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手铐由新型材质制成, 结构强硬不易绷断,所以哪怕是接受过机械改造的罪犯,也很难挣脱。

  环状的手铐被喻南桥打开, 纪岷疆在衣柜里一只手攥着喻南桥的衣服嗅, 一只手抬出来, 昂贵的腕表轻声发出齿轮转动音。

  喻南桥站在衣柜外,他看着纪岷疆,他没有易感期这种东西, 所以不太理解为什么纪岷疆会性情大变,简直比小孩子还幼稚。

  纪岷疆高大的身躯蜷缩在衣柜里, 喻南桥弯腰把手铐铐在了纪岷疆的手腕上。

  纪岷疆非常高兴,羞涩又哭哒哒地垂眼去摸手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喻南桥求婚了呢, 像个良家小媳妇。

  “好了,给你铐住了,现在可以出来了吗?”喻南桥把刚被纪岷疆乱扯一通的军装大衣脱了,丝质白衬衫上有金色胸针晃出光影,银白的一缕发落在胸前,尾端有些卷曲,顺滑漂亮。

  纪岷疆乖乖出来, 十分英俊的脸上此时带了点幼稚,他眼睛生得好, 笑起来弯弯亮亮的, 平日里他的笑, 要么是蔑视的嘲笑, 要么是暴戾的疯笑, 这么天真的笑还是头一次。

  他刚钻出衣柜, 这时手铐上的密码锁开始运行,机械女音非常不合时宜地说:【罪犯已被抓捕,请尽快移至犯罪处】

  罪犯?

  ……

  纪岷疆脸又垮了,嘴瘪着,泪珠子在桃花眼里晃啊晃。

  喻南桥以为纪岷疆现在心思敏感,会因为被当做罪犯而大哭一场,谁成想他直接朝自己扑来,脑袋在自己胸前一通乱蹭。

  “老婆给我铐的好好看。”纪岷疆嘟囔着,尾巴跟他讲话的语调一摆一摆,“喜欢。”

  “别再乱蹭了。”喻南桥蹙眉,他抬手挡着纪岷疆滚烫的额头,纪岷疆眉眼悍戾,浓密的睫毛沾了水渍,金色眼珠宛若罕见的昂贵宝石,在休息室暖黄的光里很有蛊惑性。

  喻南桥掌心摸到纪岷疆挺拔的鼻尖,嫩肉被抵住,让喻南桥想起了那晚纪岷疆对他做的事情。

  喻南桥连忙把手收回,面皮依旧是冷的,但眼底闪过羞耻,他想把纪岷疆赶走,可纪岷疆这个样子,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本来就不太舒服,纪岷疆又突然来这里撒泼闹事,如果是平常的纪岷疆,他觉得自己可以应付得住,虽然那时的纪岷疆脾气不好还容易生气,但喻南桥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掌控。

  现在易感期的纪岷疆,像个小孩子,喻南桥不会应付小孩子,还是这么会……撒娇的。

  咕噜噜。

  纪岷疆的肚子叫了起来,他两只手都被铐住了,想去摸肚子结果动作笨拙,他嘟囔着,“老婆,我饿了。”

  过了一会,纪岷疆也没听见喻南桥的回答。

  他以为喻南桥生气了,于是连忙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哼唧一声,泪珠子掉在了熨帖平整的黑色西装裤上。

  又哭,喻南桥没办法,他想了想休息室有什么吃的。

  休息室其实配备设施很完全,包括食物供给,但喻南桥其实不太需要进食,血液改造后人体机能大大提高,早就摒弃普通人类的新陈代谢了。

  但以防万一,喻南桥其实留了点吃的在储存柜,都是些军用压缩饼干,没有味道只供充饥,喻南桥发情期时会格外脆弱,进食可以稳定情绪,对他而言,进食意味着身体出现问题,他以为纪岷疆和他一样。

  哭成这样他会不会死掉?喻南桥莫名想。

  他把饼干递给坐在床边的纪岷疆,纪岷疆探过脑袋嗅了嗅,不太开心,委屈道:“没有味道,想吃老婆做的。”

  “……好,我给你做。”喻南桥无奈叹气,他想了想,说:“那听话,吃完饭就回家好不好?”

  “我!我不想。”纪岷疆抽噎着,宽肩窄腰的男性身材分明极具压迫,但配上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就显得很好玩,他嗓子哭哑了嘴也没停,拿低低的性感声线说了近二十分钟的话,等最后说累了,打算来一段抒情以做总结:“家里不开心,我就想老婆陪着我,你别不要我,我、我喜欢——”

  万籁俱寂。

  纪岷疆抬头,发觉喻南桥已经离开了。

  纪岷疆:?

