拒绝阿玦让你参军的要求，这些事他没对你提过吧？”
灵玖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走到另一边去清点药材：“我不过一个军医，没必要知道这些。”
“也是。”许老先生摸了把白花花的山羊胡子，轻轻点了点头，“这样吧，你横竖也没什么事，阿玦往后的一日三餐，就劳烦你多盯着点儿。”
“我？”灵玖愣住了，“这怕是不太合适，林副将有职务之便，让他多加注意吧。”
“小林子若是管得住他，昨日还能由得他吐了血？”许老先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小林子是整个镇西军除了阿玦以外最忙的人了，他能顾好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
于是，灵玖被迫接受了一份额外的工作 ，监督镇西军主帅一天三次按时就餐。
中午，灵玖直接去了伙房，正好撞见那叫赵覃的火头兵打算去给上官玦送饭。他将人拦了，将饭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换掉了一道油腥比较重的菜，又多准备了一人份的饭菜，用食盒提着去了上官玦的将军大帐。
他到了之后也不通报，掀了帘子直接进去。
上官玦正背对着门口，和林锦元围在沙盘前讨论着什么，听到身后的动静，冷冷地呵斥了一句：“不通报一声谁让你进来的？这么没有规矩，下去领军棍二十！”
他仍是那一身漆黑的铠甲，背影挺拔，声音低沉好听，却十分冷峻，倒是有了初见时那威严的 将军模样。
灵玖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他如此正经的模样，怔了片刻才反应道：“不领。”
上官玦听见是灵玖的声音，迅速转过身来，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上已然挂了明朗的笑意：“是你啊小玖！”
灵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冷淡道：“用饭。”
“哦。”上官玦道，“你放着就是，我和锦元还有些事情商量。”
灵玖点了点头，也不催促：“那我等着，我和你一起吃。”
上官玦略有些吃惊：“你要同我一起吃？”
灵玖道：“嗯，我得看着你，你不吃，我会很麻烦。”
上官玦顿了顿，笑着道：“那你自己先吃吧，我待会儿自己吃。”
灵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得和你一起吃。”
上官玦：“……”
林锦元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叫道：“啊将军，我饿死了，你先放我去吃饭吧！”
上官玦白他一眼：“哦，行，那你滚吧。”
林锦元很快就跑开了，灵玖这边已经把两个人的饭菜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上官玦走过去自觉地坐下：“小玖，我认为这菜有些过于清淡了。”
“对你的胃来说刚刚好。”
“……”
上官玦默默地吃饭，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日里拽天拽地的，在灵玖面前就是不想摆架子，跟他在一起没来由地觉得自在舒服。
可能这个弟弟长得好看吧。上官玦心里想着，嘴上就忍不住说了出来：“小玖，你长得真好看。”
灵玖波澜不惊地夹菜吃：“是吗？再好看也不过一副皮囊，血肉下的白骨，谁又比谁的好看呢？”
上官玦“噫”了一声：“你这人年纪轻轻，讲话怎么死气沉沉的。”
灵玖：“事实就是如此。”
上官玦嘻嘻地笑，突然伸手摸了摸灵玖的手背：“衣服穿多点，果然手就不冷了。”
灵玖手一抖，差点把饭碗给摔了，不由得瞪了对面那人一眼：“专心吃饭。”
上官玦一挑眉：“行吧。”
一顿饭用完，灵玖又给上官玦把了把脉，片刻后道：“你中毒不算深，再行七日针，余毒就能拔干净。”
上官玦点点头：“多谢你。”
灵玖道：“职责所在。”沉吟片刻，他又问道：“你哥哥上官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上官玦想了想：“算算日子，应该有两月余了。”
灵玖面色肃然地点头：“那么毒就不是你哥哥下的。”
上官玦忍不住扑哧一笑：“说什么傻话，我哥怎么可能毒我。”
灵玖不理会他的嘲笑，又问：“那你可知道许老先生师从何处？”
上官玦渐渐收敛了笑意：“你怀疑他？许爷爷是看着我长大的。”
灵玖不解道：“看着你长大，就不能怀疑吗？”
上官玦难得与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带着笑，目光如冰，又寒又利，声音冷道：“小玖，其实 你才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吧？”
没错，那是出自长青门的缚心网，上官玦突然的畏寒，和灵玖来的时间也能对得上。一个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一个是身份背景成谜的小军医，谁更可疑，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但实际上，上官玦却从未怀疑过灵玖，说出这番话，只是因为不愿意听他质疑自己的长辈。
被上官玦冷冰冰的目光一扫，灵玖突然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当年毒了掌门长老之后被师父追着打屁股都没伤心过的灵玖，居然因为上官玦的一句话就生出了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最近简直有些不正常，先是经常莫名其妙心跳加速，又是突然地流鼻血，偏偏给自己诊脉又诊不出什么花头，他想，这就是师父说的医者不自医吧。
“你别放在心上，我并不是真的怀疑你。”见灵玖好半天不说话，上官玦放缓了神色解释道。
灵玖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站起来道：“你是否怀疑我，这并不重要。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所以我希望你的身体能够按照我的预期好起来。可你若连是谁要害你都搞不清楚，如何保证下次不再中招？”
上官玦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笑道：“好，谨遵医嘱。”
灵玖被他那笑容晃了眼，感觉心跳又有点快，鼻子好像也有点痒痒的，赶紧转身离开了。
回军医营帐的路上，灵玖边走边打算：等替上官玦拔了缚心网的余毒，就离开这里吧。上官玦虽然对他还不错，可是跟他在一起，感觉心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