  他泪眼模糊,看着老婆在白玉京的休息室,虽说两人明面上是合约伴侣,但其实认识不久,而且也从来没一起睡过觉,更别提什么共处一室,他第一次看老婆的房子,休息室不大才一百平方米,所有东西的价格加起来还没他一身西装贵。

  这么小的房子,这么破的家具……

  嘤。

  他老婆过得好辛苦,想把老婆接回家。

  还想贴贴。

  他这样蠢蠢欲动,尾巴跟着雀跃的心情摇摆了一下,然后听见后方的一个房间响起了爆炸声。

  尾巴直接吓直了,他坐起来,手上镣铐很难解开,因为戴了腕表的缘故所以手腕被挤压得更紧了,血痕都被勒出来了,但这是老婆给他铐的,所以他痛并快乐着快步走向那个爆炸的房间。

  好像是个厨房?

  !

  老婆在给他做饭!

  --

  几分钟前。

  喻南桥以前觉得,纪岷疆和他一样是不善言辞而且话很少的人,喻南桥讨厌讲话,因为这样很累,他不知道纪岷疆怎么能喋喋不休那么久,从家长里短再到个人成长,总之怎么委屈怎么讲。

  他发现纪家两兄弟口才都很好,至少能不动脑子就组织好不会重复的语言,且口齿流利毫不含糊,挺适合当演讲家的。

  休息室设施很全,连无烟自动化高级厨房都配备了,生活质量远超观音城百分之八十的人,喻南桥没用过厨房,他拿出冰箱里的西红柿,蔬菜是政府自配的,高科技冰箱可以储存食物长达一到两年。

  在物资稀缺的末世,一个西红柿比奢侈品还要奢侈,就连富人也无法保证每天都能吃到蔬菜,大多数人会选择注射营养液延续生命。

  喻南桥刀工极好,他把西红柿很利落地就切成了厚度适中的薄片,红色水液落在了雪亮的刀刃上,他抹了一把,舔上了唇。

  甜的。

  全息网游将人体感官也完美保留,喻南桥在现实世界的记忆其实很模糊,大部分的都是关于这个游戏的,不管是血腥屠杀的副本,还是中式恐怖副本,那些副本的任务目的非常明确,喻南桥也很快就能通关,每次通关为了恢复体能会选择沉眠,其实讲话进食还有与人类互动对他而言没有必要。

  观音城是他待过的最安逸的副本,也是最熟悉的,简直像是这个副本就是因为他而存在的一般。

  “老婆!我好饿啊……”纪岷疆在卧室叫了一嗓子,分贝高但语气乖,带着撒娇的意味,一会喊老婆一会叫哥哥。

  喻南桥没研究过血液改造者多久不进食会死亡,他听纪岷疆喊得太焦急,以为要饿死了,思索再三,还是选择给他做个饭。

  等纪岷疆吃完就把人送走。

  他把西红柿放进平锅里,可燃石的火光高温闪烁,喻南桥视觉突然不太好,本来想把玻璃瓶里的水倒进去,结果一恍惚,把旁边那个细窄瓶包装的白酒倒了进来,他睡不着的时候会喝白酒,因为容易醉所以喝了就能睡,比安眠药管用还能有效降低噩梦的时长。

  等到酒液迸溅出来与可燃石发生化学反应时,厨房开始爆炸,但因为都是防爆破设备,所以并没有产生火光或是烟雾。

  只是爆炸了,轰的一声厨房成了废墟,各种家具东倒西歪一片。

  纪岷疆进来的时候发现喻南桥正在拿帕子擦手,白细的长指沾了点黏糊糊的东西,喻南桥似乎不高兴,垂眼一遍一遍擦着。

  厨房里有浓稠的酒味,高浓度酒精混着……西红柿的味道?

  “老婆……”纪岷疆担心地走过来,皮鞋撞到了炸成两半的冰箱,直接疼得他嗷出声。

  喻南桥擦了擦脸上的酒液,刚炸开的时候迸溅到脸上了,眼里还沾了点酒,他眼疼,就捂着,泪水流了出来。

  这人连生理性流泪都是矜持克制的,不像现在因为易感期而把脸皮子抛之脑后,不顾形象一通乱哭乱吼的纪岷疆。

  喻南桥那双异瞳狐狸眼覆盖了一层泪膜,泪珠子漂漂亮亮地淌到面颊上,宛若添了层瓷釉的亮泽,薄唇轻抿,银白的长发混着浓烈的酒香,湿哒哒地黏在了脖颈上。

  像是薄汗,脖颈都酒液刺激得发红了。

  好好看。

  但在哭。

  纪岷疆想去给喻南桥擦眼泪,可双手被铐住了,他刚才觉得这个银色镣铐好看,因为是他一天前心心念念的好东西,但此刻喻南桥哭了,于是这个他喜欢的好东西就成了垃圾,他把镣铐挣断,臂力比仿生战士还要强悍。

  乌漆西装下肌肉紧绷,他抬指,小心翼翼地从胸前口袋取出帕子,财阀世家的男士都会随身携带手帕,以免伴侣哭泣时会因为无法擦拭而失态。

  纪岷疆虽然现在智商很低,但男德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满眼心疼,然后给喻南桥擦眼泪。

  他常年握枪玩刀,其实力道很重,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当喻南桥蹙眉时他就把帕子抬起来,努力控制着,再轻轻碰上喻南桥的眼角,沿着那抹玫瑰花瓣般的红艳胎记,擦了擦泪珠子。

  尽管厨房已经一片废墟了,可灯光还亮着,头顶灯这样死亡的光线也没毁掉喻南桥漂亮的脸,相反,冷白色调的皮肤更显精致,雌雄莫辨的美感因为泪珠而显出了点人味。

  纪岷疆轻轻摸着喻南桥的后颅,正想说什么,可喻南桥双眼猛地睁开,他沉默着推开了纪岷疆,径直走向对面的浴室。

  “老婆?”纪岷疆委屈极了,遍布鳞甲的近乎乌黑的尾巴失落地垂下,方才的异种化是可怖的,但因为触碰了喻南桥而有所缓和,除却发色还有尾巴,别的地方和人形是近乎一样。

  金色眼瞳转了转,他捏着帕子,像是个被渣男无情抛弃的可怜小媳妇,就站在厨房,手足无措地等老婆出来,但没有。

  浴室响起了水声,哗啦啦的,还有热气冒出来,那层玻璃面顿时朦胧,纪岷疆看不清老婆的身形了,他遗憾地收回目光,肚子咕噜噜的,鼻尖皱了皱,然后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他转身,发现那个平锅还完好无损地在台子上,连带里头勉强算得上食物的东西。

  他咽了咽嗓子,然后找了个碗,把锅里的西红柿炖酒颇有仪式感地倒进了碗里,还配了刀叉。

  想了想,又把刀叉放回去,对着碗沿一饮而尽。

  !

  一口直接令纪岷疆胸闷窒息宛若超度,刺鼻的酒味混着宛若腐烂了的西红柿味道在喉腔里翻涌,他那条尾巴都吓回去了,连带眼珠上那道血腥残虐的赤色长线。

  饶是纪岷疆从小就接受改造和实验,已经成了百毒不侵的顶尖人体素质,但还是被喻南桥做的这顿饭毒到近乎升天。

  连带脑子也跟着回来了一半,智商虽说还在堪忧,但不至于像个小孩子一样会撒泼打滚嚎嗓子求老婆摸摸抱抱。

  他剧烈咳嗽几声,胸前有窒息感,但喻南桥给他做的这顿饭他还没吃完,于是一闭眼一仰头,张嘴把饭灌进嘴里了,硬是憋着一口气咽下进了肚子里。

  而后碗才落地,咕噜噜地滚到了废墟堆里跟它的兄弟姐妹相亲相爱。

  纪岷疆阴沉着脸,眼前发晕步伐踉跄,他把西装扣子解开,后背肌肉因为这股痛苦而绷起,随着沉闷的呼吸一起一伏。

  他径直走向喻南桥所在的浴室,浴室外是洗漱台,吊在白瓷墙面的智能水龙头检测到他的生命体征在下降时,于是自动补给了营养液和药物,温度适中的水流流进极为干净的台盆里,纪岷疆把脸直接埋了进去。

  鳄鱼的血液本能会让他在受伤后选择用水来进行治愈。

  水泡咕噜噜地冒出来,他的视觉不受水流阻挡,于是在水下也能完美看清一切,包括从水里抬起头之后,也能看清。

  所以当喻南桥身穿白色长款浴袍,边推开移动磨砂门边擦雪白长发时,从头到脚,纪岷疆看他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了?”喻南桥把可调温度的柔软毛巾搭在后颈,头发已经半干了。

  “你做的饭……”纪岷疆喉间生涩,宛若产生了应激反应,那股窒息感卷土重来。

  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东西,那就是喻南桥做的饭。

  但又因为是喻南桥做的,所以对于此刻易感期智商大降的纪岷疆而言,他又很喜欢。

  喻南桥把半湿长发拨到右肩,然后扎了起来。

  侧扎发总会让人有种温柔贤惠会很持家的感觉,更何况喻南桥洗完澡后湿漉漉的,他垂头系着浴袍带子,这个姿势让领口大开,覆盖一层薄薄胸肌的冷白胸膛泛了点红,腰肢被带子束住,整个人肤白貌美个高腿长。

  还自带冷荔枝和浓玫瑰的体香。

  方才去洗澡一时因为洁癖,觉得酒液黏在身上的滋味不好受,二是纪岷疆刚摸他后颅让他不舒服,那是他的敏感点。

  他还想着让纪岷疆离开,毕竟镣铐也铐了饭也给纪岷疆做了,按照刚才说的纪岷疆就该走了。

  但他因为洗完澡后心情好,把毛巾放进烘干机后问了问纪岷疆。

  他问:“我做的饭,怎么样?”

  他背对着纪岷疆,正在等毛巾烘干好后再取出叠好。

  “医、医……”纪岷疆满脑子都是想去医院,但他医了半天说不住话,好像舌头被毒坏了,下一瞬喻南桥取出毛巾转身,纪岷疆一看见他,舌头就直了。

  “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纪岷疆后背靠着墙,尽量拿诚实的语气回答喻南桥。

  喻南桥歪了歪头,轻轻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喻南桥:等他吃完就把人送走。(物理)

  纪岷疆:谢谢老婆,真的把我送走了耶。